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錢、名譽、地位,江聲知道這個世界向來不是公平的。當這個世界上的某些人正在無憂無慮地歡笑著的時候,可能有人正在為了活下去而在泥潭裏苦苦掙紮。前者或許正在揮霍著大把的金錢、時光,被身邊的親朋好友及愛人環繞,看世界的花團錦簇和姹紫嫣紅。後者卻孑然一身,在黑暗中踽踽獨行,被一次次的跌倒和絕望腐蝕著他們生活下去的勇氣。在江聲的固有印象裏,很多事都是一個人生下來就注定好了的。大多數人終其一生也無法改變自己的處境,隻能按照命運給他設定的固定軌道走下去。如果非要信人定勝天,那麽最後比脫離不幸現狀的更大可能性是頭破血流。撞了南牆之後想迴頭,卻發現太晚了。所以自然而然的,江聲膚淺地以為,在長得好看的和不好看的中間,前者更像被上天眷顧的。而關於聰明的和笨的,有錢的和沒錢的之類的問題也是同理。所以即使江聲揣測過究竟誰才是所謂“上帝的寵兒”,也從來沒把目光停留在陳欣怡身上過。畢竟她的行為舉止比起一個十二歲的孩子更像一個六歲的小朋友。甚至在大多數時候還沒有崔茜會看臉色。如果非要說的話,江聲更傾向於她是造物主醉酒之後和陳晨開的一個玩笑。可是,就在此時此刻,江聲明確地聽到了她正在向陳晨預告喪屍的到來。他突然想起來昨天淩晨時分一叫就醒的陳晨夫婦。或許那並不是警覺和醒得快,而是在得到了預告之後根本沒睡。——他們在等待別人發現喪屍到來,然後再裝作驚慌樣子的表演機會。也就是在盡力撇清自己的嫌疑。很明顯,他們不願意讓別人知道陳欣怡就是係統指定的“上帝的寵兒”。賴在這個隊伍裏可能隻是給自己找一個容身之所,卻也不給隊友提供一絲一毫有用的幫助。如果不是江聲睡眠淺又加上耳朵好,他可能直到有一天被喪屍咬死了,都不會知道原來他曾經距離“平安離開遊戲”這個選項這麽近。但是這一切都隻是江聲個人的揣測罷了,他不敢妄下論斷。也覺得沒必要在這個時候為了一句可能是兒童戲言的話叫醒一屋子熟睡的人。隻是江聲自覺自己的命還是要自己守護的,再緊張些也不為過。他在床上靜躺了幾分鍾,然後頂著一頭亂發坐起來,打了個巨大的哈欠佯裝自己才剛醒來。沒去管身後的兩人瞬間僵直的身體。江聲輕手輕腳地繞到秦爭和陸時雨臨近的床鋪邊上蹲下,拍拍兩個人的臉把他們叫醒。秦爭幾乎是在他蹲下的那一刻就醒了,而陸時雨還睡眼惺忪地懵逼了一會才揉揉眼睛坐起來。江聲在一起上廁所和一起出去喝口水兩個借口之間思考了一下,最後選擇了問他們倆要不要一起出去走走。兩個人對視一眼,又看了一眼從窗戶照射進來的清冷月光,沒怎麽猶豫就點頭應允了。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聲響起,兩個人穿戴完畢之後就跟著江聲出去了。江聲闔上門,又不放心地多往前走了幾步,覺得陳晨應該聽不到他們的對話內容了之後才斟酌著開口。他沉著嗓子,說:“剛才我聽見陳欣怡和陳晨說喪屍要來了。”陸時雨腳步一滯,問:“那我們要不要把屋裏的那些人叫醒?”那些人指的是在江聲他們之後,陸陸續續抵達這個地方短暫休息的人。江聲沒想好,隻反問:“如果她隻是隨嘴一說怎麽辦?如果喪屍等會兒沒來,那我們這些打擾他們睡覺的人可就成為玩家公敵了。”“而且即使喪屍真的來了,我們要怎麽解釋我們的消息來源?把陳欣怡推出去嗎?還是我們自己扛下來?”江聲問。陸時雨語塞。秦爭垂著眼睛,他大概能猜到江聲的潛台詞,果然,江聲下一句接的就是“我覺得不如我們把寧鳩他們叫醒了先走。”“如果陳欣怡說的是真的,我們算是躲過一劫,避免了一次和喪屍正麵衝突的機會。”江聲說,“如果是假的,那我們就當作為了早點到達安全區而努力。”他頓了一下,邊走接著說:“順便可以仔細觀察一下等我們提出要走時陳晨他們的表情。”陸時雨沒意見,隻是他關注的點在為什麽上帝的寵兒會是陳欣怡,一個說不上漂亮,也不聰明,甚至是單親家庭的小女孩。江聲挑眉,笑著反問:“她是單親的話劉奇算什麽?你在詛咒他?”陸時雨聳肩:“看他們日常的相處狀態就知道。陳欣怡是智商低又不是自閉,親爹的話不至於不搭理他。那種疏離狀態明顯是不熟,估計沒認識多久。”江聲了然,說:“可是陳晨自我介紹的時候說劉奇是她的愛人。”陸時雨比了個耶的手勢:“兩種可能,要麽是在造夢遊戲裏遇到了真愛,可是陳欣怡沒怎麽見過;要麽就是他們聯合起來在騙人。”“我傾向於後者。”陸時雨說:“雖然一個單親母親帶著半大的孩子在遊戲裏更容易引起人們的同情心,可在這種要命的世界裏,最沒用的就是他人的同情了。而適當的保護就顯得很必要了。”“你不覺得陳晨和劉奇之間其實挺有距離感,相比那些真正的夫妻一點都不親密嗎?”陸時雨問。江聲對此不予評價,畢竟他家長的關係可比陳晨和劉奇之間僵多了,但是不否認陸時雨事情的可能性。事實上他一直覺得劉奇沒什麽存在感,時常一悶就是一上午。原本以為是悶葫蘆,現在想來也可能隻是單純地不太熟。陸時雨歪著頭不解地提問:“可是為什麽是陳欣怡呢?該不會是設計者自戀地自比上帝,所謂寵兒就是被他們選中的人吧?”江聲無法迴答。他瞥了一眼沉默的秦爭,撓了一下他的手心以吸引他的注意力。秦爭突然開口,問:“你們覺得所謂的上帝的寵兒的標準是什麽?”江聲試探性地迴答:“年輕?漂亮?有錢?雙商超群?萬人迷?”秦爭看他,說:“難道不應該是他自己活的開心嗎?”江聲愣了一下,隨即明白過來,所謂千金難買我樂意,大概就是這麽個道理。秦爭補充:“長得好看的人不一定能事事順遂,有錢的人也不一定能長命百歲。而且玩家之所以進入造夢遊戲,都是抱著極大的不滿足和願望來的。”“隻有陳欣怡不是,她或許並不知道自己和別人之間究竟有什麽區別。”秦爭說。“她的世界很簡單,每天除了吃喝玩樂之外也不會有那些普通孩子身上背負的重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