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媚在樓下看見加長版的勞斯萊斯,心頭湧上一股不好的預感。


    她現在所租的小區陳舊且沒有電梯,一般有錢人早就搬出去了,很少會在小區裏看見這麽高檔的車子。


    如果是以往,伍媚可能不會多想。


    距離伍嬌上次出現在酒吧,也不過才三四天前的事情。


    伍媚很難不做出相關的聯想。


    她爺爺最喜歡的汽車牌子就是勞斯萊斯。


    家裏的幾個姑姑還有叔叔為了討爺爺的喜歡,也都選的勞斯萊斯。


    會是,爺爺嗎?


    伍媚加快了腳步。


    「你怎麽知道我叫小早?」


    屋內,小早站在凳子上,小臉嚴肅,眼底的警備並沒有褪去。


    「我不僅僅知道你叫小早。


    我還知道你媽媽的名字叫伍媚,小名叫小舞。


    對不對?


    你媽媽在不在家?你去把你媽媽喊過來,自然就知道我們沒有騙你了。」


    伍嬌當然知道這個點,伍媚肯定還在公司。


    之所以讓小早去喊媽媽過來,不過是為了增加自己話的可信度而已。


    小早臉上的表情並沒有鬆動。


    幹爹說過,有時候壞人也會事先打聽他們的個人信息,假裝是爸爸媽媽的熟人,想要把他給拐走。


    「小舞的生日是幾號?小舞最喜歡吃的食物是什麽?小舞最喜歡看的電影叫什麽名字?」


    小早一疊聲的問題把伍嬌給問蒙了。


    鬼知道伍媚的生日跟喜歡吃的食物是什麽。


    伍嬌沒想到小早不過是一個四五歲的孩子,戒備心竟然這麽重。


    她的臉色沉了下來,眼底閃過一聲不耐煩。


    小早的臉上露出,「看吧,你們果然是騙子」的表情。


    「十月初十,最喜歡吃糖醋排骨,電影?那丫頭不喜歡看電影,從小就坐不住。讓她一動不動地坐在位置上看兩個多小時的電影,那丫頭會發火。


    臭丫頭就喜歡看動漫。


    還是趴在床上看的那一種。」


    伍卓雄走了過來,伍嬌自動地退到一邊。


    伍卓雄跟防盜門裏的小早兩人,大眼瞪小眼。


    小早一心以為門外的人都是片子,沒想到那個頭髮花白的老爺爺竟然真的都答對了!


    小傢夥有點傻眼。


    所以,這個頭髮花白的老爺爺真的是小舞的爺爺嗎?


    「小鬼。現在,可以開門了嗎?」


    防盜門上的小推門被拉上了,小早漂亮的臉蛋消失在視線當中。


    「靠!這孩子也太沒教養了吧?就這麽把我們大傢夥給晾在外麵了?還有,小舞?嘖,還是第一次見到小哈子直接叫自己媽媽名字的。」


    武峻忍不住抱怨道。


    伍卓雄麵色一沉,韓鳳嬌警告地睨了兒子一眼,笑著打圓場道,「孩子不肯輕易相信我們,說明他有危險意識,小舞將他教得很好。孩子直接稱唿小舞的名字,不就說明他們母子關係很好麽。」


    伍卓雄這才臉色稍緩。


    哼,他家小舞教出來的孩子,自然是極好的。


    雖然,心裏麵對孩子不肯相信他的話,也不肯給他開門,有一點點,一點點的失望。


    伍嬌沒有錯過老人眼底一閃而過的失望,唇角忍不住揚起得意的弧度,恨不得老爺子對這個孩子越不喜越好。


    「吱呀」一聲,防盜門被從裏麵打開,小早半個身子躲在門口,仰著頭,有點害羞地望著眼前這位一臉威嚴的老爺爺,奶聲奶氣地道,「小舞不在家


    老爺爺,您要進來坐坐嗎?」


    小孩子不懂相人之術,他們對陌生人的判斷往往直白而又精準。


    門外站著的四個人,小早一眼就喜歡上了這個頭髮花白的老爺爺。


    方才隔著防盜門的柵欄小推門,伍卓雄也沒能將小早瞧仔細,隻是覺得小傢夥挺好看的,如今近距離一瞧,這才發現這個孩子長得過分的精緻,粉雕玉琢,圓潤可愛,深得他的眼緣。


    「好好好。」


    和小早沒什麽原因就喜歡上伍卓雄一樣,伍卓雄也幾乎第一眼就喜歡上了這個增外孫。


    伍卓雄進了屋。


    韓鳳嬌他們幾個也都不請自入。


    伍嬌的自從踏進伍媚的這個出租屋之後,眉頭就沒有鬆開過。


    武峻更是將嫌棄都寫在了臉上,要不是剛剛才被母親用眼神警告過,武峻肯定早就抱怨開來了。


    這什麽破地方!是人住的嗎?


    站的地方都要沒有了!


    貼著白色碎花的牆紙,一張餐桌,幾張餐椅,一個臥房,房間裏散亂著玩具,幾個轉身,要是不留意,就會碰到家具。


    伍卓雄的眼眶當即就紅了。


    他的小舞,他的小舞怎麽能住這種地方呢?


    他的小舞怎麽能住得慣這種地方。


    伍卓雄強忍住對寶貝孫女的心疼,他低著頭,雙目跟小早對視,「小東西,你叫小早?是哪個早?」


    麵對陌生人,小早還是有點害羞,他噠噠噠地跑過去,抱住他放在椅子上的最喜歡的小黃雞。


    有小黃雞和他在一起,小早才總算沒有那麽害羞,他脆生生地道,「是太陽當空照,花兒對我笑,小鳥說早早早的早。」


    伍卓雄一怔,他枯瘦的雙手顫抖地握住小早的手,神情激動,「小早,你叫小早?太陽當空照,花兒對我笑。小鳥說,早早早的早?」


    「怎麽啦?小舞,怎麽不進來?」


    「爺爺,爸爸說你生病了。不許我來吵你。」


    「你爸爸他胡說呢。爺爺身體好得很。過來,爺爺抱抱。」


    「爺爺。你不要生病好不好?生病要打針的,可疼啦~」


    「好,爺爺不生病。」


    「打勾勾。」


    「好。打勾勾。」


    「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


    「爺爺,我給你唱首歌吧?好不好?每次我生病的時候,媽媽給我唱歌,我就不疼啦。」


    「好啊。」


    「咳咳。那我開始唱啦~太陽當空照,花兒對我笑,小鳥說早早早,你為什麽背著小書包。我去上學校,從來不遲到……爺爺,你舒服點了嗎?」


    「嗯。爺爺覺得舒服多啦。多虧了我們小舞。」


    「嘻嘻。那我以後每天放學都過來給爺爺唱歌,好不好?」


    「當然好啦。」


    ……


    「爺爺。我迴來啦。」


    「小舞迴來啦?今天要唱什麽歌?」


    「太陽當空照,花兒對我笑,小鳥說……」


    「小早啊。你是不是,就隻會唱這一首啊?」


    「爺爺……」


    「咳咳,那,那什麽。你繼續唱,繼續唱。」


    「那我繼續拉。」


    「嗯。嗯。」


    「太陽當空照,花兒對我笑,小鳥說早早……爺爺,我想要去噓噓。」


    「去吧,去吧。」


    伍卓雄這輩子做得最後悔的事情,就是當年得知兒子出軌後,輕信了兒子的保證,後來一錯再錯,在韓鳳嬌懷上雙胞胎後一念之差,縱容了這對畸戀。


    以至於等到逆子堂而皇之的領著韓鳳嬌以及伍嬌、武峻這對雙胞胎兒女出現在小舞的麵前,一切都已經無力迴天。


    「他們才不是小舞的妹妹跟弟弟!


    小舞沒有妹妹跟弟弟!


    爺爺你是個大騙子,大騙子!


    我最討厭爺爺了,我以後再也不想見到爺爺!」


    說最討厭爺爺,再也不想見到爺爺的臭丫頭,給她的孩子取名小早。


    「小舞,是爺爺對不起啊!都是爺爺的錯,都是爺爺的錯~」


    伍卓雄驟然鬆開了小早的手,仿佛一瞬間蒼老了好幾歲,大受打擊地往後退了幾步。


    「爸,您怎麽了?」


    伍卓雄的身體搖搖欲墜。


    韓鳳擔心地上前扶住他,卻被老爺子一個兇狠的眼神給逼退。


    韓鳳嬌勉強笑道,「爸,您怎麽了?您放心,我不是不讓您碰小早。隻是您看,小早都被你嚇到了。」


    伍卓雄胸膛急促地起伏,憤怒地甩開韓鳳嬌的手,「別碰我!你給我滾!」


    當著一雙兒女的麵前被老爺子如此冷斥,韓鳳嬌的麵子上終於有些掛不住。


    伍嬌替母親抱不平,「爺爺,您做什麽呢?媽媽說錯什麽了?」


    武峻更是把這麽多年對伍媚的不滿發泄出來,「就是啊。爺爺,您小時候偏心伍媚也就算了,難道現在連她生的一個父不詳的野種,您也要視若珍寶嗎?」


    「小早不是野種!」


    「啪!」


    孩子稚嫩的聲音跟清脆的把掌聲同時響起。


    老爺子一個巴掌甩在了武峻的身上,憤怒地衝著韓鳳嬌、武峻以及伍嬌三人吼道,「你們三個給我滾,滾出這裏!」


    伍媚走到五樓,遠遠地就聽見有爭吵聲從她的出租房裏傳,隱隱還可以聽見小早的哭聲。


    伍媚的心瞬間提了提。


    房門沒有關,伍媚一推開房門,就看見伍卓雄捂著心髒,渾身冒汗地躺在了地上。


    伍卓雄身體素來硬朗,眼下毫無預兆地倒在了地上,韓鳳嬌、伍嬌以及武峻三人反應不及,都著急地圍著他,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才好。


    「小舞!」


    小早是第一個發現伍媚的。


    一見到伍媚迴來了,小早就哭著跑了過來,他揪著伍媚的褲子,「小舞,你快點救救老爺爺。老爺爺好像生病了。小舞你救救老爺爺好不好?」


    伍媚突然迴來,房間裏的三人措手不及,一時間都楞在了那裏。


    伍媚顧不上安慰哭泣的小早,她記得爺爺以前就有隨身攜帶藥物的習慣的,雙手著急地翻找伍卓雄的口袋,終於在老爺子褲子的口袋裏翻找到了兩瓶藥瓶。


    「還楞在那裏做什麽?快點去倒水啊!」


    伍媚衝著杵在邊上的三人低吼。


    韓鳳嬌第一個反應過來。


    老爺子可是伍廣平最敬重的人,萬一老爺子要是出了什麽事……


    韓鳳嬌沒敢再往下想。


    急匆匆地去廚房裏倒了水過來,伍媚伸手接過,低頭倒藥丸的她,她頭也不抬地問道,「一次性吃幾顆?」


    「速效救心丸是一次性是五粒,消心痛是一次性2粒。」


    韓鳳嬌迅速地迴答道。


    當初能夠小三上位成功,憑的當然不僅僅隻是姿色。


    這些年老爺子的身體基本上都是她在照顧,老爺子的身體一直都很好,韓鳳嬌還從來沒見過老爺子發病的樣子,方才才會手足無措,沒能想起老爺子有隨身攜帶藥品的習慣。


    伍媚倒出藥丸,扶著老爺子吃下藥。


    老爺子吃下藥之後,劇烈起伏的胸膛總算趨於平穩。


    伍卓雄費力地睜開眼,當看清楚眼前的人就是他心心念念的寶貝孫女之後,這個強硬了一生的老人緊緊地抓住伍媚覆在他手背上的手,涕淚縱橫,一遍又一般地道,「小舞,爺爺的小舞。爺爺,對不起你啊,小舞,小舞。」


    伍卓雄的病情暫時穩定了下來你,但是伍媚跟韓鳳嬌他們幾個不敢掉以輕心,還是打了120。


    伍卓雄被送進瓊英醫院,經醫生檢查,由於服藥及時,加上老人的身體素來硬朗,如今身體暫時沒什麽大礙,隻是委婉地表示,老人畢竟年事已高,家屬日後需要多加注意照顧老人的情緒。


    「小舞。爺爺對不起啊。小舞,爺爺的小舞。來,過來給爺爺看看。」


    醫生老爺子檢查完身體並且交代了幾句之後就出去了。


    老爺子的視線掃視了一圈,在一眾兒女以及孫輩當中,準確地找到了伍媚跟小早兩人一大一小的身影。


    從以前起,老爺子就偏心伍媚。


    隻是以前梁佑生畢竟位高權重,伍卓雄的幾個兒女再不滿,也不敢當著老人的麵表現出來,更不敢多說些什麽。


    如今梁家早就垮台,梁燕跟伍廣平又早已離了婚,老人對伍媚的偏心便令大家心裏相當不是滋味,看向小舞跟小早的眼神也是充滿不友善。


    老爺子如今的身體雖說還算是硬朗,可誰也保不齊哪一天就撒手人寰。


    這個伍媚早不迴國,晚不迴國,偏在這個時候迴國,誰知道安的什麽心?


    「怎麽不過來?小舞,你還在怪爺爺,不肯原諒爺爺麽?爺爺已經好多年都沒有好好看過小舞了……」


    最後一句話,老爺子幾近喃喃自語地道。


    伍媚不想見到伍家的人,原本想要等把老爺子送醫院之後就離開,後來到底是不放心,還是等到了醫生做了全身檢查。


    聽了老爺子的話,伍媚到底還是心軟了。


    她牽著小早的手,在眾人充滿敵意的目光當中,走到老人的麵前。


    當年梁家出事,伍卓雄曾主動找到梁燕,願意承擔她們母女今後的生活,隻是那時候梁燕被伍廣平拒絕在先,也是遷怒於老人,憤怒地拒絕了老人不說,隔日就帶著伍媚出了國。


    一別經年。


    祖孫二人誰都沒想到,會在這樣的場景下再重逢。


    「小舞,爺爺的小舞。這些年,你吃苦了啊~」


    老人眼圈發紅地注視著比多年前清瘦了不少得的孫女,顫巍巍地伸出他那隻沒有打點滴的手。


    這些年,你吃苦啊~


    有多久了?


    沒有人用這種心疼的語氣個她說過話?


    伍媚用力地眨了眨眼,才勉強眨去眼底浮現的人氣。


    她的雙手搭在小早的肩上,對小早道,「來,小早。跟太爺爺打個招唿。」


    「太爺爺?」


    小早仰起頭,不解地看著小舞。


    小傢夥太小了,不太明白什麽是太爺爺。


    「嗯。媽媽的爺爺就是太爺爺。跟太爺爺問好,嗯?」


    伍媚一麵解釋,一麵讓小早跟老爺子問好。


    小早是個乖巧的孩子,雖然麵對這個以前沒有見過麵的太爺爺有點害羞,但是還是乖乖地道,「太爺爺好。」


    「好孩子。真是太爺爺的好孩子啊。」


    老爺子轉過了頭,用手悄悄地抹了抹眼淚,顯然是不想在眾多子女以及晚輩的麵前失態。


    「鳳嬌,怎麽迴事?好端端的爸怎麽會住……」


    病房的門在這個時候被打開,伍廣平神色匆匆地走了進來,目光掃過妻兒,以及一眾家人,見到站在病床前站著一個陌生的年輕女性,倏地住了口。


    視線在伍媚臉上停留了好幾十秒,方才通過她標誌性的短髮以及記憶裏模糊的記憶,遲疑且略帶冷漠地道,「你是,小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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