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之穹走過來踹了他一腳,“這就等死了?”唐淵眼睛一閉,“喵。”陸之穹險些鼻子都氣歪了,瞧瞧他手底下都是群什麽東西!訓練所的門忽然打開,一陣清涼的微風裹著清雅的淡香,吹進了硝煙彌漫的訓練場。阿莫爾抱著滿懷的臘梅花,走了進來。黑褐的花枝上,鵝黃色的臘梅團團簇簇地開放著,阿莫爾長長的白發也用一串梅花束起來,在冬日的陽光下泛著美妙的光澤。花枝的襯托下,他的臉龐更顯得皎若霜雪,眉目含著盈盈笑意,光是美貌就令訓練場蓬蓽生輝。“訓練還沒有結束嗎?”阿莫爾明知故問,從懷中抽出一枝最好的臘梅遞給陸之穹,“我院子裏的臘梅都開花了,正好剪了幾枝送給你們。”陸之穹沒有接,唐淵不知什麽時候已經滿血複活,殷勤地替他接過,放在鼻間嗅了嗅,“好香。”阿莫爾看他灰頭土臉的,溫柔地替他撫平亂發,轉頭對陸之穹說:“今天就先結束吧?大家看起來都累了。”“會長……”有人感動得淚花子都出來了——雖然他們都清楚,會長求情歸求情,結果必定是卵用沒有。副會長一意孤行,從來視會長的話如放屁。然而這一次,陸之穹居然“嗯”了一聲,“正好我有事找你。”他揮了揮手表示解散,拉著阿莫爾就往外走。眾人還來不及驚喜,看到陸之穹可怕的臉色,又不由地為阿莫爾擔心起來。唐淵尤其在意,尖牙咬著下唇,盯著他們離去的背影一臉陰鷙,不知在盤算些什麽。迴到自己居住的小院,陸之穹開門見山地問:“為什麽把我們之間的精神連接斷開了?”“嗯?我有嗎?”阿莫爾迴過頭,無辜地看著他。他把花瓶裏的枯枝枯葉都取出來,換上新剪的臘梅,一股馥鬱甜香的氣味盈滿整個房間。“你裝傻的樣子很蠢,”陸之穹點了根煙叼在嘴裏,毫無羞愧地汙染環境,“終於成長到叛逆期了嗎?連我的話都不聽了?”“我有一個你不知道的秘密,”阿莫爾神秘一笑,“我想獨自保留一會兒,到時候再告訴你。”“‘到時候’算什麽時候?”“就是我高興的時候——”阿莫爾笑到一半,看到陸之穹的臉色沉下來,立刻改口道,“好吧,告訴你也沒關係,我有了一個喜歡的人。”“你誰不喜歡?”陸之穹覺得這話很滑稽。“這次不一樣,是特別特別喜歡,”阿莫爾說,“世間獨一份的喜歡。如果我告訴你,你肯定會把他搶走,所以我想獨占他一會兒——在我的記憶裏。”陸之穹的頭又開始疼起來,一些模糊的感受擾得他心煩意亂,他隱約感到自己丟掉了什麽珍貴的東西,卻無論如何都想不起來。“我不是人類,我是由許許多多的記憶組成的假靈魂,我是你的愛本身,”阿莫爾又說了一些他聽不懂的話,他走近他,踮起腳尖在他耳邊輕聲低語,“所以我想告訴你,無論是過去、現在、未來,即使有些東西你忘記了,你的愛也會替你記得。”第167章 監獄的起源白漸瀟在虛空中飛了好遠, 無法找到任何可以被稱為“出路”的地方。甚至好幾次他朝著同一個方向飛行,最後卻飛迴了棄嬰身邊。和塔的通訊早就斷絕了, 放出去的精神體得不到任何迴音, 這裏就是天涯海角,世界的盡頭, 一切記憶和存在都湮滅的地方。空茫茫的失落感像潮水一般漲了上來,白漸瀟忽然覺得沒勁透頂,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沒有意義。就算能出去又怎麽樣?找到陸之穹,和他說自己是他一年後的戀人?迴到深海33號?可一年前那地方根本就不是他的家。沒有人知道他的存在, 沒有任何東西能證明他曾經存在,迴去又有什麽意義?“沒用的, ”棄嬰盯著他緩緩扇動的黑翼, 略帶悲憫地說, “這塊空間在我的掌控之下, 你永遠都沒有辦法離開這裏。”如此殘忍的話, 從她口中說出來卻是那麽天經地義, 理所當然。她看到白漸瀟迴過頭來,他明明被痛苦深深地擊中了, 麵容卻沒有半分扭曲, 眼神依舊清澈平和,像一塊無法侵蝕的琥珀。棄嬰忽然有種說不出的嫉妒, 他為什麽不痛哭流涕、為什麽不暴跳如雷?為什麽他連痛苦的樣子也如此漂亮, 相比之下自己精心捏出的外殼卻總顯得醜陋猙獰。怪不得陸之穹會喜歡上他, 棄嬰憤憤地想, 怪不得把他保護得那麽好,進監獄這麽久,哪個人像他這樣,看到屍體還會害怕,心裏難過就會流淚,一身幼稚的正義感,滿腦子天真的理想主義……為什麽他不可摧毀呢?想到此處,棄嬰忽然一驚,摧毀?她迷茫地反問自己:為什麽我會想要摧毀他呢?難道我把這些人帶進監獄裏不是為了懲罰他們的罪惡嗎?難道我真的是想摧毀他們……僅僅是因為嫉妒他們擁有我沒有的生活?將死之際,所有的驕矜和執念都淡去了,彌漫人生的一場大霧也逐漸散開,棄嬰再次迴望自己的靈魂,這些問題每一個都叫她痛苦,並且無法找到答案。可悲啊,世上還有那麽多事情她根本還沒有弄明白,創造了這麽大的樂園可她一天人的生活都沒過過,就要這樣死去了。“放我走吧。”白漸瀟疲憊地說,“即使外麵沒有可收留我的地方,我也不想留在這裏。”“我不要!”棄嬰無助地拚命搖頭,抓住他的肩膀,指甲深深地嵌入他的肉裏 ,“我不要,我生下來就是孤零零的一個人,我不想死的時候也是一個人……”“……”白漸瀟沉默不語,忽然伸手抓住她心口處的raw,朝裏旋動。棄嬰立刻痛苦地尖叫起來,血湧如泉,白漸瀟溫柔地關切道:“那我幫你快點死掉好不好?”“你瘋了?你就不怕自己也跟著我一起死嗎?!”棄嬰用力推開他。白漸瀟被她推得一踉蹌,黑色的羽翼輕輕扇動,旋即穩住了身形,他微微笑起來:“你覺得我還在乎這個嗎?”“你不在乎我在乎,我不想你死,”棄嬰捧住流血的心口,“臨死前我會用最後的力量保護你,幫助你迴到現實世界,至少這點事我還做得到。”“為什麽?”這下白漸瀟倒是有點驚訝,他可不覺得棄嬰有這樣的好心。“我想你記住我,”棄嬰說,“我是世界上最後記得你的人,你也是世界上最後記得我的人。如果你死了,我的存在就完全消失了,我不想那樣……”白漸瀟這才意識到,被逼上絕路的並不隻有他一個人,他們的記憶彼此證明,如一麵鏡子裏外互相映照。這下事情不就好辦了嗎……白漸瀟心中泛起一點愉快的浮沫,微笑道:“原來如此,那我決定立刻忘記你。”“什麽?!”棄嬰不解地驚叫道。“你能操控時間空間,操控亂七八糟的物質,但你唯獨操控不了我的精神世界,”白漸瀟抱著胳膊,好整以暇道,“我根本不想知道與你有關的任何事,我會立刻刪除所有關於你的記憶。”“不可以!我不同意!”棄嬰目眥欲裂,又急又氣地扯著自己的頭發,大吼大叫,“你不能忘記我!不可以!”白漸瀟隻是望著她冷笑,看著她撕扯抓撓自己的身體,在虛空中翻來滾去。好半天等她冷靜下來後,白漸瀟才慢悠悠地開口道,“想要我不忘記你也行,你得放我出去。”“放你出去做什麽?”棄嬰大叫,“去找陸之穹?都說了幾百遍了那家夥現在根本不認識你!”“那不關你的事,總之你自己看著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