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給過你機會,我夠主動了,主動到我自己都覺得有些不要臉了——”白漸瀟後退兩步,緩緩撫摸自己的唇角,“我第一次向一個人求吻,卻得到那種對待,真叫人印象深刻。”“所以我不會再給你機會了。”白漸瀟走到床邊,抓起話機,“我會讓服務員來開門,這間房你繼續住吧,我換個地方。”他還真是一點都不拖泥帶水,斷得幹淨利落,陸之穹悲哀地發現,即使是這種冷酷絕情,也是讓他心動不已的地方。白漸瀟其實還很年輕,卻早早地就成長為了一個很成熟很完備的人,以理性統禦著紛繁雜事,安內攘外,四海安寧。即使是戀愛時的大膽熱烈也是過期不候的一次性產品,拿得出來也能輕易收迴去。這些無不讓他退縮不已,表麵上也許維持著鎮定,心卻早就膽怯地躲到了最黑暗的角落,瑟瑟發抖成一團。他在做一切事的時候都不是無知覺的,他比任何人都更加詛咒自己的膽小懦弱、自私愚蠢、乖張暴戾……他早就被撕成千百個碎片,勉強縫合成了人形,這樣千瘡百孔的自己,不配也不該奢望得到任何愛意。可是,即使如此,當一次次在深夜的夢魘中驚醒,一次次孤獨地驅趕著亡靈遊蕩,當他聽到阿莫爾口中那個“相愛不渝”的預言時,也曾燃起一點點卑微的希望。給他一點點光,他就能跋涉千裏,陸之穹想,這一點點奢侈的希望,不抓住的話他就真的什麽都沒有了!“喂,是前台嗎?”白漸瀟已經撥通了前台的電話,坐在床邊不耐煩地玩著電話線,“不好意思,能不能給我換一間房?”“請問您遇到什麽問題了嗎?”前台禮貌地問。“我……”白漸瀟剛說出一個字,忽然被眼前點亮的金色光芒晃了晃眼,話筒都掉到了地上,失聲叫道,“陸之穹,你怎麽迴事?!”陸之穹走到他麵前,頭上閃現出一輪金色的光環。沒有一個天使比他更適合佩戴這輪金黃,合適到讓人脊背發涼,讓白漸瀟一瞬間產生了無數可怕的念頭。“我想告訴你一些,關於我的事情。”陸之穹伸手扶了扶光環,這是他不自覺的一個小習慣,總覺得頭上的光環是歪的。“我不想聽!”白漸瀟立刻拒絕。他明明抓心撓肺地好奇著,嘴上卻牢牢把關,絕不泄露一絲妥協。“你可以不聽,反正我要是要說的。”陸之穹在他對麵盤腿坐下,主動把自己放在了一個較低的位置,抬頭仰望他,“服務員過來還要一點時間,你就當我一個人自言自語發瘋好了。”隻要一伸手就能摸到那個光環,白漸瀟的手指顫了顫,接著果斷把手藏到了身後,“我不明白,之前一個字都不肯告訴我,怎麽現在突然願意說了?”“我想讓你記住我。”陸之穹咬著下唇,深藍的眼瞳映照著金黃的光,像是溫柔的月光灑滿了靜默的海,“隨便你現在喜不喜歡我,反正等我做完該做的事,如果我還活著,就一定會迴來追到你!我不知道那要花多少年,但我希望你記住我。”“我不懂那有什麽意義。”白漸瀟搖頭,“我的記憶力很好,見過一麵的人就能記很久,像你這樣的人,到死我都不會忘,但那又有什麽意義?”“意義非凡,對我來說。”陸之穹微微笑道,“就像你知道漆黑的夜空裏有一顆星星在那裏,這能給我勇氣。我說過的,隻需要借一點火光,不要讓灰燼熄滅就夠了。”“那麽你需要多久?”白漸瀟不再躲閃,直視他的眼睛,“你說的‘該做的事’,是指打敗amor的人?”“不,”陸之穹定定地望著他,“我要打破監獄的枷鎖,讓所有人都從這鬼地方出來,從進監獄的第一天起,我就是這樣想的——現在已經十二年了,依然如此。”“那真是很遙遙無期的目標啊。”白漸瀟伸手摸了摸他頭頂的光環,指尖觸碰到的是玉石般的溫潤觸感。“說說你的事吧,我會記住每一個字。”※※※※※※※※※※※※※※※※※※※※明天還是要請假一天,目測以後周一都會很忙,以後大概會保持這樣一周六更的頻率。第65章 吞吞吐吐磨磨蹭蹭心軟果然是自己的一大弱點。白漸瀟自責地想,好不容易豎起高高的心牆, 但隻要眼前這家夥稍稍服個軟, 心牆就迅速瓦解潰之千裏。他無法否認自己依然對陸之穹抱有特殊的感覺,他內心深處狂熱的好奇心甚至開始期待陸之穹的講述。“我進入過樂園。”果然, 陸之穹的第一句話就出乎了他的意料, 不過想來又覺得在情理之中。畢竟在監獄呆了十二年,像這樣的人不搞點類似的事情出來是不可能的。“但是你身上沒有巴別塔印記。”白漸瀟說。“這是當然。”陸之穹伸出雙手在他麵前平舉, 右手迅速地將左手小指向上掰彎180°,骨節斷裂的“哢哢”聲聽起來格外驚悚, 他臉上卻沒有絲毫痛苦之色。“喂,你幹什麽!”白漸瀟驚訝地叫道,差點忍不住去握住他的手。不過他到底忍住了,眼睜睜地看著被折斷的小指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複原位。怪不得, 他在scar hunter的影響下明明受了那麽多傷, 迴來見自己的時候卻完好無損,這個複原速度是人類可以達到的嗎?“如你所見, 這具身體已經不是人類了。”陸之穹說, “進入樂園後, 我得到的第一份禮物,就是這具天使的身體。作為‘代價’, 我原來的身體連帶著身上無數珍貴的道具, 全部都丟在了樂園裏。”“也就是說, 隻要登上巴別塔, 就可以成為天使!”白漸瀟問道, “你在樂園裏還看到什麽?”“問題就出在這裏,事實上,我完全失去了那段記憶,”陸之穹摸出一根煙叼在嘴上,沒有點燃,“我的記憶上一秒還停留在進入遊戲的瞬間,下一秒我就醒了過來,背後伸展著翅膀,頭上頂著光環,完全失去了中間的記憶。我不知道我在巴別塔七層經曆了什麽,也不知道在樂園裏遭遇了什麽,如果不是身體的變化,我甚至都不會知道我曾經去過樂園。”白漸瀟哽住了,一時竟不知說什麽好。陸之穹的經曆,豈不是明擺著告訴他,即使登上了巴別塔進入了樂園,也根本沒用,不僅什麽都無法改變,甚至連記憶都無法留下!他像是被兜頭潑了盆冷水,之前設想過的要如何在劍閣發憤圖強的願望也都落了空,心情沉重得像挨了頓現實的毒打。“這樣啊……”白漸瀟心灰意懶地說,“那豈不是我們這樣辛苦地通關遊戲,一點意義都沒有了嗎?”“也並非完全沒有意義。我用了一些手段,設法留存了一些我進入樂園後得到的信息。但是這段信息殘缺不全,丟失了很多關鍵部分,即使說出來也很難取信於人。”陸之穹突然抬起頭,笑眯眯地對他說,“順便一提,有關你的預言也是我在樂園裏得到的。”“嗯?”白漸瀟將信將疑,“樂園還管算姻緣?那段信息裏還說了什麽?”陸之穹搖了搖頭,“抱歉,因為我不打算把你卷進來,所以隻能告訴你一些不涉及糾紛的事。現在每個組織都掌握著關於監獄的獨家秘密,我無法把所有的事情在劍閣的領地上對你全盤托出。”“行,”白漸瀟表示理解,“那麽你和前組織之前又發生了什麽,這可以告訴我嗎?”“你想知道什麽?”陸之穹暗搓搓地挪近了一點,手不規矩地搭在了他的膝蓋上。白漸瀟從上往下看,總覺得盤坐在地上的某人像隻忠心耿耿的大狗狗,亮亮的眼睛裏寫滿了真摯與深情,十分具有欺騙性。“……我想知道阿莫爾的事行了吧!”白漸瀟忍了忍,到底沒拍開他的手,“想要追我,起碼把老底交代清楚吧?”雖然表麵不提,但他其實非常在意,自己和阿莫爾長得像這件事。“阿莫爾啊,我和他之間是清白的,”陸之穹得寸進尺,把腦袋埋在他的膝蓋上,“倒不如他是這世界上最不可能和我在一起的人——畢竟他根本不能算作是一個人。”“什麽?”“他是一個造物,而且是按照我喜歡的外貌被塑造的,”陸之穹直起身,伸出一根指頭戳了戳白漸瀟的臉頰,“所以你知道為什麽他長得和你像嗎?其實是因為你恰好長成了我最喜歡的那一款,不,比我想象過的最好的模樣還好看,所以我第一眼看到就心動得不得了。”白漸瀟猝不及防被戳了一下,心也重重一跳,立刻抓住了陸之穹的鹹豬手,“別想蒙混過關,說清楚阿莫爾到底是什麽‘造物’?為什麽會按照你喜歡的樣子被塑造?”聽這描述,不就是個定製款充氣娃娃嗎……但是按殤獵的說法,阿莫爾分明是人間收容所的建立者,是陸之穹的收容者,而且後來還被陸之穹所殺。兩方的說辭出入太大,必然有一方在說謊,白漸瀟並不覺得殤獵有必要編造一個如此離奇的謊言,那麽說謊的是陸之穹?他不敢確定。“呃,剩下的我不能說。”陸之穹的眼神暗了暗,“唐淵非常危險,他心理變態很嚴重,又一直放棄治療,任何關於阿莫爾的小事都能讓他發瘋。我想,可以的話,你以後就呆在劍閣好好修行吧,這裏還算安全,把你托付給尹橙我也比較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