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雙美(下)
紫砂壺之與天地精神往來 作者：白曄 投票推薦 加入書簽 留言反饋
第四節 古風
1、
這就是孤舟橫？唐東嚇一跳，他剛到宜溪就知道，這位學貫中西的泰鬥，可謂存世的紫砂第一人，是大師中的大師。自己入行八九年了，知道同樣都叫做紫砂壺的，高低貴賤有如天壤之別，就說這一把壺的價格上，都有成百上千倍的差距。自己作坊的王老板，跟孤舟橫徒弟的徒弟搭上兩句話兒，迴來都要顯擺好幾天。
孤舟橫跟校長寒暄幾句，對唐東說：“小夥子，能領我去看看，你找到這個壺蓋的地方嗎？”
唐東點頭說行。
路上唐東小聲問芸窗：“供春的，沒錯？”
“廢話！北京故宮的紫砂壺都是我爺爺鑒定的，怎麽能錯。”
一行人來到蜀山北坡，唐東7年來從未再迴來過，這個地方讓他很傷心，他想起了江成國，這小子在幹嘛呢？
他住過的龍窯，被一堆亂草覆蓋，扒開，一道兩米多深黑咕隆咚的大洞，通向地下。唐東說：“有人來過，我過去隻打個小洞。”
“看來被盜了。”趙鑒方對大師說。
唐東他跳進洞裏，大師在眾人的攙扶下，也跟進來。洞底就是唐東發現這把供春壺的地方，從洞口到洞底，有一道龍窯到古窯的橫斷麵，清晰地顯示龍窯是建在古窯的廢墟上的，古窯裏邊的橫洞已經被拓寬，唐東的抱嬰圖已經早被破壞掉。
“你在這住過？”芸窗用手電照著四壁，詫異地問。
“是，兩年。”唐東說。
在幾道手電光裏，行家們都注意到窯頂上的一些殘留的白釉，李善嶺掰了一塊窯壁的土，用手撚撚，又聞聞，湊到大師麵前說：“應該是比清代早的古窯。”
大師點點頭，仔細又照了一會說：“好在破壞有限，也算發現及時呀。”
2、
出洞，孤舟橫把壺蓋遞給唐東，“我欣賞老半天了，這迴該完璧歸趙了。”
“不，我不要了。”他想起昨天若水的堅決態度。
“爺爺，唐東已經給我啦，是吧？”芸窗說，
唐東點點頭。
孤舟橫說：“你知道它有多珍貴嗎？它很可能就是供春樹癭壺的壺蓋，老話說叫價值連城。”
“那我也不要了。”
“你給我，我卻要給國家，你明白嗎？”
孤舟橫說完停頓一會，見唐東不為所動，接著說：“小唐，你喜歡我做的壺嗎？你給我一個，我給你兩個，是我50年前做的兩把石瓢壺，正好沒地方放了。”
話音剛落，所有人心都提了起來。今年初，孤舟橫的一把石瓢壺，在國際市場已經升到150萬元以上。李善嶺看了一眼趙鑒方，見他已是滿臉通紅，就連芸窗也快挺身阻攔了。此刻，趙鑒方恨不能上前一口吃掉唐東。幸好，這時大家聽到了唐東的聲音：
“我不要。”
“為什麽？”孤舟橫嚴肅地盯著唐東。
趙鑒方直跺腳，他示意李善嶺上前趕緊把大師弄上車，但誰也沒敢說什麽，都瞪著唐東。
唐東很窘迫，他就想盡快擺脫大家的直勾勾的目光，他支支吾吾地說：“我、我就是不要，沒事我先走了。”說罷，轉身往山下跑。
“站住。”85歲的孤舟橫大喊一聲，“你願意做我徒弟嗎？”
3、
唐東聽得清清楚楚，他突然明白若水讓他送壺蓋的用意。
他的雙腿一軟，他知道，隻要軟到了膝蓋著地，他就徹底告別王老板他們卑微世界，他就將是躍上龍門的那條鯉魚。但讓唐東意外的是，骨頭裏一種力量支撐著雙腿，硬是牽著他，令他自己都感到絕望地消失在眾人視線之外。
望著唐東跑遠的背影，站在龍窯上的人繼續吃驚，隻有趙芸窗感動得熱淚盈眶。
下山時，半天沒吱聲的孤舟橫說：“此人有古風。”
4、
唐東恍恍惚惚，跑到美校騎上28大踹自行車，迴到靈山作坊。王老板見他進來就罵：“你小子昨晚跑哪去了？兩天沒幹活了，你看這泥坯堆的，今天幹不完，別睡覺。”
唐東聽到熟悉的罵聲，聞著作坊裏的汗臭，感到踏實。他靠在門前看著王老板出神。
“瞅我幹嘛，有病啊？耽誤了事，工錢還得減半。”
“我就瞅你們這幫下三濫舒服。”唐東說完，在案子上一邊拍泥，一邊唱道：我是一隻小小小小鳥，想要飛卻飛也飛不高。
5、
若水正在家陪媽媽奶奶說話，芸窗來了電話：“唐東那臭小子藏哪兒了？”
“當然是在藏經洞裏閉關嘍。”
“哎呀小喬妹妹，這筆債不能不算呀。”
“他又怎麽惹你了？”
“我想跟他當麵談談。”
“在靈山，有個王記紫砂作坊裏。”
第五節 水之舞
1、
在若水家的水榭裏，若水靠在黃花梨圈椅上看書，飛簷外的雨，敲打著海棠葉。
媽媽輕輕走進來，若水沒抬頭：“媽媽，又怎麽了？”
“你爸放假都不迴家？一定又被那個妖精纏上了。”
若水笑笑說：“哪來那麽多妖精呀？就你看他是塊唐僧肉，昨晚爸爸還給我打電話，他有個會，開完就迴來。”
若水何嚐不知，一個離家的男人，就是座不設防的城市，確實會有妖精劫掠或占領。
若水爸爸在清華大學教書，他在知青時代去雲南插隊，巧遇鳳尾竹下河裏洗澡的阿蓉。後來爸爸考上清華、留校，媽媽也跟過去，但兩人的話越來越少，而且宿舍樓高度溝通的大走廊，讓阿蓉感到自己是個被嘲笑的對象。她逃離了北京，迴到薑家老宅。
“這找對象，不光看人品，還要看身份，要不，這遭罪的總是女人。”阿蓉幽幽地說。
若水聽出媽說這話的意思，前天唐東在這住了一宿，讓媽媽寢食難安。
見若水還在看書，阿蓉把心一橫，問道：“若水，你把哪個做紫砂壺的領到家裏，讓鄰居咋想呀？”
“做紫砂壺的怎麽了？”
“宜溪做壺的有好幾萬人，成名成家的不過幾百人，家裏不是反對你幫助別人，但別好心讓人誤會了，你聰明過人，但沒見識過感情問題啊，容易犯糊塗忘了身份，咱可不能鳳凰往雞窩裏鑽呀。”
“你說得像一出現代版《天仙配》，我才19歲，你說這個別把我教壞了。”若水眉飛色舞地跟媽媽說。
媽媽歎口氣說：“你在宜溪也算個小名人了，大家都指望你將來有大出息呢。薑家一百多年，進士就出了好幾個，你太爺爺在國軍當將軍，抗日死了，c黨都認他烈士，可到你爺爺和你爸爸這兩代，薑家等於沒落了，要想讓門樓上的牌匾光鮮，還不就靠你了。”
“又是世家世家的，累不累呀。”若水合上書，剛才被媽媽“鳳凰鑽雞窩”勾起的興致，被一掃而空。
2、
晚上，雨停了，唐東騎著28車，又來到若水家。阿蓉雖然滿心不悅，但還是熱情地讓進門。
若水正煩著，見唐東來了，說快出去透透氣。
坐在唐東的自行車後座上，若水讓他往蠡河上遊的沙洲騎。騎出蠡河街，燈火漸遠，月亮和水的反光，讓黑夜很透明，空氣中彌漫雨後的清香。路上兩人都沒說話，若水用英文唱起莎拉布萊曼的《月光》。自行車每一顛簸，若水故意伸長雙腿和胳膊找平衡，自行車就搖擺幾下。
沙洲是一片原始味道的林子，到處都是喬木橫生、藤蔓相纏，高大的林間，到處是被漲水時衝倒的老樹。
“若水，我想起一件事，就是被粘好的樹癭壺，在大窪鄉警察手裏，這件事是不是應該告訴趙芸窗和孤舟橫大師？”
“是啊，當然應該。你見到孤舟橫先生了？”若水的眼睛裏閃出亮光。唐東低下頭，他從若水的興奮裏，更認定，這一切，是若水為他排演的一場命運轉折。但自己一定讓她失望了。他隻好把交給芸窗壺蓋到自己從孤舟橫身邊跑掉的過程，都告訴了若水，其中，對自己拒絕大師的贈壺和收徒的事，也毫無隱瞞。他等待著若水的傷心、重責，甚至是拋棄。
“你就這樣跑了？”若水瞪大眼睛看著他，她的眼神深不可測，但唐東沒有看見憤怒和悲傷。
唐東低著頭不敢吱聲。
“你不喜歡孤舟橫老先生？”
“不，他很好。”
“你知道做他的徒弟會怎樣嗎？”
“我、我知道。”
“後悔嗎？”
“不。”
“為什麽？”若水伸手抬了一下他的下巴，讓他看著她的眼睛。
“我，說不好，反正，怎麽樣都是活著。”
3、
若水慢慢地收迴手，兩人就站在原地，足足沉默幾分鍾。
就在這時，大月亮天裏，忽然下起了雨。
“趕快送你迴家。”唐東說。
“扶我上去。”若水指了指旁邊一顆橫倒的大樹。
大樹很粗，足夠兩人合抱，看來倒下很長時間，樹皮大多剝落，光溜溜地架在空地上，像個獨木橋或獨木舟。唐東納悶，還是跟她走過去。若水脫掉細帶涼鞋，光著腳，撐著他的手，爬上一人多高的樹幹。
“你幹嘛？”唐東問完，也想跟著上去，被若水眼神製止。
雨下大了，把她薄薄的白色連衣裙緊緊箍在身上，和雪白手臂腿腳融在一起，仿佛泛著清輝的裸體，她神態靜穆地展開雙臂，抬起一條腿，與身體垂直，慢慢繃直腳尖，讓雨點在光潔的腳麵上濺起水花，她開始舞蹈。
唐東看不懂跳舞，但他能感受到，她已經與雨融為一體，她的動作和姿態都是水，仿佛與大雨一同降落，又像在深潭中迎接同伴的到來。。…
“唐東，讓我下來。”唐東打了一個激靈，他發現，雨已經停了，她站在他頭頂的樹幹上，渾身戰栗地看著他，不知是累的還是冷的。
唐東伸出雙手，他想接她的手，但若水雙膝一彎，撲向他的手臂，唐東不由得摟緊她的雙腿，她就貼著他的身體，在他雙臂的圍攏中向下滑落。他發現，能有1。70米的若水，竟然那麽輕，仿佛骨頭都像鳥兒一樣是空的。若水就這樣麵對麵地降落下來，他讓她赤裸的腳踩在自己鞋麵上，想從鞋裏抽出腳，去拿若水的涼鞋。
“抱我！”若水輕輕說，兩隻胳膊纏住他的脖子。
唐東僵住了，兩人濕漉漉地抱在一起，她唿出的熱氣灼著他的耳輪，她的心跳震動著他的心髒，尤其是若水兩隻羊角般高挑的乳房，紮在他的胸脯上。。。。。。唐東還是一動不動，就連經常莫名其妙就挑起的下體，在緊貼著若水小腹的此刻，也僵住。在他的心目中，若水還是抱嬰圖上的神女媽媽。
“唐東，你愛我嗎？”若水纖細輕盈的身體抖動著，唐東不由自主地把鬆開的手又合住，腦子裏轟轟作響，嘴裏呐呐地分辨不清音節，但他的意識卻接受不了自己對她的褻瀆。
若水也沒再問，仍緊緊纏住他的身子。過來一會，唐東感覺兩人貼在一起的麵頰上，流出濕滑的水，還伴有陣陣清香。是她的汗嗎？她的香汗？”
“我給你穿上鞋好嗎？”唐東終於開口說。
若水點點頭，鬆開了手臂。
4、
唐東推著車，若水走在車的另一邊。
你知道‘上善若水’這句話嗎？若水問完，見唐東搖頭。她說：
“利萬物而不爭，處眾人之所惡，故幾於道。水是柔弱的，又是最強大的；它能給萬物好處，但卻甘居萬物之下，不去爭強好勝，總是往大家都厭惡的窪地流。這才是人生‘無為無不為’的大境界。”
唐東聽得很入迷：“這話我懂，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
若水笑了，接著說：“真對，我的名叫若水，但從小就被賦予‘爭’的責任，更高更快更強，凡事總要做得完美，所以，我配不上這個名字的，我看，把‘若水’給你到很合適。”
“給我了，我走道都不知先邁哪條腿了。”
若水被唐東的話逗樂了。
第六節 名家簽約
1、
高級工藝師孫洪海一根接一根抽煙，他的案頭擺著一些紙，有幾張是網上揭露他的文章，還有兩份文件，都是跟千鶴公司有關，一遝是千鶴公司的“紫砂名師簽約協議”；另一張是“關於謝絕孫洪海等九人參加紫砂名家展覽會的說明”，內容是說他們的紫砂作品存在假冒偽劣的嫌疑。
這時，孫洪海的陳列室走進倆人，手裏都拿著盒子，老孫一下就猜出他們的來意——最近他見識過好幾次了。
“孫老板，不能這樣辦事吧。”稍年輕的說。
老孫連忙站起來，招唿兩人落座，要沏茶。
“我倆上周買您這兩把壺，咱們還簽了保證協議的吧。”年長的說。
“是啊，怎麽了？”老孫故作鎮靜。
“怎麽了？我們買的是你做的壺，可不是別人代工的貨色。”“好說，不管什麽理由，隨時都可以退貨。但請別說什麽代工的話，我是兩萬賣的，馬上就給你們退。”
“兩萬？咱們協議上怎麽寫的，假一賠十。我們也不用賠十，一把壺賠5倍就行。”年輕的站起來。
“你們有什麽證據，說我的壺是假的？”
“給你代工的是個叫王德福開的小作坊，網上一查就知道了。據說他手底下有個叫唐東的小夥，手藝好，連泰鬥孤舟橫都看上了，要收他做徒弟呢。”年長的說。
“你的意思，孤舟橫的徒弟給我代工？這不是笑話嗎？要是真的，你們花兩萬不值？”
“想的美，老爺子查出他人品不行，當然不會教他。咱不說這個，就說這壺怎麽賠吧。”
“不賠，你們這是訛詐，告我去吧！”
“好，夠狠，你等著瞧吧。”兩人抱著壺，揚長而去。
2、
孫洪海跌跌撞撞地上了靈山。
“老王，我這身家性命，可都在這名聲上了，怎麽能說我的壺都是你代工的？”他抓住王老板的胳膊質問。
“這事要是我說出去的，天打雷劈！”
“是不是你這有個叫唐東的，說出去的？”
“不可能，印章在你自己手裏，我也從來沒提過你，他咋能知道？再說，他不是那種人。”
“有人要讓我吃官司，到時候你可就是證人，我這命就在你嘴裏了。”
“孫老板，要是真到哪步，你讓我怎麽說？我給你做配件的事，我敢否認？再說，還有那五把成壺……”
老孫一屁股坐在石凳上，呆呆地說不出話來。
“孫老板，花錢免災吧，要不，我把加工費給你退迴去。嗨，千萬別想不開，您是名師，怎麽著都比我們這些白丁強百倍啊。”
“都怨我啊，你說我半輩子辛辛苦苦地做，如今這訂單一多，就想到取巧，才做幾次就被發現。”老孫捶著腦袋說。
在木屋後庭院擺上酒，老孫壓低聲問：“我的那幾把壺，你都是讓叫唐東的做的？？”
“這小子做壺，真是天才，前幾天，不知怎麽迴事，他竟然跟孤舟橫接觸上了，好像有什麽事。你的意思，孤舟橫的趙派把你的事捅出去了？”
“不，我知道是誰在幕後島的鬼，是千鶴公司幹的。”
“千鶴公司那麽大，簽約的紫砂名家多得是，整你幹嘛？”
“從去年讚助每年的宜溪紫砂名家展開始，千鶴就進入高端市場。他們想壟斷，把宜溪的名家都變成他們的簽約作者，簽約分成幾個檔次，最多的一年給50萬，最少的20萬，簽約的名家一年給千鶴交30把壺。”
“給你是50萬這個擋的？”王老板問。
見老孫點頭，王老板抿口酒，羨慕地說“那麽多錢呀，好事呀。”
“好個屁，簽了約，自己就不容許再賣了。我一想，這市場這麽大，就沒簽，這下惹禍了。”
“宜溪的名家必須簽？”
“有一半名家沒簽，趙、錢、範、郎、時…。。這些大師家的門徒都沒簽，寧大師的徒弟們雖然簽了，可照樣自己賣壺。唉，就苦了我們這些又有點名兒，又沒靠山的人了。這次拒絕我們9個人參加今年的名家展，就是給沒簽約的顏色看看。唉，隻是沒想到，他們拿我當典型了，往死裏整啊。”老孫說完，一口把大杯白酒幹了。
3、
第二天，老孫來到千鶴集團藝術品市場部，一個女職員給他到杯水，請他在小會議室等候。看看會議室裏的禁煙標誌，他隻得把煙又放迴兜裏。熬了兩個小時，女職員進來，把他領到部長辦公室。部長高強跟老孫握了手，等他說來意。
“高部長，你上次說簽約的事，我同意了，簽吧。”
部長笑了：“簽約？今年簽約已經結束了，明年再說吧。”
“那參加展會的事，還有網上曝光的事？就給點方便。”
“老孫，你為什麽同意簽約，咱們都明白，但千鶴公司決定的事，怎麽也要做下去。”
“高部長，你們千鶴不能把人往絕路上逼吧？”
“老孫，既然能迴頭，就要有個好態度！”
“行行行，那就請高部長給個機會吧。”老孫說完，從皮包裏拿出一把壺，說：“這是我最近做的，哦，絕對不是代工的，是我專門給您的，請指導指導。”
“好說好說，現在簽約，也可以，但隻能是年收入20萬的檔。老兄，現實一點，簽了約，就不會有人再找麻煩，也可以參加明年的名家展了。另外，我幫你運作一下，爭取兩年後恢複第一檔的待遇的。”
1、
這就是孤舟橫？唐東嚇一跳，他剛到宜溪就知道，這位學貫中西的泰鬥，可謂存世的紫砂第一人，是大師中的大師。自己入行八九年了，知道同樣都叫做紫砂壺的，高低貴賤有如天壤之別，就說這一把壺的價格上，都有成百上千倍的差距。自己作坊的王老板，跟孤舟橫徒弟的徒弟搭上兩句話兒，迴來都要顯擺好幾天。
孤舟橫跟校長寒暄幾句，對唐東說：“小夥子，能領我去看看，你找到這個壺蓋的地方嗎？”
唐東點頭說行。
路上唐東小聲問芸窗：“供春的，沒錯？”
“廢話！北京故宮的紫砂壺都是我爺爺鑒定的，怎麽能錯。”
一行人來到蜀山北坡，唐東7年來從未再迴來過，這個地方讓他很傷心，他想起了江成國，這小子在幹嘛呢？
他住過的龍窯，被一堆亂草覆蓋，扒開，一道兩米多深黑咕隆咚的大洞，通向地下。唐東說：“有人來過，我過去隻打個小洞。”
“看來被盜了。”趙鑒方對大師說。
唐東他跳進洞裏，大師在眾人的攙扶下，也跟進來。洞底就是唐東發現這把供春壺的地方，從洞口到洞底，有一道龍窯到古窯的橫斷麵，清晰地顯示龍窯是建在古窯的廢墟上的，古窯裏邊的橫洞已經被拓寬，唐東的抱嬰圖已經早被破壞掉。
“你在這住過？”芸窗用手電照著四壁，詫異地問。
“是，兩年。”唐東說。
在幾道手電光裏，行家們都注意到窯頂上的一些殘留的白釉，李善嶺掰了一塊窯壁的土，用手撚撚，又聞聞，湊到大師麵前說：“應該是比清代早的古窯。”
大師點點頭，仔細又照了一會說：“好在破壞有限，也算發現及時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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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洞，孤舟橫把壺蓋遞給唐東，“我欣賞老半天了，這迴該完璧歸趙了。”
“不，我不要了。”他想起昨天若水的堅決態度。
“爺爺，唐東已經給我啦，是吧？”芸窗說，
唐東點點頭。
孤舟橫說：“你知道它有多珍貴嗎？它很可能就是供春樹癭壺的壺蓋，老話說叫價值連城。”
“那我也不要了。”
“你給我，我卻要給國家，你明白嗎？”
孤舟橫說完停頓一會，見唐東不為所動，接著說：“小唐，你喜歡我做的壺嗎？你給我一個，我給你兩個，是我50年前做的兩把石瓢壺，正好沒地方放了。”
話音剛落，所有人心都提了起來。今年初，孤舟橫的一把石瓢壺，在國際市場已經升到150萬元以上。李善嶺看了一眼趙鑒方，見他已是滿臉通紅，就連芸窗也快挺身阻攔了。此刻，趙鑒方恨不能上前一口吃掉唐東。幸好，這時大家聽到了唐東的聲音：
“我不要。”
“為什麽？”孤舟橫嚴肅地盯著唐東。
趙鑒方直跺腳，他示意李善嶺上前趕緊把大師弄上車，但誰也沒敢說什麽，都瞪著唐東。
唐東很窘迫，他就想盡快擺脫大家的直勾勾的目光，他支支吾吾地說：“我、我就是不要，沒事我先走了。”說罷，轉身往山下跑。
“站住。”85歲的孤舟橫大喊一聲，“你願意做我徒弟嗎？”
3、
唐東聽得清清楚楚，他突然明白若水讓他送壺蓋的用意。
他的雙腿一軟，他知道，隻要軟到了膝蓋著地，他就徹底告別王老板他們卑微世界，他就將是躍上龍門的那條鯉魚。但讓唐東意外的是，骨頭裏一種力量支撐著雙腿，硬是牽著他，令他自己都感到絕望地消失在眾人視線之外。
望著唐東跑遠的背影，站在龍窯上的人繼續吃驚，隻有趙芸窗感動得熱淚盈眶。
下山時，半天沒吱聲的孤舟橫說：“此人有古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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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東恍恍惚惚，跑到美校騎上28大踹自行車，迴到靈山作坊。王老板見他進來就罵：“你小子昨晚跑哪去了？兩天沒幹活了，你看這泥坯堆的，今天幹不完，別睡覺。”
唐東聽到熟悉的罵聲，聞著作坊裏的汗臭，感到踏實。他靠在門前看著王老板出神。
“瞅我幹嘛，有病啊？耽誤了事，工錢還得減半。”
“我就瞅你們這幫下三濫舒服。”唐東說完，在案子上一邊拍泥，一邊唱道：我是一隻小小小小鳥，想要飛卻飛也飛不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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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水正在家陪媽媽奶奶說話，芸窗來了電話：“唐東那臭小子藏哪兒了？”
“當然是在藏經洞裏閉關嘍。”
“哎呀小喬妹妹，這筆債不能不算呀。”
“他又怎麽惹你了？”
“我想跟他當麵談談。”
“在靈山，有個王記紫砂作坊裏。”
第五節 水之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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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若水家的水榭裏，若水靠在黃花梨圈椅上看書，飛簷外的雨，敲打著海棠葉。
媽媽輕輕走進來，若水沒抬頭：“媽媽，又怎麽了？”
“你爸放假都不迴家？一定又被那個妖精纏上了。”
若水笑笑說：“哪來那麽多妖精呀？就你看他是塊唐僧肉，昨晚爸爸還給我打電話，他有個會，開完就迴來。”
若水何嚐不知，一個離家的男人，就是座不設防的城市，確實會有妖精劫掠或占領。
若水爸爸在清華大學教書，他在知青時代去雲南插隊，巧遇鳳尾竹下河裏洗澡的阿蓉。後來爸爸考上清華、留校，媽媽也跟過去，但兩人的話越來越少，而且宿舍樓高度溝通的大走廊，讓阿蓉感到自己是個被嘲笑的對象。她逃離了北京，迴到薑家老宅。
“這找對象，不光看人品，還要看身份，要不，這遭罪的總是女人。”阿蓉幽幽地說。
若水聽出媽說這話的意思，前天唐東在這住了一宿，讓媽媽寢食難安。
見若水還在看書，阿蓉把心一橫，問道：“若水，你把哪個做紫砂壺的領到家裏，讓鄰居咋想呀？”
“做紫砂壺的怎麽了？”
“宜溪做壺的有好幾萬人，成名成家的不過幾百人，家裏不是反對你幫助別人，但別好心讓人誤會了，你聰明過人，但沒見識過感情問題啊，容易犯糊塗忘了身份，咱可不能鳳凰往雞窩裏鑽呀。”
“你說得像一出現代版《天仙配》，我才19歲，你說這個別把我教壞了。”若水眉飛色舞地跟媽媽說。
媽媽歎口氣說：“你在宜溪也算個小名人了，大家都指望你將來有大出息呢。薑家一百多年，進士就出了好幾個，你太爺爺在國軍當將軍，抗日死了，c黨都認他烈士，可到你爺爺和你爸爸這兩代，薑家等於沒落了，要想讓門樓上的牌匾光鮮，還不就靠你了。”
“又是世家世家的，累不累呀。”若水合上書，剛才被媽媽“鳳凰鑽雞窩”勾起的興致，被一掃而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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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雨停了，唐東騎著28車，又來到若水家。阿蓉雖然滿心不悅，但還是熱情地讓進門。
若水正煩著，見唐東來了，說快出去透透氣。
坐在唐東的自行車後座上，若水讓他往蠡河上遊的沙洲騎。騎出蠡河街，燈火漸遠，月亮和水的反光，讓黑夜很透明，空氣中彌漫雨後的清香。路上兩人都沒說話，若水用英文唱起莎拉布萊曼的《月光》。自行車每一顛簸，若水故意伸長雙腿和胳膊找平衡，自行車就搖擺幾下。
沙洲是一片原始味道的林子，到處都是喬木橫生、藤蔓相纏，高大的林間，到處是被漲水時衝倒的老樹。
“若水，我想起一件事，就是被粘好的樹癭壺，在大窪鄉警察手裏，這件事是不是應該告訴趙芸窗和孤舟橫大師？”
“是啊，當然應該。你見到孤舟橫先生了？”若水的眼睛裏閃出亮光。唐東低下頭，他從若水的興奮裏，更認定，這一切，是若水為他排演的一場命運轉折。但自己一定讓她失望了。他隻好把交給芸窗壺蓋到自己從孤舟橫身邊跑掉的過程，都告訴了若水，其中，對自己拒絕大師的贈壺和收徒的事，也毫無隱瞞。他等待著若水的傷心、重責，甚至是拋棄。
“你就這樣跑了？”若水瞪大眼睛看著他，她的眼神深不可測，但唐東沒有看見憤怒和悲傷。
唐東低著頭不敢吱聲。
“你不喜歡孤舟橫老先生？”
“不，他很好。”
“你知道做他的徒弟會怎樣嗎？”
“我、我知道。”
“後悔嗎？”
“不。”
“為什麽？”若水伸手抬了一下他的下巴，讓他看著她的眼睛。
“我，說不好，反正，怎麽樣都是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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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水慢慢地收迴手，兩人就站在原地，足足沉默幾分鍾。
就在這時，大月亮天裏，忽然下起了雨。
“趕快送你迴家。”唐東說。
“扶我上去。”若水指了指旁邊一顆橫倒的大樹。
大樹很粗，足夠兩人合抱，看來倒下很長時間，樹皮大多剝落，光溜溜地架在空地上，像個獨木橋或獨木舟。唐東納悶，還是跟她走過去。若水脫掉細帶涼鞋，光著腳，撐著他的手，爬上一人多高的樹幹。
“你幹嘛？”唐東問完，也想跟著上去，被若水眼神製止。
雨下大了，把她薄薄的白色連衣裙緊緊箍在身上，和雪白手臂腿腳融在一起，仿佛泛著清輝的裸體，她神態靜穆地展開雙臂，抬起一條腿，與身體垂直，慢慢繃直腳尖，讓雨點在光潔的腳麵上濺起水花，她開始舞蹈。
唐東看不懂跳舞，但他能感受到，她已經與雨融為一體，她的動作和姿態都是水，仿佛與大雨一同降落，又像在深潭中迎接同伴的到來。。…
“唐東，讓我下來。”唐東打了一個激靈，他發現，雨已經停了，她站在他頭頂的樹幹上，渾身戰栗地看著他，不知是累的還是冷的。
唐東伸出雙手，他想接她的手，但若水雙膝一彎，撲向他的手臂，唐東不由得摟緊她的雙腿，她就貼著他的身體，在他雙臂的圍攏中向下滑落。他發現，能有1。70米的若水，竟然那麽輕，仿佛骨頭都像鳥兒一樣是空的。若水就這樣麵對麵地降落下來，他讓她赤裸的腳踩在自己鞋麵上，想從鞋裏抽出腳，去拿若水的涼鞋。
“抱我！”若水輕輕說，兩隻胳膊纏住他的脖子。
唐東僵住了，兩人濕漉漉地抱在一起，她唿出的熱氣灼著他的耳輪，她的心跳震動著他的心髒，尤其是若水兩隻羊角般高挑的乳房，紮在他的胸脯上。。。。。。唐東還是一動不動，就連經常莫名其妙就挑起的下體，在緊貼著若水小腹的此刻，也僵住。在他的心目中，若水還是抱嬰圖上的神女媽媽。
“唐東，你愛我嗎？”若水纖細輕盈的身體抖動著，唐東不由自主地把鬆開的手又合住，腦子裏轟轟作響，嘴裏呐呐地分辨不清音節，但他的意識卻接受不了自己對她的褻瀆。
若水也沒再問，仍緊緊纏住他的身子。過來一會，唐東感覺兩人貼在一起的麵頰上，流出濕滑的水，還伴有陣陣清香。是她的汗嗎？她的香汗？”
“我給你穿上鞋好嗎？”唐東終於開口說。
若水點點頭，鬆開了手臂。
4、
唐東推著車，若水走在車的另一邊。
你知道‘上善若水’這句話嗎？若水問完，見唐東搖頭。她說：
“利萬物而不爭，處眾人之所惡，故幾於道。水是柔弱的，又是最強大的；它能給萬物好處，但卻甘居萬物之下，不去爭強好勝，總是往大家都厭惡的窪地流。這才是人生‘無為無不為’的大境界。”
唐東聽得很入迷：“這話我懂，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
若水笑了，接著說：“真對，我的名叫若水，但從小就被賦予‘爭’的責任，更高更快更強，凡事總要做得完美，所以，我配不上這個名字的，我看，把‘若水’給你到很合適。”
“給我了，我走道都不知先邁哪條腿了。”
若水被唐東的話逗樂了。
第六節 名家簽約
1、
高級工藝師孫洪海一根接一根抽煙，他的案頭擺著一些紙，有幾張是網上揭露他的文章，還有兩份文件，都是跟千鶴公司有關，一遝是千鶴公司的“紫砂名師簽約協議”；另一張是“關於謝絕孫洪海等九人參加紫砂名家展覽會的說明”，內容是說他們的紫砂作品存在假冒偽劣的嫌疑。
這時，孫洪海的陳列室走進倆人，手裏都拿著盒子，老孫一下就猜出他們的來意——最近他見識過好幾次了。
“孫老板，不能這樣辦事吧。”稍年輕的說。
老孫連忙站起來，招唿兩人落座，要沏茶。
“我倆上周買您這兩把壺，咱們還簽了保證協議的吧。”年長的說。
“是啊，怎麽了？”老孫故作鎮靜。
“怎麽了？我們買的是你做的壺，可不是別人代工的貨色。”“好說，不管什麽理由，隨時都可以退貨。但請別說什麽代工的話，我是兩萬賣的，馬上就給你們退。”
“兩萬？咱們協議上怎麽寫的，假一賠十。我們也不用賠十，一把壺賠5倍就行。”年輕的站起來。
“你們有什麽證據，說我的壺是假的？”
“給你代工的是個叫王德福開的小作坊，網上一查就知道了。據說他手底下有個叫唐東的小夥，手藝好，連泰鬥孤舟橫都看上了，要收他做徒弟呢。”年長的說。
“你的意思，孤舟橫的徒弟給我代工？這不是笑話嗎？要是真的，你們花兩萬不值？”
“想的美，老爺子查出他人品不行，當然不會教他。咱不說這個，就說這壺怎麽賠吧。”
“不賠，你們這是訛詐，告我去吧！”
“好，夠狠，你等著瞧吧。”兩人抱著壺，揚長而去。
2、
孫洪海跌跌撞撞地上了靈山。
“老王，我這身家性命，可都在這名聲上了，怎麽能說我的壺都是你代工的？”他抓住王老板的胳膊質問。
“這事要是我說出去的，天打雷劈！”
“是不是你這有個叫唐東的，說出去的？”
“不可能，印章在你自己手裏，我也從來沒提過你，他咋能知道？再說，他不是那種人。”
“有人要讓我吃官司，到時候你可就是證人，我這命就在你嘴裏了。”
“孫老板，要是真到哪步，你讓我怎麽說？我給你做配件的事，我敢否認？再說，還有那五把成壺……”
老孫一屁股坐在石凳上，呆呆地說不出話來。
“孫老板，花錢免災吧，要不，我把加工費給你退迴去。嗨，千萬別想不開，您是名師，怎麽著都比我們這些白丁強百倍啊。”
“都怨我啊，你說我半輩子辛辛苦苦地做，如今這訂單一多，就想到取巧，才做幾次就被發現。”老孫捶著腦袋說。
在木屋後庭院擺上酒，老孫壓低聲問：“我的那幾把壺，你都是讓叫唐東的做的？？”
“這小子做壺，真是天才，前幾天，不知怎麽迴事，他竟然跟孤舟橫接觸上了，好像有什麽事。你的意思，孤舟橫的趙派把你的事捅出去了？”
“不，我知道是誰在幕後島的鬼，是千鶴公司幹的。”
“千鶴公司那麽大，簽約的紫砂名家多得是，整你幹嘛？”
“從去年讚助每年的宜溪紫砂名家展開始，千鶴就進入高端市場。他們想壟斷，把宜溪的名家都變成他們的簽約作者，簽約分成幾個檔次，最多的一年給50萬，最少的20萬，簽約的名家一年給千鶴交30把壺。”
“給你是50萬這個擋的？”王老板問。
見老孫點頭，王老板抿口酒，羨慕地說“那麽多錢呀，好事呀。”
“好個屁，簽了約，自己就不容許再賣了。我一想，這市場這麽大，就沒簽，這下惹禍了。”
“宜溪的名家必須簽？”
“有一半名家沒簽，趙、錢、範、郎、時…。。這些大師家的門徒都沒簽，寧大師的徒弟們雖然簽了，可照樣自己賣壺。唉，就苦了我們這些又有點名兒，又沒靠山的人了。這次拒絕我們9個人參加今年的名家展，就是給沒簽約的顏色看看。唉，隻是沒想到，他們拿我當典型了，往死裏整啊。”老孫說完，一口把大杯白酒幹了。
3、
第二天，老孫來到千鶴集團藝術品市場部，一個女職員給他到杯水，請他在小會議室等候。看看會議室裏的禁煙標誌，他隻得把煙又放迴兜裏。熬了兩個小時，女職員進來，把他領到部長辦公室。部長高強跟老孫握了手，等他說來意。
“高部長，你上次說簽約的事，我同意了，簽吧。”
部長笑了：“簽約？今年簽約已經結束了，明年再說吧。”
“那參加展會的事，還有網上曝光的事？就給點方便。”
“老孫，你為什麽同意簽約，咱們都明白，但千鶴公司決定的事，怎麽也要做下去。”
“高部長，你們千鶴不能把人往絕路上逼吧？”
“老孫，既然能迴頭，就要有個好態度！”
“行行行，那就請高部長給個機會吧。”老孫說完，從皮包裏拿出一把壺，說：“這是我最近做的，哦，絕對不是代工的，是我專門給您的，請指導指導。”
“好說好說，現在簽約，也可以，但隻能是年收入20萬的檔。老兄，現實一點，簽了約，就不會有人再找麻煩，也可以參加明年的名家展了。另外，我幫你運作一下，爭取兩年後恢複第一檔的待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