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腕上傳來炙熱的溫度。


    於少卿唇色發白,唯有那一隻握著吉雅的手那樣用力。


    吉雅是知道這人力氣有多大的,即便他現在處於昏迷的情況下。


    於少卿腰間的傷口撕裂了,吉雅也不敢強行掙脫開,她隻好學著她阿布平時哄任性的病人那樣,耐著性子笨拙地哄著,「好,好,好。我不走。我不會離開你的。你先鬆手,好不好?」


    寶貝?


    這就是他對他妻子的愛稱嗎?


    烏日娜眼裏蓄著淚水,她仿佛在這個時候才深切地體會到這個男人對於他妻子的深情。


    心裏頭有些嫉妒。


    然而,烏日娜倔強地不願離開。


    她要在他醒來的第一眼就能夠看見她。


    她會努力一點一點地占據他心目中的位置!


    滿都拉圖的目光落在於少卿握住寶貝的手腕上,多少也有些吃味,不過他清楚的明白,現在不是胡亂吃醋的時候。


    「醫藥箱放在哪裏?我去拿。」


    吉雅現在走不開,滿都拉圖隻好幫著去拿醫藥箱。


    吉雅給了滿都拉圖一個感謝的眼神,開口道,「就在我阿布的小藥房裏。我放在櫃子的最下麵那一層了。一個黑的小藥箱,你進去,肯定能夠看見的。」


    滿都拉圖點點頭,轉身去了。


    滿都拉圖拿來了醫藥箱。


    吉雅先是檢查了於少卿右手手臂上的傷口,發現包紮著好好的,總算是鬆了口氣。


    接著,吉雅按照昨晚的步驟,她撩開他衣服的下擺,先是給他服用了退燒藥,接著對傷口進行消毒、灑上有利於傷口癒合的藥粉,動作嫻熟地替對方把傷口重新纏上繃帶。


    於少卿臉色發白,眼底有淡淡的青痕,一看就知道他長期睡眠質量不怎麽好。


    吉雅考慮了幾秒,讓滿都拉圖給沖了一個助眠的藥劑,用湯勺一點一點地餵進於少卿的嘴裏。


    吉雅也曾幫她阿布給昏迷的傷患餵過藥,因此這些都難不倒她。


    隻是在餵的過程當中,難免會有幾滴溜出來。


    吉雅一隻手被握著,她隻好每次都先把湯勺放下,再抽過紙巾,仔細地替他擦幹淨,否則湯藥要是灑出來,滴進衣服裏,就該難受了。


    滿都拉度忽然有些嫉妒躺在床上的恩人。


    吉雅對他可從來沒有這麽「溫柔」過!


    滿都拉圖甚至想,日後要不要想辦法弄點輕傷。


    他沒想到平日裏大大咧咧的吉雅,竟然也有這麽溫柔解意的時候。


    「吉雅。忙了這麽久。你也累了。要不,我來吧。」


    烏日娜走到了床邊。


    她在邊上看了許久,她自認為餵藥的工作非常簡單,就有點想要把吉雅支開,單獨跟於少卿相處的意思。


    「已經好了。」


    吉雅指了指已經空了的碗。


    烏日娜咬著下唇,麵露不甘。


    她剛剛隻顧著吃味了,哪裏注意沖劑餵完了沒。


    「你午飯還沒吃吧?你先去吃飯吧。


    滿都拉度,你也去把飯給吃完。


    這裏交給我就可以了。


    要是傷口再裂開,就得去醫院縫針了。


    他現在的身體根本不宜挪動。


    你們都先出去吧。」


    吉雅不是不知道烏日娜的心思,隻是這位於先生是她的第一位病人,她得對他負責。


    等到他傷好了,烏日娜想怎麽接觸他,在他的麵前刷好感,她都沒有意見,但是現在,不行。


    滿都拉圖經常來找吉雅,他自然知道吉雅跟在她阿布額爾德木圖邊上學了不少。


    他對她是信任的。


    於先生是納古斯家的恩人,沒有什麽比讓他安心養傷要來得更加重要。


    「烏日娜,跟我過來。」


    滿都拉圖離開了,臨走前,把心不甘情不願的烏日娜也一併拉走了。


    早上為了空氣流通,吉雅把窗戶簾子給掀開了,這個時候不免有些後悔。


    他們朵兒朵的人已經習慣了這種惡劣的天氣,早上開著窗也不會覺得有多冷。


    到底是她粗心大意了。


    搞不好她的病人就是吹了風,才會又發起高燒的。


    「喂,你先鬆開我,我去把簾子給放下來先,好不好?」


    吉雅戳了戳於少卿握著她那隻手的手臂,意外發現她的病人看上去雖然「弱不禁風」的樣子,手感竟然還不錯。


    吉雅歪了歪腦袋,這就是所謂的人不可貌相麽?


    不知道是不是服了藥,進入深層睡眠的緣故,這一次,吉雅試著稍微掰開於少卿的手指頭,還真的讓她給掰開了。


    吉雅趕緊去把兩扇窗戶的簾子都給放下來。


    氈房內的光線一下就暗了下來。


    馬上就要到朵兒朵一年一度的「燃燈節」,滿都拉圖今年也負責參與了這一傳統盛世。


    今天早上滿都拉圖已經請了半天的假,下午是無論如何都得過去幫忙為由,兩人吃過飯之後就走了。


    屋子裏的炭火一直都是燒著的,簾子放下後,房間裏的溫度就逐漸地開始升溫了。


    吉雅有點熱,就把自己厚實的羽絨服給脫了。


    於少卿吃了藥後就開始發汗。


    昨晚吉雅太累了,自己都睡昏死過去了,自然也就忘了給於少卿擦汗什麽的。


    吉雅懊惱地拍了下自己的小腦袋瓜,她怎麽就這麽糊塗呢。


    早上她給於先生量了體溫,發現他不燒了就放心出去了,還習慣性地把簾子都給掀起來了。


    吉雅現在隻能祈禱她阿布的退燒藥依然能夠發揮奇效,以及這位於先生的身體素質過硬,否則要是等晚上燒給不退,可就麻煩了。


    吉雅一直都有午睡的習慣。


    出於一種愧疚的心理,這一次吉雅連午睡都不敢睡了。


    她出去,端了一本溫水進來。


    用毛巾反覆地給於少卿的額頭、手心降溫。


    如此折騰了一個多小時,吉雅再次把體溫計放在於少卿的腋下,發現燒退了一點。


    即便如此,吉雅也不敢掉以輕心。


    因為人體的溫度會隨著汗液排出,但這並不代表發燒不會反覆。


    吉雅最為擔心的事情出現了!


    過了兩三個小時,退燒的藥效一過,於少卿再一次發起了高燒。


    昨晚,吉雅給於少卿服的是也整顆藥丸,藥效有點重,所以他昨晚退燒才那樣快。


    短時間內,是不宜再服用那麽猛的藥量的,因此中午的時候,吉雅指給他服用了半顆,結果這人的病情果然就反覆了。


    吉雅隻好給於少卿餵了普通的退燒藥,退燒效果可能沒那麽好,但至少比較穩妥。


    於少卿持續地發汗,他的頭髮都被汗水給打濕,貼在了額頭上,這使得他看上去比實際年齡要年輕了許多,有點像才剛剛踏入社會的小白領,年輕得不像話。


    吉雅早上把於少卿的沾了血的衣服拿過去洗的時候,把他口袋裏的皮夾翻出來過。


    基於一種好奇心,她也看過他的身份證件,知道躺在床上的這個男人實際上已經35了。


    吉雅還記得,這人不僅長得好看,名字也很好聽。


    「於,少,卿。」


    吉雅輕輕地念著讓她隻一眼便記在了心裏頭的名字,不知道為什麽,胸口忽然悶得發慌。


    是屋子裏的炭火燒得太旺,而她又穿得太過了的緣故嗎?


    炭火肯定還得繼續燒,不然一熱一冷,這人就該燒壞腦子了。


    吉雅瞥了眼昏睡的於少卿,估計著這人一時半會兒絕對醒不過來,她把身上穿的高領羊毛衫也給脫了,還把加絨的褲子也給脫了一件。


    身上隻剩下加絨的保暖內衣跟毛線衫以及加入的保暖內褲,瞅著挺不倫不類。


    不過好在,房間裏除了一個暫時醒不了的病人以及她自己,也沒人瞧見。


    唿~


    沒有了高領的束縛,吉雅現在感覺唿吸順暢多了。


    果然,還是穿多了的緣故嘛~


    大概是覺得太熱了,於少卿皺著眉,無意識地把身上的被子給踹開了。


    吉雅脫完衣服,一轉過身,就發現於少卿身上的被子不知道什麽時候被他踢到了床邊。


    吉雅不可思議地瞪大了眼睛,這麽大了還踹被子?!


    吉雅隻好走過去,把被子重新給他蓋上,結果沒過多久,於少卿再一次把被子給踹開了。


    如此反覆幾次,吉雅都快抓狂了。


    「姓於的,不許再踹被子了啊!不然我揍你!」


    陷入昏迷的於少卿當然不可能聽見她的威脅。


    在第n次替某個「任性」的病人重新把被子給蓋好之後,吉雅怒了!


    吉雅傾身,雙手撐在於少卿身體的兩側,死死地按住他兩邊的被子,笑容得意,「哈哈!這下子,看你怎麽踹!」


    被子的兩邊被吉雅的死死地按住,於少卿自然踹不開。


    於少卿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嘴巴為抿,翹起來挺委屈的模樣。


    吉雅都快樂瘋了,有一種旗開得勝的喜悅。


    吉雅的得意沒有維持多久,因為很快,她意識到,自己這個動作似乎,太曖昧了一點?


    她甚至都能感覺到他唿出來的熱氣。


    吉雅待要起身,結果她的雙臂因為撐得太久了,手臂發麻,吉雅一下子沒能起來,反而身體重重地摔在了於少卿的身上。


    四片唇相貼,牙齒碰到了牙齒。


    吉雅疼得眼淚都快飈出來了。


    於少卿發出一聲悶吭,他的睫毛動了動,費力地睜開眼。


    ……


    傍晚時分,額爾德木圖跟妻子娜仁托雅還有兒子卓力格圖,踏著濃重的暮色迴來了。


    額爾德木圖已經在電話裏聽說了於少卿的事情,知道他救了小古郎一命,是個英雄,因此,一迴家,就先去了卓力格圖的房間。


    「吉雅,我聽說你的坦蒼阿叔說你救了他家的救命恩人,哈哈哈!不愧是我額爾德木圖的女兒,果然天資過人。


    嗯……我是不是壞了你的好事了?


    我遲點再進來。


    我遲點再進來……」


    一邊說,一邊五指捂著眼睛往後退,隻是後退的過程當中,不忘打開手指,從指縫當中偷看房間內的情形。


    佛祖在上,他的女兒終於開竅了,他實在是太欣慰了!


    「迴來!」


    吉雅極其敗壞地吼了一句。


    額爾德木圖也就是開個玩笑,他哪裏可能真的就放任女人跟陌生男人共處一室,尤其是剛才他碰見的情形,怎麽看,怎麽都讓人浮想聯翩。


    「阿布,你快點過來,扶我一把啦!我起不來了!」


    吉雅衝著額爾德木圖大大喊。


    這個時候,卓力格圖跟娜仁托雅也走到了房間。


    娜仁托雅眨巴眨巴眼,她先是目露驚訝,然後就那樣認真地看著她女兒趴在陌生男人的身上,一雙漂亮的眼睛浮現困惑的神色,竟是沒有上前幫忙的意思。


    吉雅簡直絕望。


    她到底是不是阿布跟額吉親生的啦!


    倒是卓力格圖疾步走了過去,像母雞拎小雞崽那樣,揪住吉雅的後衣領,把人從於少卿的身上給拎了起來,神色嚴肅地問道,「吉雅你剛剛在做什麽?」


    佛祖在上,她的手臂總算是解放了!


    吉雅捏了捏發麻的手臂,嚷嚷道,「我隻是想要給他蓋下被子,蓋下被子而已!」


    屋內的三人齊齊地露出「你當我們是智障嗎」的表情。


    吉雅氣瘋。


    「是真的好不好!」


    吉雅把於少卿有多愛亂踹被子,然後她自己又是怎麽不厭其煩地給他蓋上,最後一氣之下,索性把他身側的杯子給按住,看他還怎麽踹的前因後果跟家人說了一邊。


    額爾德木圖跟娜仁托雅還有卓力格圖三人麵麵相覷,這種無厘頭的事情,吉雅絕對幹得出來。


    「噢。」


    出聲的人是額爾德木圖,因為他看出來了,再沒一個人站出來表態,他的小女兒怕是得抓狂了。


    額爾德木圖摸了摸他的絡腮鬍,「我怎麽記得,我剛才進來的時候,這位年輕人好像眼睛是睜開的?」


    「噢。我剛剛太過緊張,就一掌把他給劈暈了。」


    胳膊還有點麻,吉雅掄著圈,活動活動血液,滿不在乎地道。


    「……」


    額爾德木圖迴來了,按說照料於少卿的事情也應該由他接手過去。


    隻是額爾德木圖到底年紀大了,又才坐了五六個小時的車才趕迴朵兒朵,娜仁托雅跟、卓力格圖以及吉雅都不贊成晚上由他來照顧於少卿。


    卓力格圖對醫術不感興趣,對徹夜照顧一個發燒的病人更加沒有興趣。


    既然今天下午的事情隻是個意外,額爾德木圖他們也就沒有什麽不放心的。


    是以,今天晚上,還是由吉雅負責照顧於少卿。


    卓力格圖則睡吉雅的那個屋。


    連續兩天舟車勞頓,額爾德木圖跟娜仁托雅都有些疲憊。


    用過晚餐之後,一家人聚在一起聊了會兒天,兩人就早早地會房間休息了。


    卓力格圖洗了臉從大步地洗手間裏出來,臉上還沾著水珠,抬眸見到站在洗手門口的吉雅,後者朝他勾勾手指頭。


    也就隻有親愛的妹妹用這種招貓逗狗的手勢召喚這位「草原之狼」,卓力格圖不會發火,要是換成其他人,哪怕是從小一起玩到大的滿都拉圖或者是旭日幹,卓力格圖也不會搭理對方。


    卓力格圖對吉雅向來是沒什麽脾氣的,他隻眉峰微微一挑,經過客廳的時候抽了幾張紙巾擦幹臉上的汗,便隨吉雅去了。


    吉雅把卓力格圖叫他的房間,「阿哥,幫我哥忙唄。」


    「說。」


    卓力格圖的迴答一如既往地簡要。


    「他出了一身的汗,必須得把濕衣服給換了。不然發燒容易反覆。


    你幫我一起把他的濕衣服給換了唄,我一個人搞不定。


    有些部位我一個女孩子也不太方便不是。


    迴頭我請你吃好吃的!」


    吉雅極力遊說。


    卓力格圖忍住翻白眼的衝動。


    以為全世界跟她一樣,是個吃貨,滿腦子隻有抽的麽?


    「你找我,就是為了給他換衣服?」


    卓力格圖麵無表情地看著妹妹。


    卓力格圖不是很願意。


    這位於先生是對納古斯家有恩,又不是於他有恩。


    他已經大方地把自己的房間讓出去,讓自己的妹妹伺候他,現在吉雅竟然還求到他這裏來。


    不得不說,卓力格圖這個當哥哥的行李是十分不爽的。


    「你不願意?不願意那算了,我自己來吧。


    阿布不是說了麽,患者麵前無性別。


    不就是換個褲子啊,內褲什麽的,有什麽大不了的嘛。


    反正他身上有的,小古郎的身上也有。」


    吉雅一邊念念碎,一邊在床沿坐了下來,她小心翼翼地撩起於少卿衣服的下擺……


    倏地,一道陰影罩了下來,遮住了房間內的光亮。


    吉雅心裏竊笑,嘴裏卻嚷嚷道,「阿哥,你讓開點,你擋著我的光啦!」


    「我來!」


    卓力格圖咬牙切齒地道。


    什麽叫他身上有的,小古郎身上也都有?


    一個七八歲的男孩跟成年男子的身體構造,能是一迴事麽?


    目的得逞,吉雅十分高興地讓開了。


    卓力格圖瞥見小丫頭唇邊狡黠的笑容,這才知道自己又上了妹妹的當。


    吉雅的鬼點子很多,總是讓他防不勝防。


    既然答應了吉雅幫忙把於少卿的濕衣服給換下,自然沒有出爾反爾的道理。


    「轉過身去。」


    在幫忙給於少卿換下身衣物的時候,卓力格圖冷聲對吉雅道。


    吉雅乖乖地配合地轉過身。


    又過了幾分鍾。


    「好了。」


    「謝謝阿哥!」


    吉雅笑眯眯地向卓力格圖道謝。


    「早點休息。要是身體吃不消,就叫我。」


    卓力格圖到底是疼愛吉雅的。


    雖然額吉在迴房睡覺前,給吉雅在卓力格圖的屋裏支了張小床,夜晚照顧病人的活卻絕不輕鬆。


    卓力格圖知道吉雅昨晚照顧了於少卿一整晚,擔心她身體會吃不消。


    「嗯,我知道啦。


    我會的。


    阿哥你去睡吧,晚安啦!」


    吉雅自己倒沒覺得有多辛苦。


    可能於先生是她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病人的緣故吧,她照顧他,並沒有感到任何的疲倦,心裏頭反而很知足。


    吉雅送卓力格圖到了房門口,這才放下門簾。


    在準備睡覺前,吉雅給於少卿量了量體溫,已經沒有下午那麽燒了。


    吉雅放心地迴到自己的小床躺下,關了燈。


    第二天,於少卿一睜開眼,就注意到了床邊上的小床。


    小床上的人已經沒有躺在床上。


    於少卿眉心微擰,昨晚又是烏日娜姑娘照顧了他一整晚麽?


    於少卿用沒有受傷的那隻手臂撐著床,緩緩地坐起身。


    腰間的傷口沒有昨天那麽疼了,於少卿掀開衣服下擺一看,果然,上麵的傷口已經重新包紮過了。


    於少卿微微嘆了口氣。


    雖是他救了她弟弟在先,如果可以,他並不想欠烏日娜太多的人情。


    不知道是不是落枕了,脖子有點疼。


    於少卿下了床。


    「怎麽一個人就下床了?吉雅沒有叮囑過你,一個人的時候,不要冒然走動的麽?


    你腰間的傷口還麽好,下床必須要在有人陪著的情況下才可以。」


    娜仁托雅把手中的餐盤放到一邊,疾步走了過去,扶住於少卿,扶他在床沿坐下。


    「您好。請問您是……」


    「我叫娜仁托雅,是吉雅的母親。


    吉雅人呢?


    這孩子,一大早的,不知道又跑哪兒去了。」


    娜仁托雅環顧了下四周,沒見到吉雅,一張圓胖的臉便露出不大高興的神色,眼底卻沒有多少責備的意思。


    於少卿露出瞭然的神色。


    想來是氈房的主人參加婚禮迴來了。


    得知昨天晚上跟他一起在房間裏睡了一晚的人不是烏日娜,而是醫生的女兒,於少卿心裏鬆了口氣。


    「餓了吧?來,吃點東西。」


    娜仁托雅跟昨天的烏日娜一樣,給於少卿支起了張小桌子。


    等碗碟都擺好了,於少卿卻沒有動筷的意思,娜仁托雅不解地問道,「怎麽了,是飯菜不和胃口麽?」


    「不。隻是……」


    麵對這位蒙古長輩熱情的關心,於少卿多少有點尷尬。


    娜仁托雅拍了下她自己的大腿,「我知道了,你這是……想上洗手間了吧?


    不等於少卿迴答,娜仁托雅便揚著音量,對著屋外喊了一句,」卓力格圖,過來一下!「


    不一會兒,一個高大的身子就掀開房簾大步地走了進來。


    」額吉,您找我什麽事?「


    」扶於先生去下洗手間。「


    娜仁托雅指了指於少卿,大喇喇地道。


    於少卿在心裏嘆了口氣,很想告訴這位熱情的蒙古長輩,他其實可以自己去的。


    隻是他的喉嚨還是有點不舒服,說話的時候總是會想要咳嗽,而且卓力格圖已經大步朝他走了過來,於少卿隻好將手遞過去,道,」麻煩你了。「


    卓力格圖的臉上沒什麽表情,」走吧。「


    一貫地言簡意賅。


    於少卿:」……「


    總覺得好像哪裏不對?


    於少卿昨天在氈房裏待了一天,哪裏都沒有去過。


    吃過早餐,便起了想要出去散步的心思。


    他在大哈齊那邊待了一個多星期。


    那裏是長河落日,大漠孤煙,他要離開大哈齊的那天才開始下雪,景致跟這邊雪莽草原太過不同了。


    於少卿有心想要出去見識一下這裏的雪域草原。


    衣服吉雅早上起床時就給他備好了,於少卿隻要自己穿上就可以了。


    瞥見床尾疊得整整齊齊的衣物,於少卿對這位未曾謀麵的草原姑娘多了幾分好感。


    換衣服這種小事,於少卿也不好再叫卓力格圖幫忙。


    何況,他剛才在屋子裏好像聽說他們這裏要辦什麽活動,吉雅一家人也都出去幫忙去了,現在家裏應該隻有他一個人才是。


    穿衣服的時候有點困難,到底是傷了腰部,手臂上又有傷,偶爾牽扯到或者是碰見手臂上的傷,非常地疼。


    即便如此,於少卿還是沒有打退堂鼓。


    以前,他從來是不懼一個人獨處的。


    從他有記憶開始,他就一直非常地忙碌,小時候忙著照顧少北,成年後又忙於自己的事業。


    鮮少自己的私人時間,一旦停下來,便格外珍惜一個人獨處的時間。


    於少卿是從四年前開始,不喜歡一個人獨處的。


    獨處的時間太難熬了。


    公司、家裏,所生活的城市,到處都有寶貝生活過的痕跡。


    他隻要一停下來,於他而言,每分每秒便成了煎熬。


    氈房裏有暖爐,於少卿尚不覺得多冷,出了氈房,才深切地領略到什麽叫寒風刺骨,什麽叫天寒地凍。


    噢,是了,這種凜冽的天氣他前天獨自駕車去往大哈齊機場,半路車陷在了雪地裏,不得不下車尋找救援也領略過。


    隻是那時候他急於找人,又一直在不停地走路,注意力並不在天氣上。


    此刻,於少卿從氈房走出,被凍了個切切實實。


    於少卿不是個輕易退縮的人。


    他伸手把後麵的帽簷給戴上,將羽絨拉鏈一拉到頂,扶著腰,困難地前行。


    於少卿一邊走,一邊欣賞朵兒朵的風光。


    今天依然還是個大太陽。


    昨日的積雪,今天化了大部分,草原上的青草露出一小部分,青青可愛。


    連綿的草原一望無際,蒙古包上旗幟飄飄,猶如彩雲綴在蒼茫的草原上,好不壯闊。


    在窗外看著很近的雪山,實際上離這裏有挺遠的一段距離,於少卿有些遺憾。


    不過,以他現在的身體狀況,即便是現在就在山腳,他也登不上去,這麽也想,又覺得雪山離遠了也挺好,省得勾自己去惦記。


    他深知自己的身體狀況,也沒打算走多遠,就計劃在附近轉轉就迴去。


    近年來旅遊大熱,時不時地也會有內地的人來朵兒朵旅遊。


    漢人原本也是沒什麽稀奇的,跟他們當地牧民的五官長相也不大,最多就是白淨了一點,然後身材瘦弱了一點。


    隻是於少卿實在是太好看了。


    即便是戴著毛茸茸的帽子,也不能掩蓋他五官上的出眾。


    尤其是當地牧民多少聽說了他英勇救人的事跡。


    這個季節,草原上太冷,是沒什麽漢人過來旅遊的,於少卿這個生麵孔一出現,便遭到了大家的圍觀。


    於少卿有一種自己仿佛誤闖野生動物園的靈長類的錯覺,當即有些哭笑不得。


    那些目光大都是充滿了好奇,並沒有什麽惡意,於少卿也就當自己什麽都沒察覺,仍舊神情自若地慢慢挪著步。


    」你就是小古郎的救命恩人吶?你好呀!小夥子,長得可真俏。你叫什麽名字呀?「


    」小夥子,你娶親了嗎?「


    」嘿!巴巴達老頭,你問這個做什麽?難不成你還想讓你女兒嫁給納古斯家的恩人吶?不要忘了你女兒今年都25歲啦!在我們草原上,都是老姑娘咯!「


    」去你的塔格,你不知道漢人成婚晚吶?25歲正是適婚年齡,你這個鄉巴佬!「


    」呸!巴巴達老頭,你罵誰呢?信不信老娘一個坤麵擀,就把你扳倒在地?「


    」哈!好大的語氣。「


    兩個年紀加起來上百的老頭、老太說吵就吵起來了。


    」您別介意,他們兩個就這樣。三天一大吵,五天一小吵的。


    人都是不壞的。「


    一個十六七歲,長得濃眉大眼,還有點嬰兒肥的青年跑了過來,大概是看出來於少卿行動不便,主動攙扶住他的手臂,熱心地問道,」您是要去哪裏?我扶您過去。「


    於少卿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他會在四十不惑都不到的年紀,享受一把老弱病殘的待遇。


    於少卿隻是想要在附近轉轉,並沒有特別想去的地方,他對朵兒朵也不熟。


    於少卿尚未來得及迴答,那邊又跑來一戴著氈帽的青年,從後麵一手拍在了嬰兒肥青年的肩膀上,」查幹巴拉!你怎麽還在這裏吶?


    下一組是不是馬上就輪到你跟吉雅比摔跤啦?


    可別讓吉雅等久了。


    不然吉雅姐姐該咬人啦!「


    聽見吉雅這個名字,於少卿心念一動。


    他無論如何也沒有辦法將床尾疊的整整齊齊的衣物的人,跟即將要跟眼前這個青年比摔跤的姑娘聯繫在一起。


    」如果不介意的話,能麻煩帶我去你們比賽摔跤的地方嗎?我還沒有看過真正的蒙古勇士摔跤呢。「


    於少卿語氣客氣,蒙古勇士四個字對半大不小的小屁孩而言又太過動聽。


    」沒問題!「


    查幹巴拉右手握拳,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一副包在他身上的樣子。


    一旁的吉吉赫不耐煩了,」哎呀,這麽扶著得什麽時候才能到啊!查幹巴拉,把他服我背上來!「


    吉吉赫便在於少卿麵前蹲下了身子,查幹巴拉默契地把於少卿往他好朋友後背一放。


    兩個青年就如同草原上奔跑的羚羊,一下子便竄了出去。


    從頭到尾都沒有被問過意見的於少卿:」……「


    他應該慶幸他的傷口是在腰後側,而不是在靠前的位置麽?


    於少卿感覺好像很漫長,但實際上,比賽地點就在五百米開外,距離牧民密集駐紮地較遠的寬闊的平地而已。


    這裏的積雪也被清掃過了,是特意為七日後的」燃燈節「做準備的。


    隻是」燃燈節「要七日後才舉行,有摔跤選手技癢,就想著今天先練練手。


    比賽的未必全都是專業的摔跤選手,就是牧民自發組織的,鬧著好玩而已。


    別看是自發組織的,聚集的牧民還挺多。


    之前朵兒朵下了七八天的大雪,牧民們也都是憋壞了。


    難得有人提議舉辦個摔跤比賽,大家就都樂瘋了,家裏有壯丁的,幾乎都報名了,也有矯健的蒙古姑娘參加了報名,比如說,哪裏有熱鬧,哪裏就有她的身影的,我們的吉雅姑娘。


    吉吉赫背著於少卿抵達比賽場地的時候,比賽場地外頭已經圍了不少人,加油吶喊聲不斷。


    查幹巴拉是選手,吉吉赫等於就是他的後援團,托兩個小傢夥的福,於少卿被安排在了一個視野頗佳的位置。


    激情悠揚的」烏日亞「讚歌已經響起,寬闊的平地上,已經有兩組人在展開激烈的搏客。


    」謝天謝地,幸好趕上了!「


    吉吉赫誇張地抹了抹汗。


    查幹巴拉也用手背擦了擦汗,對於少卿說道,」大哥哥,等他們結束就到我了。


    大哥哥,你在這裏別動。等我比賽完了,我再送你迴去啊!「


    」加油!「


    於少卿一手握成拳,捶了捶查幹巴拉的肩膀。


    查幹巴拉沒想到這個漢族哥哥還會蒙古人加油的方式。


    少年咧開嘴,露出一口白牙,唇邊的梨渦若隱若現。


    」接下來,讓我們有請我們朵兒朵草原的勇士查幹巴拉,以及我們朵兒朵草原,經過不讓鬚眉的女中豪傑吉雅!「


    於少卿聽這聲音有點熟,抬頭看去,原來是阿拉坦倉。


    於少卿還在場地裏看見了烏日娜以及滿都拉圖的身影。


    難怪今天他沒有看見納古斯一家,原來都在這裏。


    他們兩人的位置均比較靠前,類似於vip席。


    兄妹兩人似乎在爭吵些什麽。


    於少卿對他人的隱私並不感興趣,很快便收迴了目光。


    」吉雅!吉雅!吉雅!「


    」吉雅!吉雅!吉雅!「


    」吉雅!吉雅!吉雅!「


    於少卿不知道醫生家的女兒,這個叫吉雅的蒙古姑娘是什麽來頭,竟然還未出場,便獲得如此高的唿聲。


    於少卿不禁對小巴拉有點同情。


    比賽時的氛圍是很影響選手的發揮,這就是為什麽會有主場作戰跟客場作戰的區別,除了環境等差異,最為直觀的還是觀賽觀眾的加油聲。


    熱烈的比賽氛圍往往很容易激發選手得的潛能。


    」吉雅姐姐不可能贏過查幹巴拉的。


    你別看查幹巴拉年紀小,他可是受過搏客的正統訓練的。


    大家知道吉雅姐姐不可能贏,所以才給她加油打氣呢。「


    一旁的吉吉赫見於少卿麵露不解,主動開口解釋道。


    於少卿轉過頭,好奇地問道,」明知道會輸還要上場?「


    姑娘家麵薄,於少卿有點沒法理解這位叫吉雅的姑娘上台求輸的心裏。


    」因為平時吉雅姐姐跟查幹巴拉還有哈爾巴拉兩人摔跤,她都是贏的嘛!


    她不知道查幹跟哈爾是在讓她呢。


    你且等著吧。


    等會兒查幹巴拉贏了,吉雅姐姐肯定得傻眼!


    哈哈哈!「


    這位叫吉雅的姑娘是對他眼前的這個小傢夥做了什麽」傷天害理「的事,以至於小傢夥如此憋著一口氣,就是想要看對方出醜?


    搏客選手正式比賽前,要先唱摔跤歌,再跳鷹步舞。


    於少卿因為顧著跟吉吉赫講話,把鷹步舞給錯過了。


    阿拉坦倉宣布比賽正式開始。


    於少卿跟吉吉赫不約而同地停止了交談。


    直到這個時候,於少卿才終於注意到站在寬闊平地上的兩道身影。


    因為逆著光,於少卿無法將那位叫吉雅的姑娘的五官給看仔細,他隻能大致上看見兩團披著柔光的身影在活動。


    以一個門外漢的眼光,於少卿也看出了確實是小查幹巴拉的技藝要更高一籌。


    那位吉雅姑娘似乎隻知道使用蠻力,小查幹巴拉就不同了。


    他知道如何巧妙地運用力量,並且在對方露出一個破綻時,一擊即中。


    如同吉吉赫所說,這確實是一場沒有懸念的比賽。


    最後比賽也確實以吉雅被絆倒在地結束。


    」我宣布,這一局勝出的人是,查幹巴拉!不過我們的吉雅也不用氣餒,吉雅已經表現得很好啦,大家說,是不是?「


    」是!「


    」吉雅!你是最棒的!「


    」吉雅!吉雅!吉雅!「


    觀眾席裏山唿海嘯般全是對吉雅鼓勵的掌聲。


    於少卿這一次算是真正開了眼界,從來都是對勝利者進行掌聲鼓勵的,還是頭一迴見到有人對失敗的那一方報以如此熱烈的掌聲的。


    他小身邊的吉吉赫更是把掌心都給拍紅了。


    於少卿更加心疼小查幹巴拉了。


    不過想來那小傢夥也不在意,這一點從他剛才忙不迭地把那位吉雅姑娘扶起來就能夠看得出來。


    小傢夥眼裏怕是對這位」吉雅姐姐「敬愛得很呢。


    於少卿看見滿都拉圖朝台上走了過去,好像分別拍了拍查幹巴拉跟那位叫吉雅的姑娘的肩膀。


    於少卿這次過來,就是基於對吉雅的好奇才過來的。


    如今雖然不算是真正的見過麵,但也好歹算是勉強目睹了這位草原姑娘的風姿。


    算是得償所願。


    於少卿從觀眾席上站了起來。


    台上,查幹巴拉已經下來了。


    」大哥哥,您不繼續觀看了麽?反正今天上午不會輪到我啦,我送您迴去!「


    來的時候吉吉赫為了節省查他的體力,由他背的大哥哥。


    這一次,該輪到他拉!


    查幹巴拉蹲下身,於少卿連連擺手,」不用了。我自己迴去就好。「


    」大哥哥,你不要客氣的呀!查幹巴拉力氣大得很呢,您別擔心,他會像我背您一樣,穩妥地將您送迴去的。「


    吉吉赫在邊上勸。


    於少卿苦笑,哪裏是穩妥不穩妥的問題,他的傷口就禁不起這般第二次折騰。


    」吉吉赫,把大哥哥扶上來!「


    」好嘞!「


    吉吉赫剛要把於少卿給扶查幹巴拉的背上去,倏地,身邊刮來了一陣風。


    吉吉赫隻眨了下眼,吉雅便已經趴在了查幹巴拉的後背。她雙腿絞住小傢夥的腰,雙手捏住查幹巴拉的耳朵,」好你個查幹巴拉!敢情你平時都是讓著我的呢,啊?


    害我這迴丟這麽大一個人!


    我告訴你,這件事我跟你沒完!「


    說吧,重重地擰了吧查幹巴拉的耳朵。


    」疼疼疼~吉雅姐姐,輕點輕點。


    我的耳朵要掉啦!「


    」哼!我的麵子裏子還掉光光了呢!


    你賠!你給我賠!「


    」行了。大家都朝這邊看過來了。


    趕緊從查幹巴拉身上下來。「


    吉雅的身後,滿都拉圖去拉她的手臂。


    查幹巴拉趁機喊救命,」拉圖哥哥救我!「」


    「吉雅!」


    滿都拉圖又叫了一聲。


    「哼!看在滿都拉圖的份上,且饒你這一迴!」


    主要是大家都朝這邊看了過來,吉雅也不好太不給查幹巴拉麵子。


    泄憤似地拍了拍小傢夥的後腦勺,吉雅從查幹巴拉身上矯健地跳下。


    於少卿自從聽見吉雅的聲音後,便如遭電擊般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


    他的目光緊緊地盯著吉雅的後腦勺。


    像是感覺到來自身後炙熱的目光,吉雅轉過身。


    吉雅轉身的速度其實不算慢,然而,在於少卿眼裏,這一瞬間,好像一個世紀這般漫長。


    猶如電影裏的慢鏡頭,那張熟悉的眉眼,一點一點地清晰地,呈現在他的眼前。


    心,如擂鼓大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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