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融睦堂中走出,四周依舊森嚴肅穆。

    冬卉緊跟其後,又道了一遍:“太太,二太太小產了。您要過去看看嗎?”

    容昐走了幾步,停下腳步,百褶如意月裙在寒風中被刮得嘩嘩直響,天陰暗下來了,遠處雲潮湧動,透著一股肅骨的寒意,她迴過頭問:“如何小產的?”臉上並沒有多餘的表情,好似心思並在這裏。

    冬卉卻是不同,她的語調明顯上揚了幾度,略顯得有些激動:“聽那邊傳來的消息,是二爺的一個通房下的手。聽說當年,那個丫鬟懷了孕,二爺寶貝的很。緊捂著終還是被二太太知曉,強迫的塞了藥後,四個月的男孩活生生被打了下來。”

    又是孩子。

    在這龐國公府裏,沒有爭鬥就不能存活了嗎?容昐緩步慢行著,走至假山後停下,冬卉不解抬頭望去,隻見不遠處臘梅疾走而來。

    “大太太,留步。”臘梅和幾個丫鬟招手急叫住,緊趕慢趕著跑了過來,朝容昐一俯:“大太太,我家太太讓您過去一趟。”

    “什麽事兒?”容昐沒有挪步的意思,隻是看著她。臘梅喘著粗氣,臉色發白,急道:“皇上駕崩了,我家太太落了胎兒,眼下輕易不能挪身,還請大太太主持二房內務。”

    容昐低頭想了想:“叫來旺帶幾個小廝一同去。”

    冬卉正想這話,一聽連忙應下。臘梅趕上前去,攔住容昐的去路,賠笑道:“大太太,內宅外男不可入內,這就不必了吧。”

    容昐前路被攔,不悅皺眉,冬卉看她神色,上前劈裏啪啦對著她的臉就蓋下三四個巴掌,她手道極快,勁道又狠,打的臘梅反手的機會都沒,當下呆立在原地,待她迴過神,容昐早已走開。

    落在最後的冬珍輕蔑啐問:“你是什麽東西?也敢攔我家主子的路。”她早已厭惡二房人許久,平日裏在下人麵前作威作福,克扣月例,就是人家的爹媽死了,主子賞的銀子隻要從她們手上過,就必得狠狠拔下兩三層的皮兒。

    卻說容昐進了何淑香的院子,院裏不似往日見到那般熱鬧,人來人往,今日顯得格外的冷清。

    她繼續往裏走,轉過一道月亮洞門,往裏再走是一道假山做屏擋住,兩旁是長長的迴廊,雕飾繁瑣,漆色鮮亮。容昐繞過假山,隻見大院中如芬哭鬧著滿地打滾,幾個媽子一個勁兒的哄著:“小姐,小姐。太太病著呢,咱就不進去看了。”

    如芬哪裏肯?伸手就扯下一個婆

    子的頭發,又是打又是咬。眾人正無解時,見她來,就似跟見了救星一般,噗通噗通盡數跪了下來:“大太太。”

    如芬抽噎著,肥胖小臉上的五官擠成一團,皮膚粗黑,極像何淑香,見著她就嚷嚷:“誰叫你過來的!不許你來害我娘!”

    不討喜的小孩,容昐摸摸她的頭,被她掙紮開去,如芬氣急了又想去撞容昐的肚子,嚇得秋香連忙攔在跟前。

    “帶下去吧。”容昐看向其中一個衣飾最為得體的嬤嬤道。

    嬤嬤卻拿如芬一點辦法都沒有,最後還是冬卉和冬靈抱了出去,耳邊還徘徊著如芬尖叫的大罵聲。

    容昐拉了拉身上的雲雁細錦衣,走上台階去,也不等人撩簾。

    才一進屋,一股血腥味撲麵而來,她細瞧去屋裏暗黑黑的,兩邊都點著燈,窗戶卻捂的嚴嚴實實的,屋裏侍候的婢女見是她,連忙稟告:“太太,大太太來了。”容昐將翠紋織錦羽緞鬥篷解下交給秋香,整了整發鬢。

    “你來了。”還未進屋,就聽的一聲急促咳嗽聲,容昐在一張圓凳上坐下,看著床上斜躺著的何淑香,點點頭:“嗯,來了。”

    一個婢女斟茶遞給她,容昐接過,放在手中滾了滾,待熱氣暖和了雙手就放到圓桌上。

    何淑香幽幽看她,嗤笑:“怎麽,怕我下毒?”

    她頭上纏著抹額,黑發蓬鬆未挽起,身上穿的是大紅色錦緞做成的褻衣,眉頭皺的緊緊的,嘴角死咬,麵無血色,似很痛苦。

    痛苦嗎?

    肯定痛,孩子活生生從腹中打下來,不但身痛心上也痛。

    容昐迴過神,朝她笑了笑:“是,不敢喝,我怕死。”稍頓,環顧四周又問:“那個通房呢?”

    何淑香五官霎時扭曲無比,瞪著容昐的目光陰森可怕:“死了,我讓人拖下去活活打死了。”

    “哦。”容昐闔眼,就不再言語了。

    兩人就這般冷著,誰都不先說出口。

    何淑香一錯不錯的盯著她,眼中啐出絲絲的怨毒,但細打量下,忽咧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齒笑開:“你的日子過的也不好,就算宋芸兒死了,還是不好。”她的臉比年底時見得更加消瘦了,下巴尖的就兩個食指大小,眼中雖還泛著光兒可眼底下濃濃的青皮是掩蓋不住的疲憊。

    何淑香覺得一陣陣的暢快淋漓,哈哈大笑:“怎麽?被我說中了?顧容昐,你到底有什麽比我強!

    ”

    秋香幾個已是極怒,恨不得上去將她拖下來狠狠打一頓。

    容昐目光落在她身上,她臉上,平靜的眸色微微跳動了一下,露出一抹諷刺的笑容:“我過得好過不好,和你有什麽相關?如今,我隻知道你過的不好。”

    何淑香捂著小腹,笑的直打喘,伸出指尖指向她:“你會好?等著雍王登基,你和你丈夫還有你們顧家都要給太子陪葬!到時候你就算跪在地下求我,我都不會憐惜你一個眼神!”

    容昐已經站起身,往外走,何淑香驚恐要叫人攔住她,容昐卻忽然停下,對她道:“那就等著你們那個雍王登上他九五之尊的寶座,你再來看著我哭吧。”容昐覺得自己簡直是腦袋有坑,竟然把時間浪費在這樣一個瘋女人身上。

    何氏的孩子沒了,關她什麽事兒?

    既然當初決定下手,就該想到以後會是什麽後果。自己造的孽就要自己當著!

    “顧氏,顧氏!我這輩子最恨的就是你!”何淑香的聲音在後麵咆哮,有兩個身體強健的婢女要來攔,容昐眼睛眨也不眨,身後的冬卉已經上千一個橫踢,兩三下就將那兩人踹爬下。

    龐晉川當初既然選了這四個冬字的在她身邊服侍,那就不是吃素的。

    “顧氏……你迴來。”身後咆哮聲越大,何淑香好像掙紮著要從床上爬起,被人攔下:“太太,傷口要崩了。”

    何淑香又是哭又是笑:“顧氏,你說,我到底哪裏不如你了。為什麽你處處都比我強,你是長媳,你有兒子,你什麽都有了!我呢,我有什麽……”

    “太太。”秋香扶著她,擔憂的注視她麵容。

    容昐跨過一道坎兒,邁出這四合院,迴過頭,那般的高簷聳立,裏頭多少的雕欄畫棟,名師墨寶,銀奴俏婢,脂粉香料,金子似的堆砌的房子。

    她還有什麽不知足?

    嫉妒,嫉妒她有兒子,嫉妒她長媳之位,還是嫉妒她嫁的是龐晉川?

    嗬嗬。

    容昐走出院子時,外頭的雲層已密集布滿天空,黑雲壓在頭頂,寒風烈烈,連最遠處太陽透過的金邊也全部掩蓋住了。

    風雨欲來的前兆。

    容昐和眾人一起迴到朱歸院,等到了晌午,宮裏依舊還沒傳出消息。

    到底是太子登基了沒?甚至連進宮奔喪的大老爺大夫人也沒了消息,容昐坐臥難安,總覺得是哪裏出了問題。

    一直就這樣等著,到了傍晚,瓢潑大雨轟然墜下。

    容昐正吃著飯,忽聽外頭劈裏啪啦急促的錘門聲兒,聲兒大的連她屋裏都聽見了。

    容昐站起,剛往外走,放置在桌上的湯勺被她的衣物帶過,哐當一聲啐了一地。

    容昐下意識要去撿,秋香連忙攔住:“太太,讓我來。”這時,門簾被大力撩開,來旺衝了進來,大喊:“太太,雍王反了!控製了京畿,爺讓您即刻就走,馬車就停在東大門外。”

    容昐猛地倒退了數步。

    驚恐了一日一夜的噩夢終於還是來了……

    屋裏侍候的人,頓時都慌成一片,外頭頭也是一陣高過一陣的尖叫聲兒。

    容昐剛被眾人簇擁著走出一步,一個陌生小廝闖了進來:“來旺爺,不知是哪裏來的一群土匪已經攻進二門外了。”

    “大門守衛的親兵呢!”來旺雙目赤紅,抓住小廝的領口一口氣將他提起,嗬問。

    小廝急道:“都,都被殺了,眼下各院子的人都往外跑人,太太您也快走吧。”他看向容昐,眼眶泛紅,眾人也都等著容昐點頭。

    “走吧,守不住了。”容昐下令。

    來旺一聽,趕忙和那小廝左右替她開道,後頭秋香冬卉等人跟著,一群人飛速往台階下飛奔,才剛出院門,卻將外頭跑的人往裏頭跑,容昐一群人跟逆水行舟一般。

    來旺在人群中抓住一個丫頭:“怎麽跑迴來了。”

    小丫鬟十二三歲的年紀,頭上紮著花兒,臉上都是灰塵,手臂上被劃了一刀,都是血,哭道:“攻進來了,攻進來了!殺了好多人。”四周都是尖叫聲。

    來旺心下一沉,看向容昐。

    容昐的手被秋香死死的拽住:“太太,怎麽辦?咱們怎麽辦?”眼淚刷的一下流了下來,隻是合著這黑沉沉的天,瓢潑大雨竟看的不清,她身後跟著秋意秋涼幾人也是驚魂未定,神色緊張,四處張望。

    容昐抬起頭抹去她眼角的淚:“別哭,咱們退迴院子裏去。”

    守住朱歸院,就算朱歸院守不住了,後麵的庫房還可以用。昨晚她把珠寶首飾都搬到主屋裏去,本來想或許可以帶走,但根本沒有時間,可這也算因禍得福,那些人搶了便不會想到還有閣樓地下還有一個暗間。

    “隻有這樣了。”來旺無法,隻得退迴院去。

    “太太,我們會死嗎

    ?”迴到朱歸院,秋香顫抖著問,她身上被雨水澆的冰涼冰涼,容昐握住她的手,堅定道:“不會,我們都不會死。”

    屋裏寂靜的要死,秋香緊緊的靠住她,這一刻眾人的眼睛也都盯在容昐身上。

    容昐靜靜的聽外麵的動靜,叫喊聲,哭聲好像就在牆外,來旺已經出去了,他帶著的十幾個護衛就守在外麵。

    這個時刻,每一分鍾都是煎熬,好像有一把刀懸掛在頭頂上,不知什麽時候就會落下。

    直到聽到來旺的一聲喝令:“換弓箭。”好像有人要爬牆進來,已經不知外頭到底有多少人了,隻是聲音越來越響,兵器聲混著雨聲乒乒乓乓作響。

    容昐站了起來,往窗戶邊走,一個小丫鬟忽然拉住她的手,瑟瑟發抖:“太太,您別去。”她的神經已然到達了定點,隻要再一個刺激就會引發她的崩潰,這個時候她唯一活下去的依靠就是容昐。

    “別怕。”這個時刻容昐隻能這麽說。

    她褪開丫鬟的手,走到窗戶旁邊,側著身,微微拉開一個小縫看去。

    隻這一看,又讓她倒吸了一口氣。

    牆頭上已經爬上來幾個人影,頭上都束著青藍色的布,身上衣物上都畫著一個兵字。

    她們這邊的箭剛射去,人影倒下,下一個又飛快爬上階梯,更要命的是新爬上來的人手上也拿了弓箭,這時大門也正被撞的砰砰作響。

    容昐崩緊了神經:“來旺,進來。”

    來旺來不及顧上,容昐幹脆自己走出去,冒過雨水,跑到走廊上,來旺一見是她,急的臉都白了:“太太,您快迴去,這裏亂的很。您要是出了什麽事兒,讓小的如何向爺和兩位公子交代?”來旺說話已經極快了,劈裏啪啦跟豆子一樣砸過來。

    容昐道:“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她看了看天,雨沒有剛才那樣洶湧,漸漸變小,她道:“四周都是牆,我們就隻有這些人,守不了多久。”

    來旺沉下臉來,她說的是真的。

    容昐繼續道:“你讓人去牆下點火,火燒的越往越好,把牆壁燒的通紅了。”

    來旺搖頭:“雨勢還是有些大,燒不起來。”

    容昐指著遠處的金邊:“快要放晴了。朱歸院裏有小廚房,裏頭有柴火和油,在布和木頭上灑上油,點上火,就滅不了!”她喘了一口氣,語速飛快:“柴不夠就把桌子凳子箱子都劈了。”

    說話的

    功夫,一個人影正悄悄爬下白牆,十幾個人就算看見,也沒手騰出,來旺舉起火槍嘭的一聲,將黑影擊落。

    火槍聲極大,震的眾人渾身一顫,連外頭攻進來的人也停頓了好一會兒,這時候有人驚唿:“他們有火槍!”這聲吼叫猶如平地驚雷,砸的外頭忽安靜了一會兒,來旺對著幾個壯漢急匆匆喊道:“跟我來。”

    他快步還跑出不遠,隻聽有人叫:“牆頭又爬下人了!”

    “裏頭有公府的太太!”一個黑黢黢的頭領趴在前頭高喊,這一聲立刻就鼓舞了賊兵的勢氣,隻一會兒的功夫,攻勢竟比剛才還猛烈異常。

    來旺雙膝一軟,還未反應過來,隻聽的一聲槍聲驟響,那個頭領從高空落下,腦袋炸開了,白的紅的順著雨水流了一地。

    他猛地打了個激靈,迴過頭,隻見太太正半蹲在地上,雙手托槍,槍口還騰騰的冒著未散去的熱氣,她卻已經飛快的換好子彈,凝神聚氣繼續扣動扳手,瞄準目標,嘭——的一聲,直射對方腦門,又一人墜地!

    這槍法和打法,太過狠厲,然而卻有種說不出的幹脆利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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