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別莊的日子,過的太過平靜,容昐偶爾會忘記自己身處的位置。

    龐晉川依舊隔日就來,對她也越來越溫存,偶爾她想拿一把筆,看一本書,喝一杯水他都能事先預測到一般遞給她,兩人不多話,一天說的超不過十句,隻是有他在的地方必然她都得跟著。

    冬卉私下裏抱怨說:“奴婢都沒活兒做了。”容昐笑了笑,隔著紗簾望去,龐晉川正埋頭沙沙寫著奏折。

    他對他想要的東西,從來都是誓不罷休。

    後麵的幾天,龐晉川也沒有第一日裏來的那般拘謹了,儼然自己已經住在這裏好久了一般。看到她下廚會直言不諱的告訴她,他不喜歡甜食。

    對於龐晉川的龜毛,容昐有時也在忍受著。他也知道,隻是不說,每天越發拉長了臉,跟十殿閻王一樣,越發顯得不近人情。兩人其實明明都不喜歡對方的性格,隻是一個會忍,一個會裝,倒也相安無事。

    這日早晨,容昐早早就起來了,正在走廊裏給鸚鵡喂食。

    鸚鵡是小兒之前送的那頭,毛色雪白,聲音嘹亮。昨夜龐晉川特地送來的,說小兒特地給她解悶用。

    容昐欣然接下,正想誇獎小兒心細,卻聽那鸚鵡的小紅嘴張開,尖聲叫喊:“快迴來,快迴來,小兒想你了,你想我了就快迴來!”

    ……

    鸚鵡生生重複了十幾遍,龐晉川就坐在她身邊聽著。

    容昐想,小兒雖然是她生的,但都是龐晉川在養,這次弄了一個活的發聲機,完全是為了引起她內疚的。

    如此的人小鬼大,油嘴滑舌,比他老爹還厲害。

    至少龐晉川喜歡你是冷著一張臉,不喜歡你也是冷著一張臉,在他那張剛毅的臉上基本少有看到其他的表情,幾乎可以麵無表情這個四個字囊括。可小兒呢?他又是截然不同,他喜歡也是笑,討厭也是笑,笑的都讓你拿他沒法,好像不答應他的要求,就跟傷害他幼小的心靈一樣,簡直就是犯罪。

    可天知道,小兒那顆心髒至少不說是金剛鑽,也得是鋼鐵級別的材料。這一點,長灃和他一比,簡直就是五好兒童。

    容昐一邊喂鸚鵡,一邊叫它說:“就迴來,就迴來……”鸚鵡被她洗腦了半天,慢慢自成自體,形成了對話。

    “快迴來,小兒想你了……就迴來,就迴來。”得了,不教還好,教了她都覺得自己待不下去,真是作孽。

    想著在

    這邊有多久了呢?半個月了,時間過得太快,一眨眼匆匆就從指尖溜走。

    阿蓉這時正好抱著一床被子從外頭進來,秋香正和秋意搭竹杠曬被子,阿蓉遞給兩人,迴頭對容昐笑道:“太太,過一會兒奴婢要隨李總管迴京裏去,您可有什麽要帶的東西沒?”

    容昐沿著欄杆側身坐下,問:“去做什麽?”之前李總管已經來問過一趟了,說是要交賬。

    阿蓉道:“公子的畫紙用的極快,咱們這次帶來的都用光了。”

    冬卉從屋裏出來,捧著藥遞給她,容昐摩挲著碗口幾下,對她們笑道:“咱們也迴去吧。”

    秋香拍著被的動作一頓,眼中滿是笑意,冬卉愣了下,輕聲問:“太太可是想小公子了?”自打這鸚鵡送來,昨夜就反複起床了幾次,出去就對著睡著的鸚鵡看了許久。

    “嗯。”容昐點頭,下次如果還要出來,一定得帶上小兒。

    她若不想都是假的。

    “那就迴去吧。”秋香拉下袖口,笑道:“收拾起來也是極方便的,咱們午後用過膳就啟程?”她們這次帶的衣物都不多,也就隨身三套。

    容昐道:“嗯,你們收拾,我去看看長灃。”

    她的確有些擔心這孩子,他心思細膩溫和,有些話說出來傷人他就不說,寧願憋在心裏頭。

    容昐在院子門口等他,今天天氣好的很,他隨著幾個小廝上山挖野菜去了。前幾日挖了許多山菇迴來,她煮了湯,他高興的喝了極多。

    也隻等了一會兒,就瞧一群人迴來了。

    長灃走在最前頭,興高采烈的和身後的人不時交談著什麽,旁人提醒了下他,他這才轉頭看見太太,連忙跑上去,氣喘籲籲道:“太太怎麽又等在風口了?”

    容昐抽出帕子替他擦掉頭上的汗水,指著籃子問:“找到什麽了?”

    長灃雙目反光,摘下籃子,翻到了地,抓出一隻有四斤多重的魚笑道:“在湖裏抓了一條大魚,中午燉湯喝。”

    “怎麽山上沒結冰?”容昐驚訝,後麵跟著一個小廝連忙迴道:“也不是湖,就是一個小潭,潭底下接著地熱,連水都是溫熱的。”

    “哦。”原來是溫泉,容昐迴頭對長灃笑道:“那中午咱們就喝湯。”

    “嗯!”長灃高興應下,忽然抓住她的手,從袖子裏小心翼翼的掏出一對戒指,那戒指是花編的,極其簡單樸質,長灃小心的給她套

    在一個無名指上,一個套在中指上,昂起頭,笑的燦爛又靦腆:“這是我在那潭便摘的花編的。”

    這可是容昐第一次收到戒指,還是兒子送的。

    心底竟有種難言的酸澀和滿足。

    那戒指編的極其牢固,有紫色的小花,白色的小花還有紅色的小花編成,大小剛剛好。

    “謝謝你。”容昐放在唇邊親了親,眼睛笑的都眯成了一條縫兒。

    長灃微紅了臉:“上次就答應您編一個極好看的花環,那個花環在籃子裏呢。”說著指了指。

    容昐心口是脹的極滿,摸了摸他柔軟的頭發道:“我都喜歡的很。”

    長灃重重嗯了一聲,迴過神問:“太太剛在門口等兒子,可是有事兒?”

    容昐想了想道:“咱們今天吃完飯迴府好嗎?”

    “嗯。”長灃低下頭點了點頭,後想起什麽,連忙抬頭對她笑道:“我也想弟弟了。”

    容昐真想狠狠抽自己兩巴掌,她這輩子欠的最多的就是長灃了……

    ————————————

    午後,用完午膳的時候,長灃陪容昐一起收拾了精細的物件。

    一行人才出發。

    龐國公府在內城,詔獄在外城。

    容昐讓阿蓉秋香幾個帶著長灃先迴公府,她和冬卉冬珍等去了詔獄。

    對於詔獄,容昐也隻是聽過。它和一般的監獄不同,專關押皇帝和內閣批複的人。

    連裏頭的獄卒都是錦衣衛出身,專門直達天庭。

    關押在裏頭的人進去了就極少有出來的。

    容昐坐在馬車上,微撩起半簾往外看,一個虎口的門柵欄關的極嚴實,來來往往的人都要經過排查。

    冬卉拿了龐晉川的玉佩進去,不過半響的功夫獄吏緊跟在冬卉後麵出來,朝她所在的馬車恭敬的作了一個揖:“不知夫人來,下官有失遠迎,還望恕罪。”

    來人官員頭戴官襆頭,垂帶,後複令展角,身穿飛魚佩戴春刀,看著大約四十歲上下的中年模樣。

    容昐披著黑色的鬥篷下車,半邊臉都被包在寬大的帽簷內,旁人看不清她的模樣。

    容昐問:“不知大人貴姓?”

    “下官姓秦。”秦管事連忙朝她又作了一個揖,輕易不敢得罪她。

    容昐微微頷首:“如此有勞秦大人了,

    還望在前引路。”

    “是,夫人。”他連聲應道,微側身伸出手。

    容昐跟著他往詔獄裏走,越往裏越發的陰暗,一股凝重滯氣朝她撲來,她跟著又直下了幾個階梯,好像到了地底下一般,兩旁高點著火把,細看才發現原整個監獄都在是石頭所築,壘的極其堅固。

    前頭又打開了一道門,獄頭連忙噤聲。

    容昐走進去,鬥篷飄動露出紗綠潞紬的裙兒。

    待她走過了,一旁站著的小獄卒才低聲問那獄頭:“這是誰家的夫人?怎麽讓秦大人親自來引路?”

    莫說是正一品大員來,他們也不吃這個茬兒,便是王公貴族往他們這裏一走,比尋常百姓還不如呢。

    這次來的是一個女人,還竟由詔獄的副主管引路。

    獄頭捂住他的嘴,四周一看,見沒人才壓低了聲音道:“這是當今皇後的堂妹,顧家的小姐,如今嫁的是吏部尚書那位。”

    獄卒嚇了一跳,問:“長得如何?”獄頭狠狠瞪了他一眼:“哪裏敢看?聽聞尚書大人極其寵愛這位顧夫人,此次若非她想來,旁人是輕易不能接近的。”獄卒連連咂舌,也不敢有聲音,隻是忽想起那一位,立刻麵如死灰。

    倒真真是個厲害的角色。

    容昐也不知自己到底走了多久,才到了女監。

    秦管事問:“夫人,可需打開門?”

    何淑香披頭散發坐在地上,兩眼無神,忽聽到聲音耳朵一動,抬起頭看去,猛地站起來撲了上去,要抓容昐的手:“嫂嫂,嫂嫂,你快救我,救我出去!”

    冬卉退的極快,秦管事見此也不開門了,退到了外麵。

    容昐招手讓冬珍打開食盒,是下午時做的白麵饅頭。

    何淑香的目光很快被撲鼻的香味吸引過去,伸出黑烏烏的雙手就抓了三四個,嘴裏,手上都塞的滿滿當當。

    容昐又遞上水去,她一邊哭一邊吃,三兩下的功夫便狼吞虎咽卷入肚中。

    “還有嗎?”她問,目光望向食盒,容昐點點頭,底下一層是燒雞和幾盤小菜,還有一壺梅酒。

    秦管事過來開了門,容昐送了進去。

    裏頭就一個小桌,沒有椅子,何淑香看她擺好,急不可耐就伸手抓。容昐替她倒了一杯酒:“慢點。”

    何淑香根本顧不上她,眼裏淚一直的流,待她吃的喘不過氣來,噎住,狠狠

    咳了出聲兒,才停下,呆呆的坐著看著容昐。

    “你怎麽來看我?”陰暗的燈光照在她臉上透露出一股死氣,她的臉幹癟枯黃的厲害。

    容昐也跟著蹲著,雙手抱膝,又替她倒了一杯:“是如芬叫我來看你的。”

    何淑香雙目一亮,一行清淚緩緩流下,半響轉過頭去,問道:“她,她好嗎?”

    “我沒有為難她。”容昐說。

    何淑香緊張的神經鬆了下來,昂麵一口喝光她倒的酒:“以前我從不喝這種酒。”

    “是我釀的。”容昐道。何淑香諷刺一笑:“到頭來你什麽都有了,我什麽都沒了,連這酒喝的都覺得膩歪的不行。”

    冬卉要怒,容昐搖搖頭,何淑香歎了一口氣,抬起頭望著上頭,又問:“二爺呢?”

    “跟雍王跑了。”

    她早該知道是這樣。

    何淑香擦掉眼裏的淚:“別把如芬給他,就養在你身邊。等她大了,隻要找一戶殷實的人家嫁了就好。”

    “你後悔了?”容昐問。

    “不是。”何淑香眼中啐出絲絲的毒,恨道:“是這些大宅門裏王八羔子多!”她又問:“你就比我痛快了嗎?這些年你過的日子能瞞得過別人,還能瞞得過我?”

    嗬嗬,那位是個什麽樣的人物?隻怕她自己最清楚,顧容昐啊,何曾又比她愜意過多少?

    “我過的好不好,這和你無關。”容昐道,緩緩站起:“還有什麽話需要我帶給如芬的?”

    何淑香眼眶微紅:“沒有了,我虧欠她的又何苦叫她記得我呢?”說罷跪在地上朝她一拜:“隻求你不計前嫌。她性子急,又被我寵壞了。”

    “好,我走了。”容昐收拾好碗筷,要往外走,何淑香突然叫住她。

    容昐迴頭,她看著她露出一個淒慘的笑:“謝了你。”

    容昐盯著她看了許多,嘴角想要咧起,終沒有對她笑出來。

    麵對這個昔日的妯娌,容昐已經沒有多餘的話再說了。她和何淑香,為了孩子,為了各自的利益,鬥過,但她何淑香走到今天這一步,她也不欠她的。

    若是再給她何淑香一個重頭再來的機會,還是會走那條道,她們兩人之間還是得鬥得你死我亡。

    沒有什麽再迴看的了。

    容昐穿過木柵欄,秦管事上前關上門,落下匙。

    鐵做的鑰匙觸發出冷冰冰的聲響,何淑香雙手住在木柵欄上,看著容昐的身影越走越遠,越走越遠,最後閉上了眼,探出一口氣。

    終究見到了要見的人……如芬跟著她,應該也不會吃苦到哪裏去。

    隻是覺得諷刺,臨了,臨了,把自己的親生女兒寄托給了自己最是厭惡的人,也不知是報應還是她咎由自取?

    卻說容昐去詔獄的時候,龐晉川正處理好公務帶著小兒往別莊上趕。

    小兒穿的極多,被龐晉川包的跟個肉球一樣,圓鼓鼓的坐在他懷裏,父子兩人長的本來就極像,加之今天都穿著銀白色的箭袖袍衫,越發的吸引人眼球。

    “父親,您說隻要我去太太就會迴來嗎?”小兒睜著圓鼓鼓的大眼問。

    龐晉川嗯了一聲,沒什麽心思想和他聊天。

    他再接再厲:“父親都沒接迴太太,小兒去了有用嗎?”

    “……”龐晉川沉默了,連眼神掃都不掃他一下。

    來旺:“……”這位小爺近來說話也越發犀利,真是哪兒不能戳,他就偏往哪兒戳,偏偏說完一點都沒膽戰心驚的覺悟!渾身上下都透著邪乎勁兒,也不知是像太太還是像了爺去?

    “哎。”小兒自己也歎了一口氣,剛想換一個話題,隻見不遠處一侍衛行色匆匆趕來,麵色驚恐無比。

    龐晉川駐足,揮手示意後麵的人停下。

    那侍衛連下馬都不利索了,直接從馬背上摔下來,噗通一聲跪地,滿臉驚恐和淚痕。

    “怎麽了。”龐晉川緊抿著嘴,目光冰冷。

    來旺知道這是他緊張的前兆,他迴過頭望向那侍衛。

    他是派到前頭通稟的,不在莊子上等著,怎麽反倒先迴來了?

    來旺心下沉了沉,抬起頭望向別莊方向,隻瞧那裏一股濃煙直衝上天。

    不好!

    侍衛驚唿:“別莊走水了……太太,太太和大公子還在裏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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