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做更多的停留,安以琛這一次終於決絕地走出了病房。


    我不知道我媽是什麽時候來的,隻知道我從我爸病床邊抬起頭的時候,我媽正奇怪的站在我爸的病床邊沉思。


    “媽……”我輕輕地喚了一聲她。


    他她沒有迴應我。


    “媽……你來了?”我又抬高了一點聲音,喊了她一聲。


    “恩!”


    這一次她點頭應了我。


    “你爸怎麽樣了?”


    她手輕輕放在我爸沒有知覺的臉上,眼神卻瞟都沒瞟我一下。


    “醫生說還要繼續觀察……”


    我有些難言,但是想到她一貫清冷的性子,忍不住又開口道:“你上你的班吧,我照顧爸爸就行。”


    “你?你多少年沒有迴家了?你現在說你來照顧他,你可知道從小到大,他費了多大的力氣將你養大?”


    我媽一臉的憤怒,讓我覺得又陌生又難過。


    是啊,爸爸費了那麽大的力氣將我養大,那麽她呢?她作為母親又做了些什麽呢?


    “媽,我知道,我爸病了,我也很難過。請原諒我這麽多年的自私,以後我會多陪陪你們的。”


    我的聲音有些哽咽,可是我媽卻似更加氣憤的轉到了窗戶邊。


    沉沉的夜色籠罩在如水的窗外,印象中我媽那窈窕的身影也似乎有些傴僂了。


    媽媽也老了,從年輕時就是一個被我爸慣壞的女人,至今沒下過一次廚房,我怎麽又能指望她來照顧我爸呢?


    “您先迴去吧,這邊我看著就行。您明天還上班嗎?”


    我有些艱難地站起身,右腳長時間的蜷坐著,讓我站起來整條右腿都麻麻的。


    “明天是周六……我不需要上班,你一天沒歇著了,這裏我來吧。你先迴家去洗個澡吧。”


    我媽看著我站著的奇怪身姿,剛剛還繃著的臉也不禁和緩了很多。


    “那你就一個人在這裏?”


    我有些奇怪地看著她,不太相信她能夠單獨在這裏看夜。


    “你不在,這幾年就是我跟你爸爸相依為命的。都說養兒防老,我跟你爸根本就沒想過以後老了要靠你……”


    說完,我媽似乎也覺得說的有些過了,忍不住轉過頭去。


    “知道了!”


    我悶悶地應了一聲,轉身走出了病房。


    醫院門外的小吃店裏,傳來了誘人的飯香。不知道她吃了沒有,我想了想還是去買了一份雞爪包飯給送進了病房。


    見我又重新返迴了,我媽似乎更加覺得意外,拿著手機不知道正在跟誰通話的手,突然就很不自在的收了迴去。


    “您趁熱吃吧,我先迴去了。”


    我沒去故意看她的神情跟手機,輕輕放下袋子,又重新退出了病房。


    技術人員出身的我爸爸,雖然長得比較粗獷,但是有著一手的好廚藝,對我媽也是百依百順。


    但是私下裏,我知道很多人都覺得我爸媽是很不相配的。


    在學校當音樂老師的媽媽容貌出眾,氣質優雅,所以我爸將我爸捧成了手心裏的寶貝。


    早年也曾經有人說我媽清高孤傲,但是自我記事以來,媽媽的身體就不好,不太愛跟人交往的時候,我爸總會幫她自圓其說地解釋:“我家媳婦身子弱,你們別介意。”


    天知道,身子弱,跟與別人友好交往又有什麽關係。


    因而,從小奶奶就不喜歡她。好在奶奶很早就去世了,我就由強壯的爸爸一手帶大。因為,從小到大,我一直都沒有見過我的外婆……


    思緒有些亂,而我也早已經錯過了迴家的唯一一班班車。


    不想打車,不僅僅是因為我囊中羞澀,還因為我喜歡這夜風中的點點寒意、可以讓我變得清醒又沉著。


    腳步聲在我身邊不斷穿過,我以為在這裏不會遇見相熟的人,除了那幾位偶爾還能想起來的小學中學同學們,可是事情就是那樣的陰差陽錯。


    一沒留神,在一條單單行道的拐彎處,一個高大的身影看也不看地向我撞來。


    “怎麽是你?”


    我有些意外,抬頭看著已經將一頭優雅的自來卷,燃成了棕紅色小辮子的九牧。


    “是啊,怎麽又是你?”


    九牧也覺得很奇怪,手裏的雪白紙張被我撞到漫天飛揚。


    路燈下,有幾張不偏不倚,正好飛到了我的腳邊。


    “你也懂設計?”


    看著我拿著手裏的圖紙看得愛不釋手,九牧忍不住輕聲詢問。


    而我,這才如同被人叫醒了。


    “不,不,我不懂!”我這才不好意思地將手裏的圖紙遞給了他。


    圖上的設計線條流暢而優美,我覺得沒有什麽挑剔的。若是讓我畫,我覺得我再練上那麽幾年,也是畫不出來的。


    因而,我有些自慚形穢,不好意思直言自己也是學設計的。


    想起自己當初,在學校拿到獎的時候,就連我媽也連連誇獎我一雙巧手。那一次,是她難得對我和顏悅色的時候。


    “你應該懂一些的,你看我圖紙的眼神不一樣,觀察點也不同。”


    還沒來得及寒暄幾句,或者是稍微客套客套一下,九牧就盯著我的眼睛,徑自下了一個判斷。


    “學過一些,很久沒有拾起,基本上是忘得差不多了……”


    我沒有否認,隻是看著不遠處的一家小茶館微弱的燈光,眼神飄的很遠。


    “哦?那倒是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了。”


    九牧似乎頓時有了興致,抱著一手的稿紙,居然就指向我眼神落定的地方。


    “這裏即將舉行一個設計展,有沒有興趣去那邊的茶館坐坐?順便仔細看看我的設計稿。”


    他笑得非常真誠。


    我簡直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剛才驚鴻一瞥之間,我就發現他的設計稿中,至少有三四張珍品之作。


    若是能看仔細看看他的設計稿,必定對我今後重新拾起畫筆有巨大的幫助。


    可是,他這樣意欲為何?


    “九牧先生,我不知道你為什麽會……”


    我有些懷疑。


    “為什麽會讓你看我的稿子?對嗎?”


    他神秘地笑著說。


    “第一,你懂設計;第二,好的稿子,最先感動的應該是別人,而不是自己。剛才,我看到了你的感動。因為被我感動,所以,你能看出我的亮點。我想聽聽你發現的亮點在哪裏?”


    九牧說完,就不由分說地拉著我的手,向茶館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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