擁擠的人群阻擋了男生的腳步,眼看著跟寧寧的距離越來越大,他咬牙用出道具,衝破人群飛奔過去。沒有人知道那隻鬼究竟要做什麽,她已經喪失了理智,是要去繼續殺人,還是做別的?“寧寧!你迴頭看看我,我是陳岩啊!我是陳岩!”“陳岩”兩個字好似終於觸動到了她,她的腳步微微一頓,轉過頭來,漆黑的身體上五官蒼白,像藏著幽幽鬼火的洞。陳岩卻顧不上這些,他大喜過望,連忙向她伸出手去。可鬼並沒有看見他,他們一個在遊戲內,一個在遊戲外,本不能相見。她茫然地往四周看著,重新找迴的一絲理智讓她於刹那間崩潰。她捂著腦袋無聲尖叫,鬼影開始扭曲、拉扯,那淒厲的聲音讓周圍的npc們都紛紛看過來。下一瞬,眾人便看見那道黑色的身影投入了冰冷海水。“不要!”陳岩衝過去,可黑色的海裏哪還有她的身影。夜是黑的,海是黑的,她也是黑的,所有的一切都是黑色的,透不出一絲光亮。他保持著伸手的姿勢跪倒在岸邊,僵硬著脖子迴頭,黑壓壓的人群像座沉默的大山,用那種麻木的、冷漠的眼神看著他。他瘋了。瘋在眾目睽睽之下。陳岩並非個例,從《人鬼情未了》這個副本開始以來,這樣的情形屢見不鮮,隻不過這是最極端的一個。所有人都在看,在極端的瘋狂之後陷入麻木,又在麻木之中發笑。好像沒有什麽事情是過不去的,隻要粉飾太平,依舊還能繼續前行。死了一兩個不要緊,活著的總是大多數。前一刻崩潰絕望不要緊,下一秒總還有人能談笑風生。“我……日。”一向話多愛吐槽的錢偉,在這樣的畫麵前也說不出什麽“咎由自取”的話來。三人恰好在附近做慶典遊戲,坐著船飄在海上,遠看著岸邊,像一個吃人的魔鬼之城。那遙遠的燈火倒映在彭明凡的鏡片上,他掬了把冰涼的海水,說:“或許《人鬼情未了》這個副本,考驗的不僅僅是組隊的玩家,還有觀眾。沒有人能從這場遊戲中幸免。”那廂,唐措問冷繆:“林硯東呢?”冷繆:“他醒過來了,正在教餘一一畫符。”林硯東和餘一一等人都在冷繆的異度空間裏,所以他們不算在遊戲內,又不屬於觀眾。但如果他們現在從裏麵出來,算在哪一方,就不好說了。作為異度空間的主宰,冷繆當然能夠查探裏麵的情況,也獲悉了怨氣係統的事情。簡短說明後,他道:“怨氣是被動吸取的,林硯東隻能壓製,不能退還,玩家變不變鬼,不是他說了算。你們如果把希望全部寄托在他身上,大可不必。”靳丞若有所思。唐措看著他的神情,好像讀懂了點什麽,問:“要救嗎?”燕雲亦看過來。靳丞又思考了兩秒,說:“剛才冷繆說林硯東觸發了怨氣係統,這讓我忽然想起來,我有一個信仰係統。或許有用。”信仰係統是《月隱之國》副本所得,唐措忘記了靳丞,自然也忘記了這迴事。靳丞稍作介紹,大家就都明白了。燕雲:“用信仰去對抗怨氣?”“所謂怨氣,是不甘、是憤怒、是為自己鳴不平,但如果人有所信仰,能夠堅定自己的信念,心裏的怨氣自然會消減一些。哪怕單純以能量來論,兩者應該也能在一定程度上互相抵消。”靳丞答。“可這裏是永夜城,玩家們連基本的信任都很難做到,又怎麽談信仰?”燕雲再問。聞言,靳丞看向唐措。唐措似乎又讀懂了他的意思,亦或說他發現他和靳丞在思維上有很多重合的地方,換個詞就叫做默契。沒多少糾結,唐措直言:“用十二樂章。”燕雲挑眉:“這麽大手筆?”唐措不予置評。靳丞道:“東西拿來就是要用的。我們現在有二號樂章和餘一一的四號樂章,四號樂章還在餘一一那兒,暫時拿不出來,想要用隻能動用二號。但真要實施起來,我還需要林硯東配合。”冷繆越聽越覺得這事兒費力,“打假賽?”打假賽,這三個字真是過分貼切。靳丞驚奇地看著冷繆,抬手擱在他肩膀上,說:“繆繆,你最近語文水平突飛猛進啊。”“滾。”“你總是對我如此冷酷。”靳丞下意識地做一個委屈表情去向唐措討溫暖,倒是半點不像失憶的樣子。不過此時不是插科打諢的時候,他很快又正色道:“一旦我用樂章操控玩家產生信仰,納入信仰係統,那麽我、林硯東、佩戴惡鬼徽章的玩家,就會形成三方角力,而這場角力的戰場極有可能將會是玩家的精神海。這種角力,講究一個平衡,稍有不慎就會導致某一方的破裂。尤其是玩家,他們將會承擔最大的風險。”說著,靳丞負起手來,臉上是難得一見的認真表情,“怨氣的吸取和信仰的供給其實都是不可逆的,我跟林硯東都是被動的接收方。但我們的目的是平衡,是壓製,如果配合得當,至少有百分之二十五的幾率可以穩住。”百分之二十五,雖然聽起來很少,但在場所有人都知道,在搏命的局裏,這已經是很高的概率了。“麻煩。”這是冷繆的直觀感受。並非質疑這些人該不該救,也不是在權衡善惡,就是單純地覺得麻煩。生存是件很麻煩的事情,但人又不至於為了這點麻煩去死,所以從前的冷繆一直在讀書,讀到博士。讀書比別的事情都要簡單,尤其是理工科。來到永夜城之後他也一切從簡,人人都知道他高冷又脾氣不好,輕易不會來招惹他,他因此過得隨心所欲,直到他上了靳丞的賊船,忽然開始為永夜城的明天發光發熱。等等,他上船了嗎?他現在到底是在船上還是在船下?冷繆一時間有些恍惚,看著靳丞深深蹙起眉。靳丞實在搞不懂這位大魔法師又在想什麽,他總是這麽的奇怪。“繆繆,就算你現在想跑路也沒用的,我可以用樂章給大家洗腦的時候,順帶把你的腦子也洗一洗。”“該洗腦子的人是你。”冷繆黑著臉瞥了他一眼,說罷不再理靳丞,甚至幹脆閉目。“他多半是意識沉入異度空間,跟林硯東交流去了。”靳丞摸摸鼻子,又攤手道:“繆繆總是這麽口是心非,他其實是個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