又過了兩日,大總管蘇定方終於率領騎兵迴來了。


    王福來、馮寶和一眾將領至轅門前迎接其大勝歸來,並如眾星捧月般簇擁著蘇定方走進中軍大帳。


    對於戰事的通報,馮寶幾乎沒怎麽聽,不過就是些數字而已,至於自己部下的情形他倒是已經大體知道了,總得來說傷亡不大。


    等到蘇定方說完戰事方麵的事情後,王福來果然又一次站了出來,高唿:“眾軍接旨!”


    所有人都蒙了,可王福來的身份又不容置疑,隻好一起行禮,迎接皇帝詔令。


    這一封詔令的內容可謂十分空洞,除了表彰全軍英勇殺敵外,對於封賞等實質內容皆一語帶過。可是,在馮寶最最關心的自己歸期問題上,皇帝居然通篇一個字都沒提。


    “王公公,這到底怎麽迴事啊?”馮寶離開中軍大帳後,直接去了王福來那裏詢問。


    “咱家也不知道呀!”王福來苦著一張臉說道:“馮縣男,您迴不去,咱家不也一樣迴不去嘛,唉——”


    看著王福來“苦菜花”一樣的臉龐,馮寶心裏多少平衡了些,坐下來放緩語氣道:“要不我派個人給陛下‘報捷’去?怎麽說也是一場大勝不是。”


    王福來明白馮寶的意思,想了一下後道:“這‘報捷’一事,還是咱家派人去辦吧,可這一來一去的……”下麵的話不說,馮寶也知道,幾千裏地,一個來迴最快也得大半年,要是中間再耽擱些,就指不定何時了。


    正當馮寶愁容滿麵。一籌莫展之際,高大棒突然來報:“大總管請縣男去一趟。”


    馮寶心情再不好,那也得強打精神過去,且首先行禮道:“見過大總管。”


    蘇定方客氣地道:“馮縣男不必多禮,請坐。”


    待馮寶坐下後,蘇定方接著道:“此番我軍大勝,縣男及麾下將士立下首功,老夫自當據實上奏。”


    馮寶道:“將士們英勇殺敵之功不可埋沒,至於馮某就算了吧。”


    “馮縣男少年英傑,何需如此?”


    馮寶道:“馮某誌在鄉野,做個閑人穿梭於山水之間,才是吾之喜好,此次來軍前,實為無奈之舉,故而軍功一事,有無皆可,不值一提。”


    蘇定方微微點了點頭,很顯然,他事先多少知道一些,如今不過親耳聽到罷了。於是換了一個話題道:“突厥雖敗,實力猶存,老夫意欲率軍繼續深入討伐,不知縣男以為如何?”


    此言一出,馮寶立刻明白了蘇定方找自己過來的意思了,非常明顯,那是在打匡勝和裴士峰兩支隊伍的主意,否則,執掌軍事的大總管,根本沒有必要來找自己詢問軍務,大可一言而定。


    馮寶考慮片刻後道:“吾請問大總管一句,縱使全殲突厥軍,斬殺阿史那賀魯,餘下的數十萬突厥牧民又怎樣處理?料想不會全部屠戮殆盡吧。”


    “上天有好生之德,老夫尚且不至如此。”蘇定方迴道。


    “既然不殺,想來用不了多少年,又會冒出來一個什麽新的可汗,繼續與我大唐為敵,說一句不好聽的話,如大總管般能征善戰的統帥,舉世難尋,萬一後人打不過突厥人又怎麽辦?”


    “這——”蘇定方一時為之語塞,半晌後,長歎一聲道:“突厥與大唐乃世仇,歸附王化絕無可能,可若是殺……”


    “殺不完的!”馮寶接過來道:“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偌大的草原,總歸是要有人的,沒了匈奴人,就有突厥人,以後還會有什麽人,單純依靠軍力,隻可一時有用,時間長了,還是老樣子。”


    “聽縣男話意,似乎有解決之道?”蘇定方有些不信地看著馮寶。


    要知道,草原上的遊牧民族和中原文明世代相互廝殺,都快成了死結,多少智絕天下之輩,都想不出一個徹底的解決方法,蘇定方又怎麽可能認為馮寶能有法子呢。


    馮寶道:“吾沒有什麽特別好的方法,不過,前兩日與‘赴波斯軍官使節團’的兩位副使說話時,無意中聽說,在‘波斯’,會征召不服王化的部落勇士去打仗,在戰爭中消耗他們,當然了,也會支付對應的錢財,以安撫人心。”


    “此法不足取。”蘇定方搖首說道:“西晉末年之亂,雖是司馬家咎由自取,然異族之禍猶甚,征召突厥人為我大唐所用,不可取、不可取!”


    馮寶道:“突厥人自然不可為我大唐所用,然馮某以為,他們或可為‘波斯人’所用。”


    “此話怎講?”蘇定方頓時好奇心起,問道。


    哪知馮寶卻道:“詳細的馮某並未想好,隻是覺得有此可能,況且,此事不能由我大唐出麵,得由‘波斯’方麵派人去聯係。”


    蘇定方深以為然的點了點頭,而後道:“以馮縣男之才,相信在迴朝之前定能想出一個妥善之法,以根絕隱患。”


    蘇定方說的那是客套話,可是馮寶卻聽出了另外一個不同的意思。


    “迴朝?沒有陛下的詔令,馮某可以離開大軍?”馮寶極為詫異,卻又有些興奮地問道。


    蘇定方卻很奇怪馮寶的提問,開口道:“按照以往慣例,大勝之餘,當押解戰利品迴朝,這也是朝廷給予勝利之師的一種便利。”


    馮寶懂了,難怪皇帝在詔令中沒有明說,原來是大總管有權決定派誰押解,而在這支大軍中,賀蘭敏之和自己來混軍功的情況,恐怕人人皆知,好在自己是實打實地立了軍功,迴朝也是理所當然,隻不過皇帝無法事先預知,所以明麵上一個字沒提,暗地裏卻知道蘇定方能夠領會,此應是他們君臣二人之間的一種默契。然而,令馮寶沒有想到的是,蘇定方老於世故,自問話中聽出了馮寶想要迴去的意思。


    按照蘇定方的本意,找馮寶過來,是希望他能夠將裴士鋒和匡勝兩部留下,自己另外派人護送,可是馮寶話裏話外似乎並沒有這種打算,他也不好明說,如今發現馮寶迫切的想要迴去,頓時心裏有了一種“交換”的想法。


    “縣男應該知道,此戰雖大勝,但戰利品需要獎賞給將士們,需要押解迴朝的甚少,況且那萬餘突厥牧民也需要設法安置,不解決此事,老夫難免有後顧之憂,若是留下部分步卒,大軍西進難免兵力不足,不知縣男可有良策?”


    蘇定方問得那是極為客氣,但馮寶聽出來了,其實就一個意思,希望自己將騎兵和裝備全部留下,以供大軍征戰之用。


    其實馮寶並非舍不得,隻不過在他心裏,一起出來的,當然要一起迴去,為了個人原因置部下於不顧,此事若傳了出去,以後在軍中根本就無法混了。


    雖然馮寶很相信蘇定方的人品,不會說出此事,但他終究還是過不了自己心中那一關,於是道:“大總管所憂者,不過突厥牧民爾,請給馮某些時日,定能想出妥善之法。”


    蘇定方從此話中聽出來了,馮寶是寧可解決棘手的事,也不願意作出“交換”,盡管有些失望,卻也不得不讚同他的做法,畢竟一個優秀軍官,無論在任何情況下,都不應該拋棄自己的部下,可以說,此決定是值得欣賞的!


    “既如此,那就勞煩馮縣男了。”蘇定方道:“大軍在此地休整三日,而後西進,還望縣男盡快想出方法才是。”


    “馮某自會盡心。”說完起身告辭,剛走出兩步,馮寶忽又想起一事,迴首問道:“大總管,不知在營中行商賈事,可否?”


    蘇定方被問得一怔,反問道:“何為商賈事?”


    “就是做點小買賣,不過大總管放心,絕不會和軍械有關。”馮寶一本正經地說道。


    蘇定方被馮寶問得感覺奇怪,不過考慮到軍律對此並無明文,隻好頷首言道:“普通買賣自然無妨。”說完卻不免又問:“何需買賣?營中物資充足,縣男需要盡管提出便是。”


    馮寶卻道:“吾自離開‘長安’,一路花費甚大,鄉裏提供的裝備,也價值不菲,不把損失掙迴來,警官還不得氣死啊。既然大總管不反對,馮某先迴去安排一下了,告辭。”


    蘇定方看著馮寶離開,眼神裏透露出深深的疑惑,他怎麽也理解不了那一番話。


    迴到自己大帳之內,馮寶立刻召集所有人開會,開頭第一句話就說:“有道是‘鐵蹄一出、黃金萬兩’,大家夥兒千裏迢迢出來打仗,不發財簡直是天理不容!大總管已經說了,不反對在營中行商賈事,那麽,接下來我軍的重點任務是——”說到此處的時候,他有意拖長語氣,同時緩緩掃過大帳之內,每一張寫滿驚愕、興奮、疑惑的麵龐後,最後一字一字地道:“發——財,發——戰爭財!”


    此言落地,滿座皆驚,包括王福來與賀蘭敏之在內的所有人都不明白,“發財”這種事,豈能如此高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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