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選吧。選他,還是選你自己。要是選他,你就自斷一臂,塗上這個毒藥,斷臂永不再生。要是選你自己,我就讓他自殺,徹底死亡。”經典選題,永不過時。林硯東微微喘著氣,捂著心口,嘴角還有一絲血跡。此處是d區邊緣處的一個隱蔽庫房,他來這裏赴約,就見到了全身包裹在黑袍裏的言業,以及被綁著的堵住嘴的苗七。他猜到了言業,但沒猜到言業竟還能對他造成傷害,這四年,看來她真的恨他。“你的毒藥,是從疫苗研究所來的?”林硯東在來之前,已經把坐牢期間永夜城發生的事情都打聽清楚。“是啊。”到了此刻,言業已經沒有隱瞞的必要了,“可他們還是治不好我的衰老,我活著,每天都像在受刑。你救了我,要我感恩戴德,可你有沒有想過,我變成這樣本來就是因為你。”她說得咬牙切齒。林硯東沉默數秒,“你有沒有想過,我並沒有逼你感恩戴德。我請你做事,是請,不是脅迫,你完全可以拒絕。”“你現在這麽說,不覺得太晚了嗎?當初要不是你帶我進那個副本,我又怎麽會變成這樣?一切都是因為你!”“是你自願進去的。”林硯東說著,終於微微蹙眉。他直視著言業的臉,雖然有黑袍阻隔,但那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目光,還是牢牢捕捉到了言業的眼睛。“那個所謂的時光之井的水,我提醒過你不要喝,是你自己無法抵擋誘惑,一意孤行。”言業語塞,進而歇斯底裏。她捂著自己的臉,似乎想起了痛苦的迴憶,發出令人抓狂的尖叫。叫著叫著,那聲音又變成了笑聲。笑聲越來越低,她又抬起頭來,眼神中一片清明,“你以為我會被你三言兩語就刺激得失去理智嗎?做選擇的時候到了,林硯東,你逃不過。”聞言,被綁著的苗七瘋狂掙紮,“嗚、嗚嗚”地拚命給林硯東使眼色,想要讓他馬上離開。可林硯東隻看了他一眼,便果斷移開視線。他深吸一口氣,神色還算平靜。言業繼續說:“不要以為找些冠冕堂皇的借口,就可以騙過所有人,甚至騙過你自己。林硯東,雖然深紅的事情你沒有插手,但你事先真的一點都不知情嗎?你一直這樣,自以為躲在幕後,就可以清清白白、堂堂正正。你這樣的人,最虛偽。”頓了頓,她又好像才想起什麽,“我忽然想起來,你跟肖童當年分道揚鑣,就是為了一個選擇題,對嗎?”“你現在選什麽呢?”作者有話要說:我老是忘記自殺禁令已經解除了的事情orz所以言業給的選項之一,是讓苗七自殺死亡,而不是自殺之後變成怪物。第160章 裁決之劍(七)言業其實說錯了,也並不十分了解,十年前林硯東麵對的並非單個的選擇題,那個副本叫做《斷舍離》。當時他跟肖童的矛盾日積月累,偶有爆發,但還沒有鬧到不可開交的地步。他們仍然是知根知底的舊識,是可以托付後背的隊友,至少這一點是不會變的。為了緩和關係,他們減少了一起下副本的時間,中間隔了整整三個月,正好趕上永夜城的慶典活動,才一塊兒進了一個大副本。那是個史無前例的超大副本,被拉進去的玩家足足有一千人。但這個副本的遊戲內容卻很簡單,就隻是爬山。所有玩家都出現在山腳下,需要背著係統發放的行囊爬到山頂,成功即為通關。行囊都是相同款式,係統出品,可納萬物。一件衣服、一本書、一瓶水,甚至是一輛代步車,隻要你想就能在係統安排的補給倉庫裏找到,並且塞得下。而每樣物品都有明確重量,其中甚至包括你的七情六欲,你所有的社會關係,和你的靈魂。行囊,其實就是每個人生來背負的包袱。你在人生的旅途中撿起什麽,又放棄什麽,最終都會體現在這個包袱上。有人選擇輕裝簡行,卻在碰見危險時沒有抵抗的能力而死亡。有人什麽都想帶,最終活生生把自己壓死。在那一年,斷舍離在現世也還是個新的概念。林硯東看這三個字,更像是在看佛教的禪語。但那個時候他並未多想,也完全沒料到,這個副本會改變他的人生。人的行囊裏什麽東西是最輕的?答案是靈魂。人的靈魂隻有21克,它既輕又不占空間,是最容易被忽略和丟失的東西。林硯東撿起了很多東西,也丟掉了很多,他曾不計較得失,卻又不得不直麵失去的痛苦。在g區重新見到肖童時,他動搖過。可事實證明他終究無法迴到從前,肖童也不會再迴頭。他隻能繼續走下去。“你放了他,我把手臂給你。”此時此刻,林硯東看著言業,再次做出了他的選擇。言業既意外又不意外。她沉默了幾秒鍾,忽然低聲笑著,說:“如果人虛偽能虛偽一輩子,把自己都騙過去,也挺好的。”苗七怎麽能答應呢?這可是他最尊敬的先生,他本該保護他的,怎麽能讓他為自己丟失一條手臂?更何況還是自己將它斬斷。他掙紮著,全身上下每一處都在使勁,脖子裏青筋暴起。可他越是掙紮,身上的繩索就越緊,甚至因為他太過用力而讓繩子磨進肉裏。鮮血滴滴答答地往下淌,那滋味宛如淩遲,繩子上好似還塗了什麽藥物,讓苗七開始意識渙散。“唔!”他還想抗議。如果眼神能殺人,他已經殺了言業一萬次。“趕緊動手吧。”言業看著他的眼神卻充滿同情,轉頭又似笑非笑地看著林硯東,道:“我給苗七用的是有指定效果的魔藥。等藥效徹底生效,他就會直接自殺,根本不用我再下什麽暗示。係統也無法判定為他殺。”聞言,苗七咬著牙,幾欲擇人而噬。可他的意識已經渙散,模糊的視線中,他隻看到鮮血飛濺,一條斷臂掉在地上。一串佛珠散了,圓潤的珠子滴溜溜滾了一地,輕輕觸碰到他的臉頰。佛珠上還沾著血,帶著淡淡的血腥氣。“如你所願。”林硯東斬下手臂,又按照言業的指示塗上防止斷肢再生的藥,臉上卻並無什麽痛苦之色,隻稍微有點蒼白。言業也很痛快,一針紮在苗七身上,解了他的毒。林硯東沒料到她這麽幹脆,更沒料到的是,言業直接把刀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她的眼神裏有解脫,也有平靜。“我知道我殺不了你,也知道在你看來我的恨很可笑。但像你們這樣高高在上的人,永遠無法理解我日複一日隻能躲在陰暗地下的痛苦。你們每個人好像都有盤算,都有什麽驚天的說出來很了不得的計劃,像我這樣因為一時貪婪下場淒慘的人,很可笑吧?可我也隻是一個普通人,我本來不該卷進你們的事情裏,我隻是恰好有占卜這個技能,隻是想要在永夜城活下去,活得像模像樣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