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謝岩在這裏,他也一定非常奇怪,馮寶怎麽會“素描”的呢?這種起源於西方的繪畫技巧,沒有專門經過學習的人,幾乎是不可能自學成才的。


    當一筆一劃之間,很快勾勒出一個少女的輪廓,而後塗上大致的明暗,接著詳細的刻畫局部……


    “太像了!”盡管賀蘭敏之聲音很低,房元昭與韓躍依然聽得清清楚楚,且同時點首,毫無疑問的認可了這一說法。


    賀蘭敏月無法聽到兄長的話,但是卻從兄長他們的表情裏看出,馮寶應該畫的非常好,若不是有言在先保持不動,她真想過去親眼看一看。


    等馮寶進行到對畫麵明暗調整的時候,一個坐於案幾之後,眼望前方的少女形象已是完整的展現出來。


    相比較之下,大唐的繪畫重在“意境”,輕於“寫實”,雖各有所長,但是在人物肖像方麵,“寫實”無疑是更加令人震撼的。


    以區區一隻“炭筆”,僅憑線條和塗抹,惟妙惟肖的畫出一個少女,這份畫技,在唐人眼裏,無疑有些“巧奪天工”之意。


    “太像了!太好看了!”賀蘭敏月拿到完成的畫作後,瞬間激動的叫出聲來。


    “馮某作此畫,不知賀蘭小姐滿意否?”馮寶問。


    “滿意,太滿意了!”賀蘭敏月不加掩飾地說道,隨即又問:“小女可否學此畫法?”


    馮寶微微搖了一下頭,道:“很難,並非畫法本身,難在需要懂得算學和格物之學。”說著,他起身走到賀蘭敏月跟前,口中稱:“煩勞借畫一用。”


    等畫作到手,馮寶用手指著畫上明暗的部分道:“小姐請看,此明暗之處,代表的光能夠照耀的地方以及照不到的地方,此為一處大學問,是格物學中一個重要的部分……”


    馮寶盡可能的以唐人能夠的話語,述說著“光學”的一些基本原理,實際上他自己也隻懂那麽一些。緊跟著,又說起素描當中必須使用到的關於“比例”的話題,那又牽扯到算學,又是一門大學問。


    賀蘭兄妹懂不懂並不重要,馮寶自己都不清楚為什麽會說起這些內容,是顯擺學問?亦或是其他什麽呢?


    天色將晚,王三狗來書房喚謝岩去吃晚餐。


    走出書房的大門,謝岩隨口問了一句:“馮校尉可有迴府?”


    “校尉他們未曾迴來。”王三狗應道。


    謝岩抬頭看看天,奇怪地道:“再不迴來就要夜禁了,他這是做什麽去了啊?”說著搖了搖頭,徑直走向飯廳。


    等到晚飯後一個時辰左右,馮寶依然沒有歸來,謝岩有些不放心了,將自己那麵可以夜間通行的令牌交給王三狗,並道:“帶兩個人,速去‘周國公’府接馮校尉,記住,如果發生什麽特別的事情,務必第一時間迴來告訴我。”


    王三狗當然是滿口應承,快步離開。


    由於擔心馮寶,謝岩也無心坐在書房裏,而是叫上老張頭一起來到門房那裏等候,剛好和兩名守門的老兵說說話,多少可以分散一些擔憂之心。


    約莫過去大半個時辰,“謝府”大門突然傳來敲門聲,緊跟著就聽王三狗在門外大聲道:“快開門!”


    守門老兵聞聲趕緊跑過去打開大門,謝岩也跟著走過去,王三狗快步進入大門內,一抬頭看見謝岩,忙道:“放心吧,馮校尉一切安好,此刻應該已經進了坊門。”


    “他怎麽迴來的?”謝岩極為不解地問。


    王三狗道:“國公府的少郎君親自送馮校尉迴來的。”


    “國公府的少郎君?”謝岩在心裏默念了一遍,隻稍作思考,便知道了那位少郎君是何人。


    史書記載的賀蘭敏之,那是集壞人之大全於一身的人物,堪稱紈絝子弟中的極品,應該說,尋常人能夠想到或者想不到的壞事,他恐怕都做了,但是,那是事實嗎?謝岩可不敢這麽認為,起碼現在,一個懂得將客人親自送迴府的人,怎麽看也是和壞人不沾邊的。


    尤其當賀蘭敏之與謝岩麵對麵交談數句之後,謝岩幾乎可以肯定,至少在現在,他絕對是一個有著很好教養的年輕貴族。


    等到賀蘭敏之帶著自己的護衛離開以後,謝岩將馮寶喚進書房,他要問一問,今天到底是怎麽迴事?一個簡單的禮節性拜訪,怎麽弄了一整天才迴來。


    馮寶簡單的把今天發生的事說了一遍……


    “看不出來啊,你居然還會素描?”謝岩大感意外地道。


    馮寶道:“別提了,那還是小時候老頭子送我去上繪畫輔導班時候學的,長大了才知道,他是希望我能夠畫出各種結構圖,還說那是祖傳的手藝,要不然你以為我怎麽會畫的了?”


    謝岩沒興趣扯那過往沒用的事,換了一個話題問:“我看那賀蘭敏之不像是書上記錄的那樣啊,你和他聊了一天,感覺如何?”


    馮寶道:“你別搞錯了,他是在妹妹死後才性情大變的,不過我看他們兄妹的感情確實很不錯,可惜了!”


    “的確可惜了,好好的兩個人,卷入後宮那攤爛事中,唉,想要不出事都難哦。”謝岩不無感慨地道。


    “那你看,咱們要不要幫他們一把?”馮寶忽然問出了這麽一句。


    “怎麽,你是看上了賀蘭敏月不成?”謝岩“不懷好意”地看著馮寶,笑道:“賀蘭敏之可是一個美男子,相信他妹妹也一定是個大美人。”


    “警官啊警官,我發現你真的變壞了。”馮寶也調侃了謝岩一下,然後一本正經地道:“說真的,他們兄妹人都不錯,能拉一把,我覺得沒什麽,反正咱們來了,注定是要改變一些事情的。”


    “好吧,此事事關兩條人命,確實可以幫他們一下,不過,具體怎麽幫,那還得想出一個萬全之策才行,否則也是徒勞。”


    “我還是那句老話,動腦筋的事你來想,想好了我來做。”說完,馮寶站起來道:“你慢慢想吧,我得去洗澡睡覺,明日還得去見那李義府呢。”


    賀蘭兄妹的事情,謝岩不是太在意,他眼下主要的注意力,那隻有“新商稅”,而此事要想在朝堂之上順利通過,支持者那是必不可少的。


    來到大唐時日不短了,對於大唐的政治製度,謝岩也算是了解了很多,盡管它是一個封建製王朝,但是在政治製度設計上,多少還有那麽一點點“民主”的味道,比如說“門下省”有權封駁皇帝的詔令等,加上李治本人也不是一個性格強硬的皇帝,因此,完全指望依靠皇帝來推動一件事情,並不是特別容易,最好的方法就是,在朝堂上有足夠的支持者,可以讓皇帝在做決定的時候,是順水推舟,而不是強行通過。


    當前的宰相們中,李績應該不會過問,長孫無忌是閉門不出,大有一保晚節之意,真正的反對者必定是來濟與韓瑗,至於李義府,謝岩相信他不可能和皇帝過不去。


    那麽,當無法爭取對手改變主意的時候,扳倒對手,似乎也就成了一個合理的做法。


    有一件事情,在來“長安”的路上,謝岩和馮寶提過,並征詢他的意見。


    馮寶倒是意見明確:“你想怎麽幹就怎麽幹,這又不是陷害別人,況且,他們總是要離開曆史舞台的,早走早好。”


    那究竟是一件什麽樣的事呢?嚴格來說並非一件大事,在“衛崗鄉”進行的普查活動當中,黃一清發現,有一戶商號,幾乎壟斷了鄉裏向關中地區銷售農具的渠道,由於對於農具一事,謝岩有過特別交代,所以,黃一清專門找羅漢易派人調查過,結果發現,此商號除了在市麵上收購新氏農具外,其他什麽生意也不做,且更為詭異的是,它不僅能夠收購的到,且還能運進關中,要知道,大批量的鐵器若是沒有官府的文書,根本無法過“潼關”。


    調查到了這一步,羅漢易是查不下去了,隻能稟報謝岩,謝岩原本對於農具推廣就非常上心,知道如此情況後更加不可能不過問,便請在軍中關係深厚的高督學去幫忙弄清楚,直到來“長安”前不久才知道,過關文書皆是來自關中各地刺史府。此事到此,本也該結束了,然而,當有人告訴謝岩,此商號背後東家是“南陽來氏”時,謝岩這才意識到,事情可能沒有那麽簡單。隻不過,事關當朝宰相的家族,且商號又無明顯過錯,謝岩沒有深究下去。


    直到謝岩上書皇帝,正式提出“新商稅”,在權衡朝堂勢力格局的時候,忽然想到,完全可以利用這麽一件誰也說不清道不明的事,去對付“中書令”來濟。因為他知道,皇帝不喜歡來濟,皇後更是記恨,至於李義府、許敬宗等曾經受到長孫無忌一派打壓的各類官員,恐怕都會在這個時候落井下石。


    那麽,找誰來把這件事捅上朝堂呢?


    謝岩將自己認識的,能有資格上朝的官員仔細梳理了一遍,最後確定——他一定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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