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他突然問我,他一直留在這個世界陪我好不好,那一刻我幾乎沒有辦法控製自己的狂亂的心跳。可是那也是我唯一的、不自私的一刻。”李夢羽笑了一下,像極了他們初見時的笑容,真心實意的那種:“我說,聽從你自己的內心。”“因為即使我再渴望他留下來,我也不能夠擅自替他做決定,把他困在這黑暗的牢籠中。”“然後他在第七天的時候跳樓了。就在這個樓頂。”她的笑容陡然轉向淒涼,“我不知道那那個屍體,那攤血對他來說意味著什麽,是真正的死亡,還是另一種暫時離開的形式。”“我隻知道,大家都像沒有看見樓底下的那個屍體一樣,從上麵坦然地踩過。而第二天,就又有另一個全然陌生的靈魂代替他待在這個身體裏。”“我經常想,他到底還能不能迴來,還會不會迴來。又會在什麽時候迴來。”她把書翻了一頁,仿佛她真的能看進去似的,說:“你知道嗎?從前,不管我身邊的那些身體裏究竟住著哪些靈魂,他們在這個學校裏做了什麽,我的時間就隻是正常地往前走。”“可是自從他從樓頂跳下來之後,我的時間就再也沒有移動過。”她沒有用‘死了’這兩個字眼,“我一直在重複地過些七天。”“他一直沒有迴來,我也永遠無法逃離這個學校。”李夢羽說,“也有別的占用這個身體的人告訴我,我生活的這個世界是虛假的。”“他說你們在這個遊戲外有一個另外的真正的世界。”她垂著眼睛的時候睫毛的陰影落在臉上,“可是對我來說,這個世界就是我的真實。最壞的真實。”“還有個自稱玩家的人告訴我說徐漾他可能是在那個真實的世界走上人生巔峰了,所以他不再來了。”“他還說徐漾之所以總來這裏,就是因為有我給他帶路,這裏對他來說是一個最好過的關卡。”她說到這兒突然綻開了一個笑容:“不過這個解釋已經比我聽到他死了好多了。至少我知道他現在別的地方過的很快樂。”她站起身來,似乎要走。江聲也跟著站起來,打算說點什麽寬慰一下她,就看見她伸出手來重重地推了他一把。他聽見她說:“可是我不甘心。”“不管他在那個世界裏究竟是活著還是死了,我得親眼去看看。”江聲被推了個趔趄,眼看著就要踩空,順著台階跌下去。結果周川就像是有所預料似的,眼疾手快地衝出來,幾個箭步就邁到了江聲麵前,迅速地把他往自己的方向摟。江聲對她的舉動的有些始料未及,如果他沒猜錯的話,剛才她應該是動了殺念。即使他從樓梯上滾下去摔不死,估計也得受個重傷。於是深深地吐出一口氣,有些驚魂未定地在周川懷裏靠定了。心裏感歎著好險。周川單手摟他,另一隻手撫上他的背拍了幾下,算是安慰。江聲感覺到周川的手在剛把他從死亡線上撈上來的時候有些顫抖,大概也有些後怕。現在倒是鎮定下來了,隻是似乎全身還都有些僵硬。“謝謝。”江聲道謝,也拍拍他背上僵硬的那些肌肉。他往後退了一步,退出他的懷裏,看著他的眼睛再次鄭重地道了聲:“謝謝。”周川看著自己空了的懷抱,隻輕描淡寫地迴了一句“沒事”。然後他轉過身去看李夢羽,雖然他背對著江聲,但是江聲還是能從他身上釋放的冷氣猜想他現在的表情應該不會太愉快。李夢羽麵對著秦爭質問的眼神,自嘲地勾起嘴角:“我不知道我這麽做有什麽錯。是你們這些外來者一直在探究我的事情。”“我已經把我覺得應該做的義務都做了,可你們仍舊不滿足,妄圖得寸進尺。”她抬起頭來看著他們倆,眼裏卻閃著瘋狂的光:“我隻是想出去。我想出去看看那個所謂的另一個世界……”江聲抿著嘴,臉色有些差,不懂剛才還聊得好好的女孩兒怎麽突然就變成這樣了。周川打斷她:“你有沒有想過,你也是從外麵的那個世界來的?”李夢羽歪頭,似乎有些無法理解周川的話。她問:“什麽意思。我有我在這個世界生活了十幾年的記憶。這裏到處都有我熟悉的印記。”江聲想起周川告訴他的關於遊戲設計者的那些話,說:“這個遊戲都能讓你無限重複這七天了,給你複製黏貼一段記憶還不是一件信手拈來的事。”“況且。”江聲也有些生氣了,“你所謂的那些記憶是不是你的還不一定呢。”“說不定是從前那個李夢羽跟著她的徐漾殉情死了,或者是兩個人迴現實雙宿雙棲去了,結果把這些沉痛的迴憶留給了你。讓你誤以為從前有這麽一個人,曾經對你那麽好。”李夢羽語塞。大概是想到自己的臉和性格的確不值得一個人這麽三番五次地為她以身涉險。隻是值得不值得這種事,向來沒有一個準確的標準,全憑當事人的意願罷了。江聲接著說:“而且你口口聲聲說著你等他迴來,可是你卻連他叫什麽名字也不知道。多麽可笑的感情啊。”李夢羽反駁:“我怎麽不知道,他叫……”她的話尾停住,她突然想不起來他叫什麽了。她想,昨天他好像還不叫徐漾。徐漾應該是眼前人的名字。可是他呢?他叫什麽?我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他叫什麽?李夢羽極力地去追溯自己的迴憶,卻始終難以捕捉那一閃而過的名字。周川看了一眼為正在默默用自己的方式在出氣的江聲,原本高懸著的心才感覺踏實了一些。他想,這是活生生的江聲。周川的嗓子有些啞,大概是對剛才的突發的事件還有些心有餘悸。眼看著江聲把氣撒的差不多了,就自動切入了正題。他對著李夢羽說:“我說一下我的看法,你可以挑著聽聽。”“首先,那個玩家告訴你的是真的。雖然這個遊戲為你構架了一個完整的世界,但是我們在這個遊戲之外確實存在著另外一個真實的世界。”“而這個世界,不管你對它的記憶究竟有多少,都不過是設計者創造出來的一堆數據罷了。”“我原本以為你可能是遺留玩家,隻是無限的七日循環讓你忘了你正在進行遊戲,誤以為自己就是這個世界的一個組成部分。”“不過,現在我不這麽想了。”周川盯著她,“因為你在這七天之外也有玩家進入這個世界闖關的記憶。”“而我不覺得這個遊戲關卡的設計者會憑空捏造出來一個有自我意識的不幸者。所以我更傾向於你是一個死去的玩家,而不隻是一堆數據。”他說這話的時候,李夢羽的的唇咬得很緊,眼眶是紅的,但是卻沒有插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