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京師地動時雲珠的倍受稱讚,高下立現。

    可惜,額娘就算是有雲珠這麽好的兒媳婦也是不願意依賴的,相反,她會因這種差距而更加不喜雲珠。想到這裏,弘曆便鬱悶得不行。雖說自小沒養在額娘跟前幾日,可孝心他還是有的,畢竟是自己的生母,然而,自己抱有的“母慈子孝”美好向往的母親卻漸漸在磨滅他的這種感情。

    唉。

    “不如,去給皇阿瑪請罪吧。”雲珠將手覆上他的,微笑地睇著他。“不止是你難過,皇阿瑪心中也不太好受,祿常在腹中的胎兒都快六個月了,聽說是個阿哥呢。”

    弘曆在宮中也是有人手的,但這些年他的精力大多放在外朝,放在差事上頭,宮中的勢力還是當初雍正交給他的那些,可以說他能在宮中運用雍正的一部份力量,完全屬於他自己的核心力量卻沒有發展壯大。而他的這種行為是符合雍正心中期望的。祿常在出事,明顯就是有人動手,怎麽可能不查?無論是雍正或是弘曆都不可能允許宮中有其他勢力存在,如果不是熹貴妃動手的話。

    宮中沒有其他勢力是好事,但調查的結果盡管沒有證據,他們也確定是熹貴妃下的手了,這也讓他們心中湧起淡淡的失望。

    弘曆的調查沒有隱瞞雲珠,該知道的她也知道。而他們能知道的事實雍正會不清楚?

    弘曆點了點頭,握著她的手。

    他的瑪嬤德妃、他的皇額娘烏喇那拉氏、當年的敦肅皇貴妃、他的額娘熹貴妃……這些女人,或者溫柔慈藹或端莊賢惠或者才貌雙全或者恭順溫良……然而卻在內宅的爭鬥中在權勢地位的迷戀中慢慢地丟失了她們身上的閃光點,變得麵目模糊,他真怕,有一天他想要緊緊擁抱在懷、一生一世到老的雲珠也會變。

    有時候隻要相互信任,坦誠不但不會是傷害,感情還會更親密,例如雍正和前去請罪的弘曆。

    他的“請罪”也是直白,是熹貴妃做的,做為兒子他不能指責母親,所以他來請罪,“……對不起,皇阿瑪。”

    “你起來吧,你額娘是你額娘,你是你,她做的事怎麽能怪到你頭上。”雍正說道。

    事實上,自古以來牽連之罪多不勝數,尤其是在皇家。

    父子倆心知肚明,不過弘曆一來,雍正也知道弘曆不會將這話放在心上,有時候話語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行動。感覺,另外一種比信任更深的感情,理智、清明至於冷血,他們能更理解對方的心態。

    這一瞬間,弘曆忽然無比清楚,就算額娘做了什麽十惡不赦的事來,皇父也不會放棄他這個兒子的,之前他隻是隱隱有這個感覺,現在他則是十分把握。

    這種陌生的感情令他有些激動,眼眶微濕。這個一開始令他敬畏、覺得冰冷、陰沉甚至有些無情暴虐的父親,像幅豐富的畫卷,慢慢地讓他品味出很多讓他感動的內容來,而他一開始覺得慈愛的生母,卻像個膺品,經不住時光的考驗,讓他覺出不少缺陷,漸漸有些失望。

    如果有另外的穿越者,雲珠不知那人是否也跟她一樣,在靈魂深處,仿佛有另一個自己憑風而立於蒼穹,無比清冷,無比深刻,偶爾出現,看透這世間的糾葛利益,直指節點。別的皇帝或者會將母與子的關係放到一起衡量,雍正是不會的,他與其生母德妃的恩怨讓他痛了半生,因此也受了不少委屈,定不會讓自己的兒子也跟自己一樣,生母的好沒得半分卻承受了不屬於自己的苦頭。

    “皇阿瑪?”弘曆看著神情淡定的皇父,他不難過嗎?

    雍正很喜歡自己的兒對自己坦誠無偽,他也願意去信任自己的兒子,父子之間搞得像先帝晚年那樣也太慘了,當然了,他自己也是吃過了弘時的一次教訓。

    “朕自小生長於皇宮,看了不少宮中女子的爭鬥,別看你皇瑪法兒子多,其實早夭的、還未出生便流掉的……更多。朕與你皇額娘大婚,開府,一路做到親王,外麵的人皆道你皇額娘端莊賢惠,府務理得井井有條,朕也信任她,畢竟當初與她在宮中彼此扶持,一路走過來的……可到後來,朕才知道,朕的子嗣這麽稀薄少不了她這個這功臣,還有朕的額娘,你的瑪嬤德妃也功不可沒。”說到這裏,他唇邊浮起一絲冷嘲,“有人在的地方就有利益糾葛,何況皇家的女人索求更多。對著你時溫柔、嫵媚、善良、天真,背地裏哪個不是心思深沉手段狠辣?弘曆,有一個重感情、對家人好卻又心性淡泊、有手段的嫡福晉是你的福氣,好好珍惜。以後也別小瞧了身邊的女人。你額娘雖然讓朕失望,可祿常在自己不夠謹慎也是她護不住孩子的原因,朕本以為將她安置在景陽宮有裕妃照看著該無事了,結果……此事以後不必再提。”

    弘曆默然,心中思潮起伏。

    比起皇父,自己確實幸福多了。至少,額娘不會對自己的兒子下手;至少,自己還有雲珠,還有對自己殷殷教誨用心栽培著自己的皇父。

    晚上,摟著雲珠躺在床上,弘曆將雍正的態度告訴雲珠,感歎道:“這後宮女人爭鬥

    的手段真是防不勝防,以後,以後你一定要當心。”一點都不避諱使這種手段的人正是他的生母熹貴妃。

    “是啊,居然能想到將夾竹桃的花汁弄進內造的唇脂裏,這心思實在巧妙。那唇脂本身顏色就豔紅,多幾滴紅色花朵揉出的汁液是看不出來的,而內造的唇脂本身帶有各種花香,恰好可以掩蓋夾竹桃的花香……這樣的手段即便是浸淫醫術幾十年的太醫也難以一下辨聞出來,何況是普通人。”

    “你呢,可以嗎?”

    “難說。”雲珠微搖了下頭,“我五官比別人稍敏銳些,可太過複雜的氣味也是聞辨不出來的,像我們這種八旗貴女其實在出嫁前都受過管家理事、女紅、才藝及一些醫食上的訓練的,為的就是防備內宅陰私。不過我朝女子早些的十三、四歲,晚些的十六、七歲就出嫁,又要學習各種規矩,妝容打扮,在醫食上所能花費的時間實在有限,最多也是知道些食材相克、熏香及兇險藥材。”所以八旗貴女嫁人身邊往往都會有經驗豐富的陪嫁嬤嬤。

    “天生萬物,食材既有相克、禁忌之處可被人利用來害人,那花草植物又怎麽會沒有……”他苦笑,隻是有些接受不了作為常見的觀賞植物,夾竹桃竟一身是毒,什麽人都可從它身上取得毒汁來害人。

    “那是自然,藥材難道不是花草樹木那來的?!”雲珠失笑,慢慢地又斂了笑容道,“我們也不能因噎廢食,食材也可用來調理人的身體健康,藥材也能用來醫治人的病痛,夾竹桃用好了也是良藥。”

    “你說得對。”他精神稍振,目光森冷,道:“那些助……的奴才,發現了就該嚴懲!”他的親額娘他是動不了,可那些敢出手的奴才就該千刀萬剮。易地而處,他決不容許有人朝他和雲珠的孩子下手。

    至於其她女人的孩子,他的態度或許會跟皇父一樣吧,宮中對懷孕的嬪妃有著各種照顧,有了孩子氣的嬪妃在待遇上更是比無子的好,這樣的條件還活不下來自然是他們的額娘無能了。

    107、百般紅紫鬥芳菲(下)

    八月十五中秋夜,月如銀盤,人間無論貧富貴賤,都合家團聚在一起賞月、吃月餅。

    清宮有祭月之俗。祭月的地點在禦花園,園內東向立一架屏風,屏風兩側擺有雞冠花、毛豆枝和鮮藕;屏風前麵設一八仙桌,桌上擺一特大月餅,周圍再綴以糕點和水果類,做為祭月供品。

    皓月初升,禦花園中涼風習習,裕妃齊妃等宮中嬪妃、五福晉吳紮庫氏,

    和惠、端柔、芷馨三位公主還有永璜、永瑛看著雲珠向月神行禮,祭拜。

    她身穿一襲淺黃色素緞旗裝,領口、袖口、下擺鑲了三分寬月白色繡銀色蘭花紋欄杆,外罩一件銀白色素花提紋鑲白狐毛邊馬甲,柔亮的秀發在腦後梳了精巧的小兩把子頭,多的秀發堆到頭頂盤了個髻,用一支約七公分長的細長碧玉扁方簪住,扁方左邊為針型,右邊卻雕著鳳首,嘴銜一顆明晃晃的拇指大小的東珠,與她耳上綴的明珠墜子相照映,在月輝下,愈發顯得她肌膚細膩如雪,人如珠玉生暈,雅極美極。

    宮中祭月俗禮,向由皇後主持,自雍正七年孝敬皇後薨,雍正八年、九年這個俗禮都是由雲珠主持祭拜,這一點,尤其令熹貴妃心中膈應,使她越發看雲珠不順眼。

    沒有皇後,這宮中自是她熹貴妃位份最高,一應禮節都該由她掌控主持才能彰顯她的尊貴地位,怎麽反越了她讓雲珠一個小輩去主持呢?

    皇上顯是年老昏聵了,難怪以前皇後看雲珠不順眼。

    ——熹貴妃完全忘了皇後在時雍正命雲珠跟在皇後身後學習一應祭禮典儀時她對兒媳婦能夠打壓威脅到皇後的那種暗喜了。

    她也不想想,其他的筵宴典禮都還是她出麵主持的,隻是考慮到月亮屬陰,及雲珠極其特殊的命格,所以雍正才讓雲珠主持祭月,不想仍是讓熹貴妃給惦記著了。這隻能說,人心是永遠都填不足的。

    祭月之後,按皇家人口數目,雲珠隻象征性地在大月餅上切了一刀,便將刀子交給專門的宮監由他們他月餅切成若幹小塊分給諸人,每人象征性地吃上一點,便是所謂的“吃團圓餅”了。

    皇上和弘曆弘晝兩位阿哥的也專門給留了出來。

    和惠、端柔吃了一口月餅便放下了,這東西一點都不好吃。這個普天之下家家戶戶團圓的好日子,她們的心情並非如表麵的那般愉悅安寧,再過三個月,她們便要出降蒙古了,以後還能不能在這紫禁城過上一個中秋節還難說。

    常常在和容常在捧著大肚子,小心翼翼地站在一邊,自董鄂氏出了事,她們便如驚弓之鳥,草木皆兵,有些被嚇壞了。原本就有些柔弱的董鄂氏現如今還病躺在床上起不來呢,不但身子骨大損,連精神都弱得風一吹就會去了似的,即便是得了皇上安慰性的晉封為貴人為如何呢。

    顧貴人一襲梅紅色緞子旗裝,領口袖口衣擺處俱滾了寬寬的鑲邊,繡著淺色梅花折枝,梳著小兩把子頭,上麵簪了朵點翠嵌珊瑚

    鬆石絨花,耳上戴了雙翡翠滴珠耳環,襯著她飽滿柔和的麵容更為明麗。自進宮,她信心滿滿,覺得以自己的家世、心計、容貌,想上位不難。可到了此刻,她慢慢沉穩了下來的心還無法從驚訝中掙脫。

    她知道四福晉很得皇上看重,她也知道四福晉在百官之中宗室之中被人交口稱讚。可自進宮,這位聲譽極好的四福晉深居簡出,偶爾出宮也跟她們這些位份低的嬪妃沒什麽關聯,她漸漸覺得淡了。

    直到今晚。

    月下的富察雲珠是那樣的優雅清貴,婉約有如月中仙子下凡,昔日在承乾宮所見覺得不過清秀、有幾分雅致容貌突然變得清麗秀逸……自己似乎太過小看這宮中之人了,如果四福晉一直是這副模樣的話,到底是什麽遮住了自己的眼?!

    董鄂氏的教訓自己不能不謹記在心。

    “額娘可還有什麽吩咐?”雲珠朝熹貴妃行了個禮,問道。

    今年因著董事鄂氏小產的事,明麵上雖沒怎麽著,可宮中勢力在剪除了大半的熹貴妃心中有些發虛,對外宣稱抱恙,對雲珠主持祭月的事反應倒沒有前兩年那麽大。雲珠在宮中諸人麵前對她的恭敬孝順也讓她沒那麽憋氣,聞言淡淡地掃了眾人一眼,“一會兒還有內廷筵宴,大家都迴去準備,別耽擱了時辰。身體不舒服的提早說一聲,免得中途出了岔子不好交代。”最後這話是對著懷有身孕的常常在和容常在說的,那兩人感覺到熹貴妃盯在自己肚子上的目光皆不由瑟縮了一下。

    “這世道,賊喊捉賊的就是多。”齊妃甩了下帕子,走了。熹貴妃臉上陣青陣紅地,這幾日齊妃李氏也跟著吃了強心劑似地,逮到機會就在她麵前刺上幾句……這賤人,想必也知道自己的兒子沒死吧?!

    “臣妾也告退了,永瑛身子弱,挨不得餓。”裕妃耿氏向熹貴妃屈身行了個禮轉身帶著吳紮庫氏走了。

    對祿貴人落胎的事裕妃也不是不惱怒,熹貴妃的出手跟打了她的臉沒兩樣,她不爭那個位子可自保也是需要勢力需要代表著聖寵的臉麵,可雍正的敲打讓她明白,她在宮中的勢力不能再大了,她也不能跟熹貴妃鈕祜祿氏走得太近,至少不能縱容、附和她的行事。

    五福晉不著痕跡地瞅了雲珠一眼,跟著走了。

    熹貴妃隻覺得腦門“突突”地震著,心知祿貴人一事得罪了向來交好的裕妃,卻也不好說什麽。

    其她的嬪妃自覺不夠份量跟這幾人比,紛紛作鳥獸散。

    雲珠迴了乾西二所,在素問和靈樞的幫助下換了件煙青色繡淺粉梨花旗裝,襟口袖口處鑲了寬寬的海棠紅欄杆,上麵繡著青色枝葉並綻開雪色梨花紋樣,秀發全部梳起堆至頭頂再套上綠玉珊瑚珍珠玳瑁做成的鈿子,耳上戴上滿綠水滴型翡翠耳墜,整個人透著一股說不出的輕靈、淡雅、高貴。

    剛迴來的弘曆看得眼都呆了,這樣的裝扮,襯著她柔嫩無瑕的肌膚,淡雅的細眉,長眼,秀挺的鼻,如桃花般輕粉的唇……清冷清貴處,仿如九天玄女姑射仙子,他呐呐地不知要說什麽,隻緊緊地拉著她的手,生怕略鬆一點,眼前的人就要消失了。

    這傻樣!難道真是見了稍漂亮點的女人就挪不動腳步了?!雲珠抿了抿嘴,無奈地示意素問給他拿來一套杏黃色吉服,親自替他換了。

    其間弘曆忍不住色心地偷了幾個香吻,換了雲珠幾個白眼,“幸虧我沒抹胭脂水粉,不然可夠您啃的。”

    他噴笑,哪個女人會如她這樣,“不解風情。”他搖頭。

    “解風情的女人會有的。”她輕哼了一聲,估計這後宅的女人也在梳妝打扮中,計劃著怎麽與他來一場月下相逢吧。

    “雲珠。”他拉著她,欲言又止。

    她從沒想過要三千寵愛在一身好不好?!雲珠心中平靜無瀾,眼中卻流露出一抹悵然,遂即隱去,對眼底生疼的他道:“這兩年,你待我如何我心裏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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