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年關,在醫院休養了兩個多月後,宋紀年從醫院被接了迴來。


    宋恆信是農曆十二月16號五十歲壽辰。


    按說,長子宋勉今年才去世,老爺子又剛出院,實在不宜大操大辦。


    可整歲壽辰素來是羅市人較為看重的生日,何況,又是五十知天命這樣的年紀。


    老爺子講話依然不是很利索,精神比起住院前差了也不是一點半點,宋恆信跟他請示,想要在家裏舉辦個生日趴,也現有想要借這個機會把宋學正式介紹給大家認識的意思。


    貴圈最講究的就是身份出處。


    宋學迴到羅市也有一段時間了。


    宋學跟孟以誠走得近,在圈子裏也格外活躍。


    外界猜測紛紛,有不少人已經猜到宋學跟宋家的關係,隻是宋家人一個也沒有站出來說明情況的,一時間有人對宋學這個私生子能否得到宋家的承認猜測萬分。


    宋恆信沒有經過老爺子的允許,不敢把消息給放出去。


    宋紀年這段時間住院,但並不代表他什麽都不知道。


    宋學頂著個私生子的帽子,被人指指戳戳,他也不是全然沒有耳聞。


    隻是到底不是在自己跟前長大的孩子,他前陣子又調查到了,大孫子宋勉的死似乎跟宋學脫不了幹係。


    宋紀年對宋勉雖談不上有多喜歡,可那到底是從小看著長大的孫子。


    如若真的死於意外也就罷了,偏偏讓他無意當中得知,宋勉的死很可能有蹊蹺。


    宋紀年不是沒有考慮過要把這件事告訴給長子。


    可他說了又能如何呢?


    他大兒子什麽德行他還不清楚麽?


    隻怕他這邊剛跟他提幾個字,迴頭他衝動之下就會找宋學求助,將他給賣了個幹淨。


    「爸,宋學到底是我們宋家的血脈,您——」


    宋恆信在宋紀年房裏站了也有一會兒功夫了,他說得口幹舌燥地,靠在床邊的人依然沒什麽反應,宋恆信不由地忐忑了起來。


    他也不知道他這個父親是怎麽迴事。


    明明之前阿學還在g省的時候,父親經常盼著阿學迴來羅市的,而且明裏暗裏,大有將宋氏一同交給阿學的打算。


    怎麽阿學人到了羅市,父親反而不像之前那麽上心了?


    宋恆信不得不懷疑,父親是不是看不上宋學。


    可在宋恆信看來,他這個小兒子無論是相貌還是能力,都是要在已故長子宋勉之上的。


    是以,對於老頭子的反應,他確實有些猜不透。


    宋紀年之前喜歡宋學,是因為在宋學身上,看見了他過去行事果決的影子。


    可無意當中調查到的事情,讓他發現,這孩子比起年輕時的他,不但果決了許多,最重要的是,心也狠辣了很多。


    宋紀年又豈會放心引狼入室。


    老爺子不肯鬆口,宋恆信討了個沒趣,訕訕地從房間裏出來了。


    宋學就坐在樓下客廳的沙發上。


    見到宋恆信臉色難看地從樓上下來,宋學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宋紀年的反應也是在宋學的意料當中。


    當初宋勉意外去世,老爺子的人隔日便到了g省,不顧他母親的反對,強行將他帶迴了羅市。


    如今,察覺了他的野心,倒有點避之唯恐不及的意思了。


    嗬嗬。


    宋學借著喝茶的姿勢,垂眸掩去眼底的嘲諷。


    有時候吶……這骨肉至親四個字,真真是個笑話。


    「阿學……」


    宋學喝完茶的功夫,宋恆信已經走至他的麵前,並且在他邊上的沙發坐了下來。


    因為沒能成功說服老爺子,宋恆信見到宋學就氣虧了三分,看向他的眼神都帶著愧疚。


    宋學最討厭的,就是他父親這般唯唯諾諾的姿態。


    明明是宋家長子,在宋家卻是一點實權也沒有。


    「我知道……一定是我做得還不夠好,所以才沒辦法討得爺爺的歡心。


    爸你放心,接下來的日子裏,我一定會再接再厲,努力讓爺爺喜歡上我的。」


    宋學握著手中茶杯的杯沿,眼神裏全是對老爺子的孺慕之情,哪裏有一絲的算計跟陰狠。


    宋恆信老懷欣慰地拍了拍宋學的肩膀,同時又有些愧疚地道,「你是個好孩子,是爸對不起你。等……等你爺爺病痊癒了,爸再跟你爺爺提讓你認祖歸宗的事,你說好不好?」


    宋學忍住把肩膀上那隻手給甩開的衝動,揚了揚唇,配合地點了點頭。


    這事,他確實不急。


    論實力,孟家才是羅市的老牌豪門,宋家不過是後起之秀而已,無論是財力還是威望,都不及孟家的萬分之一。


    他現在搭上了孟以誠這艘船,有沒有宋家在背後,對他的意義都不大。


    老爺子沒鬆口,宋學自然不敢再提宋學認祖歸宗的事,連帶的,也不怎麽敢大肆慶祝這五十歲的壽宴。


    隻是這五十歲生辰到底還是要過的。


    宋紀年好麵子,他雖不贊同在宋勉屍骨未寒的之際大操大辦,更提防著宋勉這匹狼,隻是宋恆信到底是宋家長子,若是五十歲壽辰過得太過低調,外界還當真以為他們宋家是沒落了。


    宋紀年的意思是,可以宴請賓客,但不必太鋪張了。


    在宋方怡過來探望宋紀年的時候,老爺子把這個意思跟宋方怡提了提。


    比起不靠譜的大兒子跟小兒子,宋紀年對宋方怡這個女兒要信任得多。


    老爺子對宋學的事情,隻字未提,宋方怡雖然感到奇怪,卻以為老爺子另有打算,也沒往深處想,隻是把這件事給應下了,轉頭把老爺子的意思轉告給宋恆信。


    於是在宋恆信過五十歲大壽的這一天,宋學,就成了一個很微妙的存在。


    人人都猜到了他跟宋家的關係,可宋家似乎並沒有認迴他的打算。


    宋恆信沒有帶著他跟賓客敬酒,宋家的親戚跟他也沒有過於親密的舉動。


    如果不是孟以誠也來了,而且兩人一副相談甚歡的樣子,那些賓客不敢當著孟以誠的麵嚼舌根,否則隻怕光是流言就能把人宋學給淹死。


    「我說,你混得未免也太差勁了吧?


    當初不是信誓旦旦地告訴我,隻要你迴到羅市,宋家的一切就都是你的了麽?


    嘖……到現在,連個名分都沒撈到。」


    孟以誠不是個有耐性的。


    宋恆信請的那些賓客,入不了他的眼,起初他還能看在宋學的麵子上,勉強應付應付,不過十來分鍾,就有些膩歪了,一個人躲到一邊圖清淨、


    孟以誠一走,圍繞在宋學邊上的那些人也就嘩啦啦地退去。


    人情冷暖,不過如此。


    宋學找到在角落裏躲清淨的孟以誠,尚未開口,便聽對方嗤笑著奚落道。


    宋學的手裏握著裝有半杯紅酒的高腳杯。


    原本,有人過來敬他的酒,隻是,在孟以誠藉口脫身以後,那人舉到一半的手也就停了,睥睨地歇了他一眼,便走了。


    宋學晃動著手中紅色的液體,盯著裏頭一圈一圈的水紋,笑道,「嗯。當初就應該心狠一點,把老頭子給直接弄死。那樣一來,即便宋恆信在宋家做不了主,多少也能分到點家產。」


    瞻前顧後,反倒壞了事。


    迴來羅市也有兩個多月了,始終沒有進入宋氏企業的核心部門不說,郝文君那裏的進展也始終不如人意。


    宋學眼裏多少染上了些戾氣,再沒當初運籌帷幄的雲淡風輕。


    孟以誠:「……」


    在你爸的生日宴上,坦言當初後悔沒把你爸的老子給neng死,這樣真的好麽?


    這一點可能就是孟以誠跟宋學最大的不同了。


    孟以誠隻是想要賺大錢,讓孟家那些人不敢那麽瞧不起他。


    他沒有宋學這樣,具備不把人命當一迴事的狠絕,尤其是對方還是他的至親。


    他大概也永遠學不會宋學的狠辣。


    不過,這並不妨礙他對宋學的欣賞。


    他甚至隱隱有一絲的興奮,對宋學有一種近乎偶像式的崇拜。


    他也不怕宋學會把他給賣了,他們手裏互相捏有對方的七寸,是栓在同一條繩子上的蚱蜢。


    忽然,客廳傳來一陣騷動。


    「喲。這不是你那個表哥麽?還有他那個小媳婦。」


    這種生日宴,如果不是為了給宋學撐場子,孟以誠是肯定不會來的。


    他跑到角落裏躲清淨,也是存了偷偷溜走的心思。


    抬頭見到出現在客廳的於少卿跟熊寶貝,一下子又來了興致。


    孟以誠當然不是對於少卿感興趣,他真正感興趣的人,是熊寶貝。


    確切來說,是宋學對熊寶貝的態度。


    在閑雲山莊,孟以誠被熊寶貝打落了兩顆牙齒,事後卻沒有追究,孟以誠就知道,於少卿這個媳婦跟宋學以前怕是舊識。


    可惜的是,事後無論他怎麽跟宋學打聽兩人的關係,宋學就是一個字都梅肯吐露。


    如今,再一次見到熊寶貝,叫孟以誠如何不興奮。


    孟以誠抱著看熱鬧的心態,轉頭去看宋學的反應,隻聽宋學唇角勾笑道,「嗯,還有你那個年輕有為的弟弟。」


    孟以誠在看見隨後進來的孟雲澤的那一刻,立即便沉下了臉色。


    孟以誠原先是要走的,如今卻是不能走了。


    他要是在這個時候迴去,外人豈不是以為他怵了孟雲澤那個私生子?


    「年輕有為?呸!他也配?!」


    孟以誠呸了一聲,仰頭一口飲盡手中的紅酒。


    宋學深深地看了挽著於少卿手臂的熊寶貝一眼,身形隱在暗處,眼底晦澀難辨。


    宋恆信五十歲大壽,於少卿身為外甥,自然是要出席的。


    都是親朋好友,於少卿擔心今天免不了得喝酒,擔心喝多了會沒辦法照顧到熊寶貝,因此特意孟雲澤也給叫了來,目的就是為了在他沒辦法照顧到熊寶貝的時候,孟雲澤能夠幫著照看一二。


    事實證明,於少卿的擔心完全是必要的。


    三人向宋恆信賀過壽,就有好多人圍上來。


    都是些親戚朋友,於少卿也不好像平時那樣,隨意把人打發了,隻得虛虛實實地應著。


    孟雲澤是作為於少卿的好友出席的,自然也不好拂了他的麵子,也隻好耐著性子應酬。


    於少卿怕熊寶貝無聊,在應酬的功夫,也會分心跟她說幾句話,有些識趣地不會做過多打擾,有一些人不那麽識趣地,就會厚著臉皮,說個沒完。


    他們說得大都是生意經,熊寶貝也聽不懂。


    宋方怡時不時落在她身上,跟刀子似的眼神,也令熊寶貝有點不自在。


    在路上堵車耽誤了時間,這個點,熊寶貝肚子有點餓,就告訴於少卿一聲,去一旁吃甜點去了。


    「不許吃得太撐。還有,不可以喝酒,知道了嗎?」


    離開前,於少卿捏了捏熊寶貝的手,嚴肅地叮囑道。


    熊寶貝好吃,卻又總是沒個分寸。


    總是把自己的肚皮吃得滾圓。


    在於少卿看來,暴飲暴食,相當地不可取,對腸胃是一種負擔。


    至於飲酒,像熊寶貝這種一杯倒的酒量,於少卿會放心他在這種場合喝酒才怪。


    尤其是,在於少卿不確定宋學到底來沒來的情況下。


    今天是宋恆信五十歲大壽,宋學多半是會出現的。


    熊寶貝其實也沒什麽吃東西的胃口,隻是讓她全程這麽微笑著下來,她也累啊。


    吃東西是假,躲清淨才是真。


    知道於少卿是關心她,熊寶貝也不覺得煩,她乖巧地點了點頭,「嗯,知道了。」


    於少卿抬手揉了揉她的腦袋,「去吧。」


    前陣子熊寶貝跟於少卿隱婚的事情被爆出,圈子裏人對於少卿這位老婆多少有點好奇。


    尤其是,聽聞這位還是從弟弟於少北手裏搶來的,看向熊寶貝的眼神多少有些不屑。


    如今瞧見兩人自然而然地親昵互動,更是對熊寶貝的手段佩服得不行。


    比她年紀輕的有之,比她漂亮得更是比比皆是,但是能夠住進這位於大少心裏的,過往可是一個沒有。


    於少卿不是不知道那些人怎麽想的,他心裏頭不悅,不過今天到底是宋恆信五十歲大壽,他也不好甩臉色,他的修養也不允許,於是熊寶貝提出要去吃點東西,他也就同意了。


    孟雲澤可沒忘記自己此行的任務,於少卿一個眼神過來,孟雲澤立即心領神會。


    「幫我個忙。」


    角落裏,宋學飲盡杯中的紅酒,抬眸對孟以誠說道。


    孟以誠因為孟雲澤心情被破壞殆盡,他有一杯沒一杯地喝著紅酒,聞言,抬了抬眼皮,「說。」


    酒杯放在桌上,發出些微的聲響,宋學目光落在客廳的某處,「幫我絆住你那位堂弟。」


    孟以誠揚了揚眉,他順著宋學的視線望過去,就看見落了單的熊寶貝。


    孟以誠險些沒被剛入喉的紅酒給嗆到,他不可置信地看向宋學,「咳咳咳咳……你,你該不會真對你表嫂起了心思吧?」


    「寶貝會是我的。」


    宋學冷冷地道。


    她會是他的,不管是過去,還是將來。


    現在有點偏差,沒有關係。


    隻要她最終屬於他一個人!


    孟以誠被宋學眼底的瘋狂給驚到了。


    「你想做什麽?宋學,我警告你,你還沒得到宋紀年的認可。


    要是你在宋恆信的生日宴上出了什麽差錯,這宋家大門,你可真就一輩子進不去了!」


    宋學給了孟以誠一個「你以為我是傻子麽」的眼神,他冷靜地道,「放心,我不會愚蠢到在這種場合對她做些什麽。」


    「那你想……」


    孟以誠還是不大放心。


    「我什麽都沒想。我隻是……想要跟她,說說話而已。這個忙,你到底是幫,還是不幫?」


    宋學顯然是動了怒。


    孟以誠吃了一驚。


    在他的印象當中,宋學可是個你罵他是孫子他都不會變一下臉色的角色。


    如今,竟然為了個女人,情緒如此外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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