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一豹,陷入了長長的沉默之中。


    那山縫狹窄,而匿身符袋隻能夠籠罩住很小的距離,所以我不得不跟洛飛雨,以及那頭恐豹緊緊挨在一塊兒。


    以前的時候,遠遠望一眼,不敢多瞧,而這個時候,我才真正看清楚了麵前這個女子的模樣來。


    比起蟲蟲來,洛飛雨雖然一般美麗,但卻因為之前的經曆,多出了幾分成熟,有著一種介於少女清純和少婦溫婉之間一種迷人氣質,盡管知道她體內種得有幽冥變形蟲,但是我卻還是能夠聞得到她身體裏散發出來的淡淡香氣,宛如蘭花。


    我的目光緊緊瞟了一眼對方的胸口,便下意識地閉了起來。


    我不敢看了,而是在心中不斷默念著九字真言。


    靈、鏢、統、洽、解、心、裂、齊、禪!


    如此反複念誦十幾遍,我的心情終於變得平靜,而這時洛飛雨則推了我一把,對我說道:“那人走了。”


    我慌忙後退,與她拉開距離。


    或許是我做得太明顯了,洛飛雨忍不住皺著眉頭說道:“你這是什麽意思?嫌棄我?”


    我慌忙搖頭,說不是。


    洛飛雨略微有些慘白的臉上露出了幾分笑意來,對我說道:“是因為蟲蟲吧?”


    我低下頭,說一部分原因吧。


    洛飛雨詫異地問道:“那還有一部分是什麽呢?”


    我小聲說道:“我聽他們說你跟蕭克明是一對兒,自古有雲,朋友妻不可欺……”


    呸!


    洛飛雨怒氣衝衝地罵了一聲,指著我說道:“別以為我受了傷就殺不了人,實話告訴你,如果再有下一次,我這秀女劍可不認人,絕對會在你的胸口開一窟窿,你信不?”


    惱羞成怒了還……


    我沒有再跟她談論男女之事,而是有些著急地問道:“你說蟲蟲被人給抓了,那可怎麽辦?”


    洛飛雨靠著牆,伸了一個懶腰,無所謂地說道:“該怎麽辦就怎麽辦唄,問我幹啥?”


    她的話語讓我心中一陣憤怒,不過轉而一想,說到底我們與她,並無太多的牽連,她這般說,其實也沒有什麽不對的。


    既然指望不上,那就算了吧。


    何必為難別人?


    我心灰意冷,站了起來,對她說道:“既如此,那你便在這裏養傷吧,救蟲蟲的事情,我自己想辦法。”


    我剛走兩步,洛飛雨叫住了我,說你能有什麽辦法?


    她一句話就將我心中所有偽裝出來的堅強給擊潰了,我沒有迴頭,隻是咬著牙,輕輕笑道:“若是沒有辦法救出來,那就與她一起,生死相隨罷了……”


    我義無返顧地前行,而洛飛雨則喊停,說哎呀,你別走啊,迴來。


    我迴頭,說還有什麽需要交代的麽?


    洛飛雨說你這男人,真的是經不起玩笑——蟲蟲與我雖然是初識,不過她的為人處世,還有許多手段,都是值得我所敬重的,可比你們這些大男人要強上無數,再說她的被抓,與我也是有關的,所以救她出來,我自然責無旁貸。


    聽到她這般說,我心中一喜,長鞠到地,說多謝洛姑娘援手。


    洛飛雨眯眼打量著我,說陸言,我其實能夠瞧得出你和蟲蟲之間彼此的情意,但恕我直言,像你這般的男子,實在是配不上像蟲蟲那樣的奇女子。


    啊?


    我萬萬沒想到洛飛雨居然會跟我說起這樣的話語來,心中一痛,忍不住反駁道:“我知道我的修為淺薄,然而你可知道,大半年前,我還是一個瀕臨生死邊緣的普通人而已……”


    是麽?


    洛飛雨輕輕念了一句,然後搖頭,說我說的不是你的修為,而是男子的胸襟氣度,和麵臨困境的勇氣和智慧,這些東西,才是根本。


    我有些聽不懂,說你到底想說些什麽呢?


    洛飛雨說一個人到底能夠走多遠,這個誰也不知道,但是卻知道自己相交什麽樣的朋友,和喜歡什麽樣的自己——坦白告訴我,你喜歡現在的你麽?


    我聽出洛飛雨的話語裏並沒有諷刺,而是多了幾分勸道,當下也是收起了防備心,低頭說道:“不喜歡!”


    洛飛雨問,說為什麽呢?


    我其實對自己和蟲蟲之間的關係一直都有些困擾,此刻聽到洛飛雨突然這般說起,便也敞開了胸懷來,對她說道:“我自卑。”


    洛飛雨揚起了頭來,說為何自卑?


    我說當我遇到蟲蟲的時候,我隻是一個重病纏身的尋常人,雖然蒙陸左收留門牆,剛剛學了點兒東西,但是在蟲蟲麵前,卻什麽都不是。蟲蟲一路教我、帶我、培養我,就像母親教育牙牙學語的小孩兒一般,然而我到底還是曆練不多,一無長相,二無所長,三無背景,在她麵前,就像個傻子、下人,即便把自己最珍貴的東西付出,在她眼裏,也不過如此……


    說到這裏,我動了情感,說我拚命努力,拚命修行,就是想成為她所期望的那種蓋世英雄,然而事到臨頭,卻還是得依靠著她的支撐,才能夠逃脫小命。


    蟲蟲的眼界太高,高到我根本企及不到。


    我麵對的這些人,根本就不是我所能夠對付得了的,在這些人的麵前,我就是個不折不扣的弱者。


    盡管感受到了蟲蟲的垂青,但是我卻誠惶誠恐,因為我給不了她所想要的一切。


    我給不了,我強撐著,卻什麽都給不了。


    我就是我,我隻是陸言,不是陸左,也不是蕭克明,不是蓋世英雄,隻是一個在南方省混了多年卻碌碌無為的家夥而已……


    我將心中的痛苦一下子釋放了出來,將自己貶低到了地板上,重重地踩了好多腳,感覺到血肉淋漓,方才覺得痛快。


    痛快之後,又是痛苦。


    我說了很多,有的沒的,一股腦兒地往外掏出去,洛飛雨大部分的時間都在側耳傾聽著。


    一直到我沒有說話了,她突然笑了起來。


    她一笑,我就有些鬱悶了,說我在這裏掏心掏肺地跟你說話,你咋還能夠笑得出來呢?


    洛飛雨說你既然知道自己的根本所在,為什麽不改呢?


    我說如何改?我若是能夠一巴掌弄死那大將龍環,又何必這般憋屈地躲在洞子裏,跟你商量救人的事情呢?我也想在蟲蟲麵前堂堂正正地站著,可是我行麽?


    洛飛雨指了指自己的太陽穴,一字一句地說道:“人醜就得多動腦,知道不?”


    我若有所思,而這時她繼續說道:“雖然我不清楚蟲蟲這般的奇女子,為何會對你動情,並且那麽護著你,不過女人嘛,總是很傻的,一物降一物,連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就一步一步陷入情網裏麵了的。當然,我知道男人的氣質,是跟他的信心有關係的,而你長久在比你強大太多的同伴和對手身邊待著,說句實話,問題真的很大。”


    我說那該怎麽辦?


    洛飛雨說道:“我知道一個地方,最適合你的修行,不過那兒太危險,像你這樣的家夥,一不小心就死了,還是算了。”


    我慌忙說道:“別啊,你告訴我在哪裏。”


    洛飛雨似笑非笑地說道:“怎麽,想去?”


    我點頭,說對,我想去,我想找到一個地方,讓我能夠從一個毛毛蟲,蛻變成能夠圍繞在蟲蟲身邊飛舞的蝴蝶,而隻有那樣,我才能夠走出現在的窘境,勇敢麵對她。


    洛飛雨沉默了許久,這才開口對我說道:“我可以幫你,不過不是現在。”


    我點頭,說當然,不管怎麽說,都得把蟲蟲救出來再說。


    洛飛雨歎了一口氣,說其實呢,女人最在乎的,並不是你之前想象的所有,她最終要的,不過是一點兒關心和溫暖而已——這件事情我答應你了,你若是能夠迴到陽世,去煙台蓬萊長島九丈崖,我幫你安排。


    我抱拳,說好,謝謝。


    洛飛雨說我這傷勢,一兩日且好不了,所以一時半會兒幫不上忙,對了,我記得你們還有一個同伴,是蕭克明三叔的徒弟,他人呢?


    我指著亂石林之外,說我把他救了出去,讓他在旁邊的黑森林那兒等待,我自己則過來找尋你們。


    洛飛雨一驚,說你怎麽能夠讓他獨自一人待在那牛野森林之中?那兒可是幽府招募陰卒之地,牛野森林之中生活著的牛頭部落,據說曾經是戰神蚩尤的部眾,兇猛無比,他若是有危險,那可怎麽辦?


    聽到洛飛雨的話語,我心中頓時就是一驚。


    我之所以隻身前來,一是心憂蟲蟲生死安危,二來則是一人行走方便,再有一個,則是覺得那兒比較安全,我這邊處理妥當了,迴去找他就是。


    沒想到那黑森林中,居然還生存著陰卒的兵源部落,危險性不比亂石林中差。


    想到這裏,我顧不得外麵的危險,站起來說道:“你在這裏修養,我先去尋薑寶。”


    洛飛雨點頭,說你找到人,便迴到這裏來,與我匯合。


    我翻身騎豹,穿過山縫,朝著黑森林的方向快速行進,一路上倒也沒有再碰到泰山伯屬下的人,重新迴到了黑森林的邊緣,徑直找到了藏身的那棵大樹。


    然而來到樹下的時候,我往上瞧,頓時就是渾身發涼。


    南無袈裟理科佛說:


    人生需要苦旅,不然何以升華?


    譬如黃河口一戰之後大師兄的獨步,譬如左道亡命天涯,譬如陸左的靈界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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