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臘月時節,寒氣正盛。


    長樂街的鴻門客棧卻如同往常一般賓客盈門,商旅、儒生文士們聚眾相邀,杯盞交錯,鬧哄哄一片。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


    平王府內的一個轟動性的消息,像是長了翅膀一樣,在金陵城的諸多王侯門閥府邸的仆人們、私塾先生們中間傳開了。


    據說小昏侯發明了一種極為上品的“昏侯紙”,但是不用來抄撰書籍,反而用來填茅房。


    這簡直是無法容忍的奢靡啊!


    客棧大廳內的數十名儒生文士們聚集在一起,喝著酒暖著身子,又是激動,又是憤然。


    賈生早早就趕到鴻門客棧,在眾儒生們麵前,狠狠地批評小昏侯。


    新紙問世,這對全天下的儒生書生們來說可是一樁大事。


    尤其是這種新紙,一掃舊麻紙的弊端,已經可用於抄書。


    儒生們讀的書,全都是他們去各個富豪之家借書抄來的。要是一卷輕薄的紙書籍,抵得上一百卷竹簡抄寫的書籍


    豈不是意味著,一卷書就能等於一輛牛車的竹簡,這是何等的便利?


    哪怕是藏書極豐厚的權貴門閥之家,從此也是再不用雇傭幾十頭牛去搬運滿滿一屋子的竹簡了,隻需帶上幾十本紙書就能搬家。


    他們這些尋常小富出身的儒生們,去大豪門閥家裏借書,也容易許多。


    “聽說,小昏侯為了這紙,花了幾千兩銀子造了一座大型造紙作坊,大幅改進了工藝。”


    “可惜啊!小昏侯的所作所為,匪夷所思。造出了如此好紙,不為天下書生著想,居然隻顧著自己享受一番,簡直是大楚第一敗類!”


    儒生門聽聞此事,都是咬牙切齒的痛罵。


    不過,話又說迴來。


    小昏侯紈絝之名冠絕金陵城,無人能比,早就不是一兩年。


    眾儒生對小昏侯種種紈絝揮霍的行徑,早就司空見慣了,痛罵一番便是。


    他們現在最好奇的,是這昏侯紙是否像傳言中那麽出色。


    “賈生...這紙到底好不好用?可有新紙,讓我等一睹真容。”


    “當然好用,賈某特意從王府茅房裏‘借’了兩張,就是為了給大家先睹為快!”


    賈生滿麵春風,從懷中寶貝一般亮出兩張昏侯紙。


    一張是空白著的,舍不得用。而另一張則已經被他虔誠的用娟細小字寫滿了《論語》,字跡清晰無比,毫無模糊。


    近水樓台先得月,在金陵城的眾儒生文士們中間,他這個平王府的私塾先生,是頭一個嚐鮮。


    金陵城的其它豪門大戶人家,雖然也已經聽聞,但哪怕是貴族子弟,都還沒試過昏侯紙的“妙用”。


    “好紙,果然是好紙啊!此紙潔色無瑕,柔韌細密。光是這賣相,就比麻紙好上十多倍。”


    “墨水書寫,不滲透,比竹簡還好。相比之下,原先的麻紙就太粗糙了,墨水不斷滲透擴散,不久之後字跡便模糊不清,不堪重用啊!”


    眾儒生們頓時驚喜,紛紛傳閱。


    傳聞再多,也不如親自拿在手裏觀看。


    這親眼一睹,昏侯紙,比傳聞甚至比他們想象中還要更好。


    “賈生...你可是用過了?”


    “好用啊,舒坦...!”


    賈生正得意,忽然醒悟差點說漏嘴了,連忙道:“寫著舒坦!”


    “這樣好的紙,居然被小昏侯如此糟蹋,簡直是天譴啊!”


    “明兒,我們去拜訪平王府...去小竹林‘借’昏侯紙!”


    “我們都是斯文的讀書人,約好日子,分批去拜訪。切記不可一擁而上,鬧哄哄的去王府茅房,弄的斯文掃地!”


    “好,同往!”


    眾儒生們無不激動,相約時間,準備去拜訪平王府。


    ...


    沈府。


    沈大富自從上迴去昏侯府討債,被小昏侯給氣的吐白沫,便躺在家休養,整天嘴裏念念叨叨,想著如何“複仇”。


    他早已經派手下家丁,緊盯著小昏侯的舉動。


    驚奇的發現小昏侯這幾日在忙著興建作坊造紙。


    讓他掉下巴的是,小昏侯居然造新紙成功了,太離譜了。


    坊間的儒生們都在傳言,昏侯紙要比麻紙出色好多倍,已經可以用來製作書籍。


    沈大富不由琢磨起來。


    小昏侯看來還是有點能耐啊,難怪比他兒子沈萬寶的紈絝排名前了兩位!


    這一琢磨。


    這讓沈大富這個掉進錢眼裏的商人,嗅到了一絲與眾不同的商機。


    紙能製作書籍了,造紙業要一片欣榮了?


    紙張一旦能夠取代竹簡,所有竹簡都會被替換掉。


    朝廷要用大量的紙,替換庫房中無數古籍。


    全國一百多個郡國的縣衙、私塾,整個大楚皇朝數不清的讀書人,全都要來買紙...這是多大的銷量啊!


    “這筆生意可以幹,大賺一筆銀子!”


    沈大富有些興奮起來。


    可他遲遲不見兒子沈萬寶那邊有任何進展,不由有些急了,“兒崽,爹給了你五萬兩銀子。怎麽沒見你有什麽動靜啊,抓緊動手啊?”


    “爹,您是不知道,我這不在觀察,找出手的時機嗎?...也沒發現小昏侯露出破綻啊。”


    沈萬寶滿臉尷笑。


    他這些天忙著和駙馬爺謝安然去逛秦淮河畫舫瀟灑,哪有空去想鬥小昏侯楚天秀這樣傷腦筋的事情。


    他這金陵城第三紈絝,一旦和楚天秀這金陵城第一紈絝開戰,整個金陵城都不得安生,雞飛狗跳,鬼哭狼嚎。


    累死累活劃不來啊!


    再說,離他向老爹保證的三個月還早呢!


    到時候爹早就把這事忘了。


    沈大財目中噴火,深吸一口氣,“廢物,眼前便有一個大好的機會,你沒有發現?!”


    “什麽機會?”


    “昏侯紙,聽說沒有?”


    “早聽說了,小昏侯最近在埋頭鼓搗昏侯紙,還拿去填茅房,這事被金陵城的讀書人罵的狗血淋頭呢!...不過,罵他也沒用,小昏侯臉皮厚,不在乎。”


    沈萬寶疑惑。


    老爹說這事幹什麽?!


    沈大富激動道,“你別管那群酸儒罵不罵,眼下這昏侯紙現在已經有轟動金陵城的勢頭,很大可能取代竹簡,流行於世。


    我們沈家抓住這個千載難逢的大好機會,也趕緊去蓋作坊造紙。隻要擊垮小昏侯的造紙作坊,獨霸造紙業,就能大賺一筆啊!”


    “爹,您糊塗了吧。咱家是江南第一綢緞商,還有一座銅山,缺錢隻管鑄錢就是,何必去掙造紙這點辛苦錢?!”


    沈萬寶不由瞪眼。


    “混賬東西,金山銀山也有吃空的一天!咱家那座銅山,已經挖了幾十年了,還能挖銅鑄造幾年啊?誰不知道,咱家的江南第一綢緞商,那是沈太後撐腰。否則哪裏輪得到咱家當這江南第一綢緞商!”


    沈大財主大怒,“我們要拿出點能耐來,證明自己的實力。


    隻要造出‘沈氏紙’,供天下讀書人使用,定然可以一舉名震天下。


    咱們沈家的名聲,從此在天下讀書人眼裏打響了。省的他們老是說我們沈家暴發戶,全靠著太後的蔭澤,沒有一點自己的本事。”


    “咦...這也是啊!”


    沈萬寶目光大亮,終於被老爹說動心了。


    金錢什麽的,在他眼裏全是糞土!不揮霍掉,他心裏總是癢癢難受。


    但是,他在乎名氣啊!


    他沈萬寶這金陵第三紈絝的名頭,矮了小昏侯一大截。不能這一輩子都被小昏侯給壓得死死的,一定要翻身壓過去。


    沈氏紙一旦通行天下,他沈萬寶名氣一飛衝天,天下誰人還識得小昏侯!


    “好!我立刻召集金陵城裏的匠人,一萬兩銀子砸下去,去趕建一座巨型造紙作坊,研究出新紙配方來。他小昏侯能造出來,咱沈家也一樣能。


    昏侯紙要是賣十文的話,咱們沈氏紙便賣九文,八文。不管他什麽價,硬是要低他一文銅錢。


    反正我們沈家財力雄厚。不惜血錢都能逼死他,讓他一張紙都賣不出去!虧死他,虧死他!”


    沈萬寶大樂。


    為了這名氣,他要跟小昏侯狠狠幹上一仗!


    “對,就該這麽幹!用銀子,狠狠砸死小昏侯的作坊!我沈家的沈府紙,要獨霸大楚!”


    沈大富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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