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了?”允祹關心地問,孕婦的心情是要照顧好的,不然腹中的孩子也會受影響。

    “前兩天十六弟妹來府裏時說起一件事,”富察氏猶疑道,“說是四阿哥到她府上跟她說了一會兒話後不知怎地就轉到‘金英會’時貴女們的詩詞畫作上了,最後竟把她最喜歡的幾首詩和幾副畫的真跡給帶走了……”幾位阿哥因儲位的關係向來跟他們這些皇叔走得不近的(除了故意氣雍正的弘時),怎麽四阿哥會突然上門跟弟妹討要貴女們的詩畫?莫不是因為選秀的關係?“雲珠寫的兩首菊花詩也在裏麵呢,四阿哥把它們拿走可把弟妹給氣壞了,又不好意思不給。你說他要是喜歡的話抄下來也就是了,拿著人家小姑娘的真跡傳出去成什麽樣子!”

    她還不知道,弘曆自元宵後為了搜集某人的一些手跡信物有多辛苦,特地跑到莊親王府連哄帶騙地從他十六嬸那兒取走了雲珠的兩首菊花詩真跡不說,眼紅傅恆身上穿戴多出雲珠之手,便找借口跟傅恆比布庫,頂著傅恆黑得快擠出墨汁的臉色硬是讓人家拿身上戴的荷包做彩頭(這種一看就知道是出自女性之手的東西……弘曆,你還能不能再無恥些?!)……結果,他心滿意足地得到了那個荷包,卻也頂著兩個青黑色眼圈讓宮裏人足足暗笑了幾天。

    允祹眼睛一閃,雖說他現在閑賦在家,可畢竟擔任過內務府總管,消息還是很靈通的,荷包的事兒雖不清楚,可弘曆被傅恆扁成豬頭的事情還是知道的……這麽一聯想,自己那個侄兒打著什麽主意哪裏還推測不出來。“好了,將心放進肚子裏吧,弘曆大了,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心裏清楚,他身邊的奴才也不會亂說……至於雲珠,□都是好的,左右出不了咱們愛新覺羅家,不比宗室女,什麽時候不得見?”

    富察氏想想也是,“爺說得也對,眼見雲珠生日也快到了,還不如給她準備份可心的禮物……可惜選秀快到了,不然請一幫子姐妹聚聚豈不更好?”

    ……

    富察氏這邊在想著送雲珠什麽壽禮好,瓜爾佳氏則在忙著將還未大婚的皇阿哥及宗室阿哥的內宅情況(重點在兩位皇阿哥身上)一一給女兒講明白,而雲珠的淡定表現及良好的學習狀態讓她非常滿意,覺得自己的女兒果然是天生的大家嫡女氣質,常人難及。殊不知雲珠早就將這兩位的內宅摸得門兒清,像他們富察一族,書房裏收藏得最多的就是兵書,弟子所受的政治教育裏,知已知彼這話不止是用在敵人身上,連頂頭上司、同僚、百官都要用的,如果一早就知道未來戰場在哪

    裏卻還不懂得布置和收集信息……那她可就白費了她這顆聰明腦袋了。

    阿哥們的內宅資料是一迴事,重要的是她已經開始從家族那裏接收到一些暗地裏的勢力了,這些,大部份是在內務府和後宮裏的,是家族幾代的經營所得。

    母女兩個忙得不亦樂乎,都將這個生日給忘了。

    一樹碧無情(下)

    景仁宮正殿次間

    “娘娘,佐領夫人他塔喇氏覲見。”

    “請她進來。”

    一會兒,大□玫英已經領著一位身穿秋香色旗服,梳著兩把子頭,戴著銀鍍金點翠嵌藍寶石簪子,耳上墜著金點翠耳環,容貌姣好,年約三十的婦人並一位十歲左右的身穿紅色旗服的女孩子進來。

    “臣妾叩見皇後娘娘,娘娘千歲。”

    “妮莽衣叩見皇後娘娘,娘娘千歲。”

    “快起來。”皇後烏喇那拉氏微笑著說道,“這邊坐。”

    “是。”他塔喇氏恭聲應著,帶著女兒趨前在皇後示意的位置半坐著。

    “你就是妮莽衣?走近一些我看看。”這就是可能延續她烏喇那拉一族未來榮光的堂侄女?

    “是。”妮莽衣應聲答著,又近前兩步。

    皇後細地打量著眼前的女孩兒,囿於年齡,未來的曲線還不好說,卻能看出她有著滿洲姑奶奶所特有的高挑身材,臉龐雖還未能消去女孩的稚氣,卻可看出脫不了端莊秀美的鵝蛋臉型,膚色細且白,眉長且黛、挑直入鬢,瓊鼻挺直,朱唇飽滿,那雙眼睛烏閃閃的就像天上的寒星璀璨且奪目……真是一個美人胚子,她滿意地勾了勾唇,朝坐在下首的堂嫂他塔喇氏道:“早聽說妮莽衣是咱們烏喇那拉這幾代裏長得最好的,今日一看,果然如此。”

    他塔喇氏臉上掩不住得意地道:“聽說很像當年的阿巴亥大妃——”

    “住嘴!”皇後臉色一肅,輕喝了一聲,“什麽話都敢說啊,也不看這是什麽地方!”阿巴亥大妃,她還真敢比,就算烏喇那拉家有默契再送一女到下任帝王身邊為妃為後,也別這麽直白地說出來啊!這個堂嫂城府這麽淺,她還真擔心這個侄女兒能讓她教好,要知道一個女人想要在後宮地位穩固靠的可不止是高人一等的外貌,而是心機手段!空有傾城的容貌卻沒有相匹配的心機自保甚至謀算,那麽給家族帶來的不僅不會是權勢榮耀反而是禍患。可惜,烏喇那拉家這兩代沒什麽出色的子弟能支撐家族,不

    然她也不用費這個心。

    他塔喇氏保養得姣好的臉上微一凝,遂即訕訕地說道:“娘娘恕罪,您也知道臣妾這嘴巴……”

    “嫂子,你莫以為在我這宮裏說的話皇上就不會知道。”皇後自然知道這個堂嫂的性子,以她威遠伯威的出身及這出挑的容貌身段,若非她這關不住話的嘴巴說不定當年選秀就直接指給皇室宗親了,哪裏還能倫得到她那個堂兄。

    緩了口氣,她壓低了聲音,哼道:“而且那阿巴亥的下場如何,跟她比?”還有皇太極那個被遣迴娘家的繼福晉……難道她烏喇那拉一族運道就這麽不好,沒個善始善終、榮華一世的後妃?!

    “你要明白,想要在這東西六宮之中占得一主位,家世、容貌、心機、手段,缺一不可。”皇後微吟,直接給她掰明白了,也說給一旁的堂侄女聽,“你自己當年選秀是為的什麽被撂的牌子?還有我,你看,當年的我是怎樣風光地嫁入皇家,地位、手段都有了,還不是一著不慎就將自己唯一的嫡子折了進去……”

    原本端坐如儀尊貴高雅的皇後眼中掩不住流露出一絲的悔恨與空茫,雖然很快就被她斂住,卻被拉坐在一邊因她這話而震驚抬頭望來的妮莽覷見,進而心中對皇家內宅爭鬥產生了一種恐懼感,傳說中能幹又賢惠大度堪比婦德典範,正位中宮、母儀天下的堂姑母也護不住自己唯一的兒子,那她呢?

    九歲的妮莽衣性子雖然有些直並不笨,滿洲姑奶奶要學的騎射、還有女紅、書、畫她也開始在阿瑪及額娘請來的先生教導下開始涉及,最近,因為即將到來的選秀,阿瑪和額娘更不避諱讓她知道,她的未來,可能將被指給皇帝看好的四阿哥弘曆為側福晉——嫡福晉是不可能了,因為烏喇那拉家已經出了一個皇後不能再出第二個,而且,她的年齡與四阿哥並不相當,今年的選秀是不成了。

    烏喇那拉家的籌劃中最借得上力的便是眼前這位站在大清女性最高處的堂姑母,今天額娘帶她進宮的目的便是給這位堂姑母看。本來,她在額娘及嬤嬤丫環們的稱讚聲中也覺得自己當得起滿洲第一美人之稱,再加上家世及宮中的堂姑母,未來必定是鮮花鋪就、榮光加身,輝煌而平坦的……可現在,她也不由忐忑起來,她真的可以嗎?沒有嫡福晉的地位,她能憑著容貌與性情長久地奪得夫君的注目嗎?

    四阿哥,弘曆。她默念著,心中浮起自己臆想出來的一個身影,少年英姿煥發、氣宇軒昂,清俊溫雅……他,會知道她嗎?會明白她這個人,看得到她的好

    嗎?不管怎樣,她會努力學習,做一個配得上他的側福晉的。

    他塔喇氏開始聽到皇後說阿巴亥的下場不由得臉色陣青陣白,尷尬無比,再聽到後來卻真的被觸動了。她當年不就是因著這關不住話的嘴巴還有過於直白的性子才被其她秀女設計在人前爭風,給果“言行不謹”地傳到了娘娘們的耳中才被撂的牌子麽?!而這位出身烏喇那拉滿洲著姓大族的皇後,容貌莊端秀麗,性子與能力更是在諸皇子福晉中得過聖祖康熙皇帝的稱讚……就她居然也護不住唯一的兒子……更沒想到當年的弘暉之死果然另有□……

    沉默了會兒,她才又艾艾開口問道:“主子娘娘,你看這次四阿哥的嫡福晉人選會是哪家秀女?”

    皇後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拿起茶盞輕啜了一口:“皇上很看好馬齊的侄女,這一點,我也沒辦法影響。”既然無法惠及自己家族,四阿哥的嫡福晉是誰對她來講都是一樣,隻是富察一族在軍中的勢力不可小窺,朝中又有馬齊在,來日的鼎盛倒是可以預見。隻不過,皇子福晉還好說,後族勢力過大可不是件好事。也許,這正是烏喇那拉家的另一個機會也說不定,隻要操作得好……

    “臣妾也就想知道,富察家姑娘是個什麽樣的性子。”

    “能指為皇子福晉的自是好的。”皇後輕描淡寫,這個堂嫂還是看不破啊,隻是賢惠後麵是怎樣的內裏就不好說了。

    他塔喇氏顯然也察覺自己問了個蠢問題,一時有些訕訕。不過心裏還是決定迴去後要好好讓人去查查這富察家的姑娘到底是個什麽模樣性子的。

    “迴去後,好好培養妮莽衣。皇子側福晉可不好當,爭,難,不爭,更難。”皇後告誡地說道,將手中的茶盞放迴幾上顯然不想再談下去了,“我累了,你們迴吧,下次選秀之前再讓妮莽衣進宮一趟讓我瞧瞧。”

    “是。”他塔喇氏見此,起身帶著女兒行禮告退。

    兩個檀木盒(上)

    二月二十二這一天,冰霜盡褪,春日爛漫,百草新生。

    辛夷塢位於富察府的花園東邊,因為雲珠極愛玉蘭,整個辛夷塢種滿了各色的玉蘭花不說,連花園也種了不少玉蘭。不知是因為雲珠的鍾愛對這些玉蘭樹照顧仔細,還是富察府的地兒養玉蘭樹,本是三月裏開的花,在二月底就在鮮嫩的綠意裏看到了點點花苞,整個辛夷塢清新的空氣裏時不時地就能在微送的春風裏聞到一陣幽蘭般的清香,沁人心脾。

    “祝姑娘生辰快

    樂,一生如意。”錦繡笑語盈盈地拿來一件新製成的淺綠色旗裝給雲珠穿上。這件旗裝從下擺到左側腰身到胸前,位置極巧妙地繡著一枝玉蘭,同樣鮮嫩的綠葉及杏黃色的玉蘭花,層疊有之、舒展有之,盛放的如蓮,半苞的含羞吐瓣,緊閉的如春蕾般幼嫩可愛……襟口、袖口、下擺處鑲著一道細細的嫩黃色邊,使得整件旗裝看起來更加地清雅,富有春天的氣息,穿在雲珠這十五歲(虛歲)的少女身上,真如枝上春蘭,綽約天女,相得益彰。“謝謝你了,這袍子做得很好。”

    “那也是姑娘的花樣畫的好。”錦繡可不敢居全功。

    “今早喜鵲兒就嘰嘰喳喳地叫個不停,奴婢出門一看,嗬,原來姑娘素日裏最喜愛的那兩株白玉蘭開了,那白中帶青的花瓣全綻了開來,跟蓮花兒似的,定是知道今兒個是姑娘的生辰,也在恭賀姑娘呢。”素問也跟著說道,臉上笑意十足,手上梳發的動作卻一點也不慢,完了,她打開首飾匣子,拿出一支嵌珠蝴蝶簪幫雲珠插上,又給她戴上一對東珠墜子,本想上點妝,可看著雲珠那細膩粉嫩的肌膚實在下不了手,便依著雲珠平日裏的習慣抹了點香脂、輕掃了下眉,這才大功告成。

    “白玉蘭本就是迎春之花,咱們辛夷塢裏的玉蘭向來開的比別處早,今天開也不奇怪。”話雖如此,雲珠還是很高興的,“一會兒我用完早膳郭嬤嬤和素問陪我到正院給額娘請安,錦繡和靈樞留下來將院子整理一下,晚點我請家裏人過來賞花,唔,讓玲瓏幫易芽準備些吃食。”

    “是。”

    昨晚上才想起自己生日的雲珠本想著隨意跟家人聚一餐就算了,沒想到玉蘭花開,心下不由動了附庸風雅興致。

    “大姑娘安。”一進正院,仆婦丫環碰見了無不笑容滿麵地跟她道安,雲珠若有所悟,溫潤的小臉浮上淺淺的微笑。

    “喲,我們的小壽星來了。”二嫂馬佳氏一見她進屋就伶俐地喊道,“快進來,就等你了。”

    卻見雲珠走到李榮保和瓜爾佳氏麵前,真心誠意朝他們叩拜下去:“女兒給阿瑪額娘請安。”

    “怎麽行此大禮。”瓜爾佳氏忙將她扶了起來,嗔怪道:“今天可是你的壽辰。”

    “女兒的生辰不就是母親的母難日麽?阿瑪和額娘對女兒的生養之恩比天高比海深,女兒給二老磕幾個頭算得了什麽。”

    這話說得瓜爾佳氏一下子眼紅了起來。下麵坐著的不但同為兒女,有的還已為人父母,聽她這麽講心中都受

    觸動,特別是雲珠的幾位嫂嫂,眼睛也都有些濕潤,顯是想起了自己的額娘了。隻坐在最尾處的惠珠微嘟了下嘴,心中雖然也有感觸,可在看到李榮保欣慰感動的眼光後又覺得這個姐姐實在是太會做戲收買人心。

    李榮保撚須笑著不住點頭,“好了,今日是雲珠的壽辰,該高興才是。雲珠,你伯父府上還有鎮國公府上早在前兩日就送了禮來,你且看看。”

    禮單就放在桌上。

    雲珠笑了笑,接過單子,瀏覽了一遍,見三位嬸嬸送過來的都是一些時興的頭麵首飾並一些鮮亮的錦緞,另有堂哥們夾送的上好字畫和紙硯;堂姐送的卻是滿綠翡翠手鐲一對、玻璃妝盒一對、宋錦雲錦各兩匹,奇怪的是裏麵另有兩個巴掌大紫檀木雕的盒子並不在禮單裏,也不知是什麽緣故?

    雲珠思忖著,並沒有說出來,隨手將單子交給了身邊的郭嬤嬤,讓她收好。

    接下來李榮保、瓜爾佳氏和雲珠的哥哥嫂嫂及傅恆、惠珠也都送上了自己精心準備的禮物,有書帖字畫、筆墨紙硯也有新款的頭麵首飾、香包、帕子……雲珠一一謝過,收了起來。

    一家人在正院吃了頓豐盛的午宴後雲珠邀請眾人到她的辛夷塢賞花。

    四嫂鈕祜祿氏訝道:“原來玉蘭花這麽早就開的?”

    “不隻是咱們的大姑娘對玉蘭花情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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