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這天就到畢業生離校的最後期限了,徐夏千沒有地方住,不知道東西要搬哪,陸續有舍友迴宿舍取她們寄放的行李,徐夏千沒有事情做,看著宿舍一地狼藉,看著昔日的舍友、同學風風火火地進進出出。整個下午,走進宿舍的所有人,都沒有講話,也沒有和徐夏千講話,最後是豬劉來搬行李,徐夏千坐在自己的書桌前,突然發現大一時買的墨汁還擺在書架上,完好,未拆封,卻動了她的感情。徐夏千鋪開紙,取了毛筆,靜靜地蘸了墨汁,寫起字來。宿舍裏,有抱怨聲,有打聽工作的,到處是灰塵、煙塵,徐夏千,什麽也沒有說,坐在雜亂的書桌前心裏空前的寧靜,專心得想不去注意其他,身旁的一切。所有人都在注意徐夏千,徐夏千想,四年了,這迴終於是最後一次。等徐夏千寫了十幾張時,宿舍,也空無一人了。徐夏千往家打了電話,爸爸強烈反對了徐夏千想要出去的想法,言辭激烈,徐夏千掛了電話就哭了,哭了有兩三分鍾就擦擦眼淚下樓打電話,電話通了徐夏千就滿臉微笑,和悅的跟小姨說畢業了,但還沒地方住。

    小姨立刻說沒事的,就搬來吧。

    徐夏千感謝著,沒有推辭。

    俗吧?徐夏千的心失去言語。

    徐夏千和小姨幾乎沒見過,關係也不是很近,聯係也很突然,徐夏千沒有和家裏任何人講這件事,但徐夏千應該想到,在她想說她一切都靠自己時,她對這個世界了解還太少,太少。

    第二天下午,徐夏千整理好了東西,拉著一隻小旅行箱,背一個吉他,拎兩個手提袋,鎖了宿舍門,跟樓管說明天再迴來一趟,還有幾件東西,樓管很爽快地應允了。徐夏千便轉身走出了這座宿舍樓,剛踏出樓門,便看到了對麵剛從食堂方向迴來的秦那,和他的朋友。徐夏千看到了,也隻是看到了,她得要繼續朝前走著。很快秦那便過來了,跟朋友說自己待會過去。

    徐夏千心裏靜靜的,有很多話,隻沒有時間。所以徐夏千沉默,經常都是。

    “要搬家了啊。”

    秦那說話的口氣永遠就是那麽溫和,但也不真得。其實,經常有這樣兩個人,他們能聽到彼此的情緒,即使不說什麽,所以,人的相處,還是靠心吧。

    “you don’t have to speak because i can hear your heart。”

    多溫暖的歌,怎麽叫了december。徐夏千心裏酸酸的。微微一笑。

    “是啊,要離校了,本來昨天是最後一天了。”

    “哦,怎麽也沒讓人送你。”

    說完秦那接過了徐夏千手裏的東西。那麽安靜的節奏。特別舒服,那自然。

    “大家都在搬家麽,而且東西也不是很多,不習慣讓人送,也挺麻煩的。”

    “正好碰到我了哦,嗬嗬。”

    “嗬嗬,是啊,挺巧的。”

    沉默。

    徐夏千發誓她再也不想是沉默裏先說話那個,這很委屈。

    “待會還有課啊?”

    “恩,選修,我們吃完飯本來直接去教室的,但又迴宿舍拿書來了。”

    “哦。”

    徐夏千聽到心裏沉默。

    “恩,什麽課啊?”

    兩人就這樣默默地走著,到主樓旁的樹林時,秦那把東西還給徐夏千。

    “你知道麽?在我們的禮節裏,有個傳統是送人不能送完,隻能送到一半,是最好的。”

    “你是不想送我吧,嗬嗬。”

    徐夏千恢複了平日的玩笑。

    秦那卻沒有配合。

    “好了,我就送你到這了。”

    兩個人停在路中間,很短暫的時間,看對方一眼,互說一聲再見,彼此告別。

    秦那轉身去了教學樓。

    徐夏千則朝校門走去。

    經過主樓時,學弟正從校門外迴來。徐夏千笑了。

    “呦,走了啊。送下送下,必須要送,來。”

    學弟說著便接過行李,兩人說笑著走出校門,這時的徐夏千,就隻有高興的情緒。她多喜歡就像這樣清爽,沒有很多情緒,多不瀟灑,才不像她。

    這天,徐夏千就離開了七號樓,離開了南校,離開了四年以來她千方百計想逃脫的地方,離開了,一片巨大又不具體的迴憶。

    在後來的日子裏,徐夏千沒有想念過它。

    八月的一天晚上,收到秦那的短信,說今天下了雨,不知為什麽,有點傷感。

    幾天後的下午,下班路上,經過北門,路旁專賣店的音響聲音巨大,但徐夏千就像是有感應,拿出手機,就接到周洲的電話,說原來,是我離不開你,才離開。

    七夕情人節第二天,徐夏千從車上摔下來,引起圍觀,卻沒有人扶她起來,朋友聽說氣憤的要找司機算賬。一周後,徐夏千的胳膊仍腫著,嘴唇爛了,兩邊結了疤,上火,吃不了飯,發燒,沒有地方住。

    九月,徐夏千在生日當天換了新的手機號碼,揚言忘記一切,重新開始,一個人去了ktv,一個人唱歌。

    十月,徐夏千轟轟烈烈的做著率性的事,柔柔弱弱的傷著天真的心。

    十一月,徐夏千辭職,最後一次奢侈得說她要迴家。這個時候的徐夏千還很天真,很小很幸福。

    十二月,徐夏千心事沉重得離開家。

    流浪,居無定所。

    一月中旬,爸爸打來電話,很生氣,恨她不爭氣,原話說:“你就自己混去吧,找個工作,你也不用迴家了,過年也別迴了。”說完便掛了電話。

    徐夏千第一次不了解爸爸。徐夏千哭了。

    過年前的第四天清晨,剛開機。

    媽媽柔軟的聲音。

    “青青,你爺爺去世了,你快迴來啊,聽到沒。”

    “啊,”

    “哦。”

    許久的空曠。

    徐夏千掛了電話,洗漱,燒水,煮了水餃,擺好在飯桌。徐夏千從來不知道她也是能讓生活溫暖有秩序的人。就像現在這樣,靜靜的。給蘇菲準備了食物,看著它,那樣弱小。進臥室抱了吉他出來,彈了一半,又放迴去。吃了一個餃子,特別沒有味道。點一支煙,就放在煙灰缸旁,看它燃燒。徐夏千站起來,又坐下。徐夏千特別沉默。

    徐夏千哭了,突然。

    徐夏千站起來,迅速從衣架扯了羽絨服,拎了包,鎖上門,迅速得下樓。

    在路口的網吧,徐夏千停下,進去寫了日記,出來便坐車去車站,徐夏千的眼淚,流了一路。

    葬禮在大年三十舉行,結束後,在家裏,徐夏千不經意地拍下一個瞬間,弟弟和小堂弟抱一起的合照,這是徐夏千人生中,最為珍貴的照片。

    客廳,大,清冷。爸爸問著徐夏千的打算,去留。

    徐夏千說不想當老師,也不想留下。

    爸爸平靜地沒有反對,低頭,看著地板,給了徐夏千一生中見過最巨大的沉默,說,我也就隻能養你到這麽大了,我的能力也就這麽多了,你自己的路,你自己走吧。

    當時家裏,人不多不少吧。

    第二天晚上,徐夏千坐火車離開。

    蒼茫,是徐夏千從小到大的迴憶。

    記得,有人這麽跟她說。

    “你並不好,我也沒說你好,隻是我心裏特別想讓你好,希望你好,想對你好。就是這樣一種感覺,你就是這樣一個人,我特別希望你好,過得特別好,哪怕我們是陌生人,也無論你是誰。就是這樣一種感覺。”

    小小的徐夏千。

    蒼茫。

    小小的徐夏千。

    孤獨。

    必須孤獨。

    青青愛 0:51

    12。8。2008 一稿

    12。12。2008 12:30 終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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