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義府恐怕做夢也沒有想到,王福來走後次日,宮裏又來了一位公公,且帶來皇帝口諭,令其立刻入宮覲見。


    走進“兩儀殿”內,李義府大氣都不敢多喘一下,盡管他知道皇帝陛下的召見是件好事,可是誰又能保證皇帝的心意就一定如當初馮寶所說的那樣呢?皇帝以“龍”自居,而龍行天下,變化萬千,曆來都是無可琢磨的,萬一……李義府壓根兒也不敢想下去!


    “微臣李義府,拜見陛下。”李義府大禮參拜道。


    “平身”皇帝的聲音平和而又不失威嚴,讓人無從聽出喜怒。


    “李義府,‘瀛州饒陽’人氏,先皇太宗時曾受詔與他人共修《晉書》,可謂飽學之士,日前上表奏請朕立武昭儀為後,可有此事?”


    “迴稟陛下,確係微臣所為。”李義府恭聲言道:“當今皇後行巫術禍亂宮禁,此為無德;入主後宮多年,且無所出,此為無子;微臣愚見,王氏德不配位,理當讓出後位。”


    說完上述之言,李義府微微抬首瞄了一眼皇帝,卻依舊看不出什麽,他隻好抱著豁出去的心態,繼續道:“陛下,昭儀娘娘辦‘濟幼堂’收容孤兒,此乃仁德之舉,天下臣民莫不交口稱讚,且與陛下誕下皇子。是為皇後之最佳人選,微臣肯請陛下順意民心,立武昭儀為皇後。”說完最後一句時,李義府又一次拜倒於地,做足了姿態。


    經過短暫沉默,李治的聲音又在大殿之中響起:“李卿家且起來吧,賜座。”


    短短一句話,令李義府心中狂喜,他知道自己賭對了,皇帝果然對自己上書“請立武昭儀為皇後”之事,很是高興,若是不出意外,自己的官職應該是保住了。


    “太極宮”內,皇帝正在召見李義府,而在宮外,謝岩帶上一車各色禮物,前往“夔國公”府邸,有些事情,他覺得是時候和劉仁實通個氣了。


    劉府的老管家年事已高,現在幾乎不怎麽管事了,整個“夔國公”府的實際大管家換成了劉貴,他認識謝岩,當然更加清楚劉、謝兩家的不凡交情,因此,他一麵派人去通知家主劉仁實,一麵親自將謝岩引進府中。


    “這些年,府上可還安好?”謝岩邊走邊問劉貴。


    “迴縣子話,一切都好,隻是郎君一直稱病,數年不曾離開府門一步,實在是有些……”劉貴沒有把話說完。


    謝岩微微一笑道:“放心吧!這樣的情況很快就會結束,我此來正為此事。”


    劉貴聽得那是兩眼放光,急忙向謝岩行禮道:“如此多謝了。”


    謝岩含笑受之,又道:“未成事前,不可讓他人得知,切記!”


    “縣子放心,斷不會外傳出去。”劉貴信誓旦旦地說。


    書房門前,劉仁實親自出迎,一見謝岩即道:“許久不見,警官別來無恙?”


    “有勞仁實兄掛心,吾一切安好。”


    二人相視一笑,先後走進書房,分別於案幾後落座,待下人們上好熱茶之後,謝岩率先開口說道:“仁實兄在家一待數年,受委屈了。”說著拱了拱手,以示敬意。


    劉仁實道:“身為家主,理應替家裏多考慮一些,且現在看來,警官當日所說不無道理,起碼躲過了朝堂之上的種種紛爭。”


    謝岩道:“朝堂上的紛爭永遠是不缺少的,隻能說,某些有利,某些有害罷了。”


    “是啊,想我劉家承先帝遺澤,恩榮不短,然自父親離去,再也無法有昔日之榮光,吾亦是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唯恐行差踏錯,能夠安穩的在家待著已經是好事了,不敢多求其他了。”


    從劉仁實的話裏,謝岩多少聽出來一些英雄遲暮的感覺,心想:“或許是閉門不出時間太長的緣故吧。”


    “仁實兄所言差矣,昔日吾並未多說,此刻前來正是為了告訴仁實兄,劉家的機會來了。”


    劉仁實不解地問道:“有何機會?與我劉家有關?”


    謝岩抿了一口熱茶,而後道:“陛下‘廢王立武’一事,仁實兄怎麽看?”


    “此乃天家家事,與吾等外臣無關。”劉仁實道。


    “不論是否有關,劉家務必此事上站出來說話,旗幟鮮明地表明支持,不可有絲毫含糊。”謝岩不等劉仁實開口,又繼續說道:“此外,一旦武昭儀被冊立為皇後,必須第一時間上賀表且同時奏請陛下,立皇子弘為太子,隻要辦了這兩件事情,吾可以保證,劉家興旺,指日可待。”


    “警官憑何斷言昭儀可以為後?”劉仁實很奇怪地問道。


    “陛下有心,昭儀有德,臣民無異議,仁實兄以為,還不夠嗎?”謝岩反問道。


    “不知警官可有想過,趙公、褚公、英公他們又是何意呢?”


    謝岩笑道:“此時非彼時,陛下禦極以來,天下承平,萬國來朝,我大唐之赫赫聲威,震懾寰宇,今程大總管率軍遠征,‘西突厥’之覆滅隻在旦夕,試問,還有什麽可以阻擋陛下的雄心呢?”


    謝岩說的和劉仁實問的幾乎毫無關聯,然而,話中卻清晰地表達出一個意思,皇帝真要是決定了一件事,沒有任何人可以阻止,哪怕是諸如長孫無忌、褚遂良等。


    劉仁實沉吟片刻後,道:“既如此,老夫照做便是,隻不過老夫一直稱病,此時發話,似有不妥,由仁景上表如何?”


    “不可!”謝岩立即說道:“仁景兄非劉氏家主,作用僅限於個人,唯仁實兄親自才可,且兩件事完成以後,相信陛下一定會明白仁實兄多年稱病的苦衷,必定有所表示,屆時當可重迴朝堂。”


    混跡朝堂多年的劉仁實,隻稍加思索,即明白了謝岩所說之意,隻不過,那一切都是建立在武昭儀被冊封為皇後的基礎上,那麽,會如願嗎?劉仁實不知道結果會怎樣,可是他也別無選擇,自從老國公定下了兩家為“通家之好”以後,許多事情,也就由不得他了。


    謝岩走後,劉仁實不再猶豫,提筆寫了一封奏疏,大體內容和李義府的奏章差不多,並派人送給劉仁景,托他於明日朝會後呈交皇帝。


    劉仁景看到奏疏內容那是大惑不解,無論如何也想不通那是為什麽?


    正值劉仁景頗為不決之時,朝中傳出消息,原定被貶出“長安”的“中書舍人”李義府,昨日蒙陛下召見,不僅被賞賜珍珠一鬥,更被陛下留用,官居原職。


    朝廷內的人事變動,向來極為敏感,尤其如李義府這般鹹魚翻身的,那就更加惹人矚目,劉仁景意識到,或許有些什麽事是自己還不知道的,那麽,上呈奏疏一事也就耽擱不得了,以免誤事。


    稱病在家近兩年的劉仁實,差不多已經被李治忘了,若非王伏勝提醒,他都想不起來那是先“夔國公”劉弘基之襲爵嫡子。


    當閱看完劉仁實奏疏內容之後,李治不禁微微一笑,他終於可以確信,自己最大最忠實的支持者,乃是“新安縣子”謝岩,隻是謝岩處事低調,加之曆來不願入朝為官,故而還是佯裝不知為好,至於劉仁實,李治決定派人去探視一番,以做嘉勉。


    先有李義府,後有劉仁實,一個從貶官到留用,一個被皇帝差人慰問,並口頭嘉勉,起因都是支持立昭儀為皇後,皇帝發出的訊號不可謂不明顯了。


    原本打算觀望,並不想直接參與的許敬宗,突然間發現,自己是最先做出動作的人,雖然那是被馮寶“陷害”的,可怎麽也是第一個啊,如今具體行動上給人占了先手,那豈不意味著將來有好處的時候,自己得不到最大的那一份嗎?那怎麽可以呢!再上奏疏,有些跟風了,皇帝不見得會有太大反應,可又如何做才好呢?


    正當許敬宗絞盡腦汁、挖空心思想的時候,下人來報:“馮寶校尉差人前來。”


    “快快有請。”許敬宗心裏那個高興啊,馮寶此時派人過來,那一定是和當前的局勢有關,而自己正為此發愁呢。


    來人是馮寶親兵,他隻帶過來一句話,其實就四個字——署名文章。


    聽到這四個字,許敬宗那是如醍醐灌頂一般,立刻明白了自己應該怎麽做了。他不禁暗罵自己老糊塗了,手握“長安周刊”這麽一件利器,居然不知道怎麽用,真是不應該。


    既明白了應當如何做,那許敬宗也就不再拖延,立刻以最快速度,連夜寫了一篇文章,內容很簡單,就是頌揚武昭儀仁德,支持其成為大唐皇後。


    兩日後,新一期“長安周刊”麵世,“衛尉卿”許敬宗成為大唐第一位不用筆名發表文章之人,並由此在大唐官場之上引發震動。


    李義府是個小人物,劉仁實多年不問世事,已經是快要被遺忘的人了,嚴格來說,他們對大唐官場的影響很有限,但是許敬宗就不同了,論資曆,他是先帝太宗當“秦王”時候的幕僚,論地位,又是“九卿”之一,曾經還出任過“禮部尚書”,堪稱高官,他的鮮明態度對於一些中低級官員來說,那還是很有影響力的。


    就在所有官員還在議論、考慮、猶豫的時候,大唐皇帝李治頒布聖旨,提升李義府為“中書侍郎”,任命許敬宗為“禮部尚書”,這兩個人事調動,等於是明確的告訴天下人,凡是跟皇帝一條心的,都有機會升官,如此明顯的信號,若是官員們再不懂得利用,那簡直可以迴家去了。


    於是,在極短時間內,諸多官員奏請皇帝“廢王立武”的奏疏如同雪片一般飛向皇帝案前……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神都錦繡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鍾山布衣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鍾山布衣並收藏神都錦繡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