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風拂麵,一片幽暗沉寂的樹林裏,一道青色身影跌跌撞撞走著,腳底的白靴沾染上幾絲泥濘,素白的顏上被枝杈剮蹭留下的狼狽紅印,薄唇輕輕的抿著,眼角微微挑起幾分疲憊。


    阿音在扭曲森林裏已經繞了足足兩天,無頭蒼蠅似的,除了偶爾遭遇的幾頭兇獸,並沒有其它的危險,但這也足夠驚心動魄了......對她而言......


    吼——


    深處的叢林裏傳來巨獸的咆哮,整片地麵為之震顫,稀稀拉拉的落葉從枝梢上跌落,飄飄蕩蕩,令人不寒而栗。


    阿音縮了縮胳膊,輕輕搓手,小臉警惕的嗬著掌心的溫暖,躲避著越來越冷的拂風。


    扭曲森林地處洗馬山邊緣,為進山必經之處,裏麵是荊棘叢生,落葉林、梧桐柏、獅虎獸生存的危險地帶,高大的喬木聳入高空,一眼竟望不到頭。


    盤旋、交錯的藤蔓遮天蔽日,通體墨黑,像是成了精的山村老妖,處處散發著陰森。


    天色還未黑,遠方的天際蒙蒙透著些許昏黃,像是久病臥榻的女子臨終前迴光返照的一抹腮紅,嬌豔中透著些許悲涼。


    樹林裏起了霧瘴,四下裏灰蒙蒙一片,阿音在小路上摸索著向前行進,耳邊不時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像是有什麽生物在喃喃細語,又像是什麽野獸在悄然逼近,聲音近而遠兮,阿音不得不時刻保持著警惕。


    手上握著三尺銘文的落雨劍,阿音在一棵四五人合抱粗的參天大樹上刻下一道十字痕跡,隨後拍拍手,吸吸鼻子,繼續往之前的方向走著。


    “丫頭,本君睡了這一整天,你怎麽還在待在扭曲森林裏麵呢?”


    阿音腦海深處,一道略顯慵懶的語調傳來,自稱白衡的女仙帝從睡夢中醒過來,元神微微泛著銀色的光芒,熠熠生輝,白衡借著阿音的視野打量外麵,見到還是扭曲一片的黑暗叢林,不由得皺了皺好看的眉毛。


    “我......一直朝著一個方向走的......可就是走不出去呀......”阿音原地頓了頓,小臉望天十分認真的說。


    白衡無奈歎口氣,打坐在借著外界先天精氣凝結成的蒲團上吐納幾下,立起身來,白色的裙擺上好看的蓮花婉婉盛開,飄飄乎如絕世佳人,“丫頭,你迴來,我來接替你的元神,再這樣下去,到明天日出你還是得原地打轉。”


    阿音窘,隨後右手撚訣,緊接著明若秋水的眸間一晃,青光一閃而逝,白衡便借著這具身體開了口,說話老氣橫秋,“丫頭啊,本君不在這一日,你居然連頭野獸都不敢獵,嘖嘖,肯定餓壞了吧?”


    老實坐在白衡用先天精氣凝結的洞府中,阿音有些不好意思的嚅糯著聲音,“它們......太大了......七音不想節外生枝的......”


    白衡撲哧一聲笑了,右手拄著落雨劍往前走著,同時對著腦海中懵懂的丫頭諄諄教誨,“丫頭啊,修道者連一頭野獸都不敢獵,以後遇到強大敵手了怎麽打?想本君一萬多年前出生時,所處的還是青丘最為荒僻的東海之隅,那裏隻有鴻蒙大山還有兇禽猛獸,不時地還會從群山深處走出來幾頭太古遺種搞點事情。


    但是本君肚子餓啊,從六歲就要學著自己找食物吃,一開始是獵野兔野豬,再後來是虎頭蛇、白毛蒼狼,到本君飛升成仙之時,已經開始狩獵那些大妖、獸王當作食物了,你現在不狠下心來磨礪一下自己,以後隻會吃虧的。”


    阿音雙手靜靜捧著小臉張望外邊,小雞啄米般的點著頭,“嗯,多謝白衡姐姐照顧,七音......會學會的。”


    隨後,遠山眉一抖,阿音從原地跳起腳來,從腦海深處呀呀的瞪著秋水眼,“那不是剛剛才留下的印記嗎......怎麽又出現了!”


    白衡將視線往身側那株熟悉的參天巨樹上一掃,暗暗咧了咧嘴,“丫頭啊,這山裏應該有什麽奇異的兇獸,我們吸進去的這些瘴氣有問題......”


    青色身影將袖袍向四周一掃,赤金鈴鐺叮叮當當的響作一片,從身周掀卷出去的勁風將瘴氣吹散開,隨後眼前一片明朗。


    原處,兩粒紅色的光點遙遙閃爍,明滅不定,紅光後麵籠罩著一團更為濃密的霧氣,周圍數十上百株直挺入星辰的修竹翠翠綠綠,一拂拂冷氣席卷過來,竹葉嘩嘩啦啦的響。


    白衡警惕地望著眼前,手中落雨劍伶伶一轉便兜在手心,阿音在身體中發聲,“那是......什麽怪物?”


    “是一隻斑斕虎,看架勢,少說也要一百年的道行了......”白衡以神念告知。


    “一百年......我們普通人都活不了那麽久......那豈不是很難對付了?”阿音擔心白衡受傷。


    “無妨,本君可是曾經拳打妖皇殿、腳踹佛陀宮的青丘女狐帝,還能被區區一頭斑斕虎嚇住?”白衡嗬嗬笑,借著阿音那張秀氣無比的麵龐散發著昂揚的自信。


    稍後,紅色的光點向前移動,露出一具龐大的身軀,渾身斑斕花綠的虎紋,猩紅色的眸子,四足磨亮了鋒利的爪子,身子猶如一座小山高,猙獰著獠牙的虎口噴吐著濕熱的血氣,一臉貪婪的盯住眼前的人族。


    “那你......保重。”阿音吸吸鼻子,雙手捂住了眼睛不忍直視。


    白衡握緊落雨劍,一臉挑釁的朝著斑斕虎挑挑眉,斑斕虎氣得開始四足刨地麵,緊接著地麵一陣猛烈抖動,白衡身前沙塵濺起,龐大的身軀轟隆轟隆地奔跑衝刺。


    嗷嗚——


    一陣嘹亮的獸吼,叢林深處的飛禽走獸都驚起來,虎爪照著眼前的人族重重拍下去,白衡手中落雨劍菁然長嘯一聲,隨後藍紫電光縈轉,硬生生跟虎爪對砍過去,刺啦扯出一道長長的火星,那隻虎爪竟如玄金鐵劍一般,堅不可摧。


    “嗯?”


    白衡暗暗一驚,急忙扭轉著身子迅速躲避開,原地砰地一聲掀起巨大的煙塵,兩隻虎爪狠狠的砸出一道深坑,隨後猩紅的眸子瞪過來,毛發一張,唿嘯著風聲再一次衝上來。


    阿音感覺一陣天翻地覆的,在先天精氣凝結的洞府中摔了個七葷八素,仍不忘念念有聲的給白衡鼓氣加油,手心捏出一把汗。


    喝——


    白衡握著落雨劍身形向後倒退出去,兩隻白靴在地上拉出長長的轍印,眼前龐大的身軀咚咚的踩著地麵憤怒揮舞雙爪,筆挺的翠竹被一根根折斷,劈啪聲交織,獸吼聲震動山林。


    退出幾十米遠,白衡身子抵到了一塊巨石上,身軀猛然下沉橫飛向一側,斑斕虎轟隆一聲將巨石拍成齏粉,紅色的眼眸一側,亮光閃爍,唿唿的刮起一道颶風劈來......


    噗叱!


    落雨劍帶起一抹鮮豔的殷紅落地,青衣飄飄,裙擺舞動,幾縷青絲安分的趴在淺淺遠山眉上,靈氣逼人。


    那廂,斑斕虎痛苦的嘶吼起來,一隻右眼被劍氣刺穿,汩汩的滾淌著烏黑發臭的膿血,劇烈掙紮,另一隻左眼更顯血紅,殺氣迷蒙。


    唿嘯的聲音過來,白衡踏起修竹,拾竹身而上,稍後喀嚓一聲折斷,青色的身影如銀蛇亂舞,數十上百道劍花從斑斕虎頭頂上席卷而下,劍影、劍氣交織,睥睨如斯。


    巨大的虎爪迎上去,與劍影交手,一瞬間,阿音隻覺得耳畔全都是酸人牙齒的金屬打磨聲,硜硜嚓嚓,心神俱裂,隻好捂著耳朵栽倒在仙府內哼哼著童謠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虎爪一隻一隻強有力的唿扇上去,青色身影抵劍借力再騰空而起,一時間一人一虎僵持在半空中不分上下,劇烈的罡風激蕩向四麵八方,挺拔的翠竹變得歪斜起來,弓腰蹙首。


    白衡輕吟一聲,唇角微動,念出了什麽口訣,隨後落雨劍脫手飛射下去,雙掌十指變幻造型,青色衣裙隨風瑟瑟飄擺,身畔藍紫電光披肩,猶如雷神。


    “扶風九變——”


    青色的人影猛喝一聲,清秀的麵孔隱隱顯出第二重人臉,格外的俊俏靈氣,帶著閃光的眸子,落雨劍纏繞斑斕虎周身激射,劍影翩躚,遠觀之下竟真的有九隻落雨劍上下劈砍,斑斕虎猛抬虎爪格擋,劈劈啪啪的火花,輕吟嗷嘯的劍氣,阿音看著落在不遠處的自己,有些詫然的看著白衡操縱自己身體突然猛增的攻勢。


    風聲、劍影、斑紋交錯翻滾,一柄落雨劍運轉成九道劍影,九重攻勢,一重強過一重,所謂幽幽邈邈,九九歸一,淨滌天地,日月無光,是謂青帝自創扶風九變之劍法。


    龐大的身軀應變不暇,被眼花繚亂的劍氣劈砍得渾身血淋淋,終於眸中閃過一絲陰狠的仇意,斑斕虎開始退卻,帶著滿身的傷痕打算逃走。


    另一側,衣裙颯颯濯清風,白衡手掌翻轉,落雨劍縈繞著藍紫電光唿嘯追上前去,八九十道淩厲的劍氣噌噌閃過竹林,前麵,茂密的修竹排山倒海般被斑斕虎倉皇逃跑的身影碾壓下來,到底還是沒能跑過落雨劍,瞬間被錚錚的劍氣團團圍起,飄落的竹葉被下方劍氣寸寸斬斷,落木無聲。


    鋥鋥鋥——


    數十上百道劍氣猛烈擦動空氣,爆發出菁鳴,渾身雷電縈轉,鏘鏘作響,隨後道道劍氣狠狠刺入斑斕虎龐大身軀之中,皮開肉綻,血骨亂飛,萬劍穿心。


    噗—通——!


    巨大的身軀栽倒在地,周身呈漣漪狀掀起數米多高的煙塵,泥土碎裂,地麵塌陷,四遭茂密修竹向中傾倒,死不瞑目的虎屍,黑暗的扭曲森林高空中兇禽拍打翅膀騰空而起,盤旋四周久久不散。


    收劍,青衣女子已素麵慘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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