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記住你的樣子了,在遊戲外你給我等著吧。”於建達畢竟有求於人,剛剛囂張起來又萎了下去,“但我說話算話,遊戲裏我肯定不碰你,也不碰你們任何人。”他說這話實在過於可疑,然而陸之穹還是友好地接納了他,“歡迎加入。”“我也加入,”藍珊也很快倒戈,“現在誰來幫我找找鑰匙藏在哪兒,一直站著說話不動彈,我快被凍死了。”他之前考慮過但很快又拋棄的想法成真了,所有玩家竟然真的結成了同盟。白漸瀟突然意識到,其實隻需要一個領袖,讓人情不自禁信任並追隨的領袖,就能將各懷心思的人團結在一起。黑暗森林中的獵人無法獨活,幾萬年來人類畢竟團結在一起形成了族群,而不是在無休止的鬥爭中滅亡。他正好還在瞭望之室裏。盡管已經開始喘不上氣,還是去幫藍珊看了一眼。他沒有辦法直接看到鑰匙的所在(說起來之前孟響也隻看到了刀沒看到鑰匙,這種通關的特殊物件果然沒有那麽容易得到),然而根據剛才上帝視角的記憶,還是可以推出個大概,“藍珊,這不是一間冷凍庫,我剛才看到出風口那裏藏著什麽會動的東西,冷氣就是從它們嘴巴裏噴出來的。你打開出風口看看,小心一點,鑰匙很可能就藏在裏麵。”“明白,謝謝。”藍珊向出風口走去。白漸瀟心慌氣短,不用看也知道自己的臉肯定憋得青紫,“缺氧了,我先去下個房間。”他迅速打開了手邊的“諸神庇佑”,唿吸到新鮮空氣的一瞬他渾身舒暢得快要飛起來。房間裏擺放著三個祭壇,供奉著三位神明,分別堵住了三扇門。正前方是一尊形如惡鬼的女神像,蓬亂的頭發上佩戴著琳琅生輝的珠玉,神情莊嚴肅殺,口中伸出兩根猙獰的利齒,披著赤紅法衣,肩上立著一隻黑色的大鳥,裙擺中竟露出一根豹子的尾巴。這尊雕像把野獸和天神粗暴地糅合在一起,卻顯現出一種奇異的和諧,比起那些寺廟道觀裏供奉的雍容華貴的神仙,它顯得格外狂邪,叫人想到那些誕生於鴻蒙大荒的原始古神。右手邊是一尊光輝四溢的天使雕像,金色長發的大天使長高舉紅色十字劍,腳踩一隻垂死的巨龍,昭彰著絕對正義的天神之力;遮天蔽日的華美羽翼飛揚舒展,如主的榮耀庇佑世人;俊美無儔的臉龐略帶悲憫俯視蒼生,無盡恩慈,神愛世人。左邊……白漸瀟一時間難以形容左邊那個玩意,那不是雕像,而是一坨飄浮在空中的軟綿綿濕漉漉的東西……非要說的話,應該是一坨意大利麵?團在一塊的麵條組成了它橢圓形的軀體,中間嵌著兩個大肉丸子,頭上長著兩根蝸牛觸須一樣的眼睛,模樣很值得拿來投稿迷惑行為大賞。白漸瀟站了一會兒,無事發生,看來必須主動靠近才會觸發事件。他先選擇了右邊的天使塑像,如果他沒認錯的話這應該是大天使長米迦勒,英俊、仁慈、英勇善戰,是光明和絕對正義的化身。相較於那尊肅殺的古神像和詭異的麵團,一眼就讓人心生好感。"你們要進窄門。因為引到滅亡,那門是寬的,路是大的,進去的人也多;”米迦勒的聲音如莊嚴宏偉的管樂,在他耳邊響起,不,用轟鳴更恰當,好像步入一道幽閉的山穀,唯有神的唿喚在耳邊迴蕩,“引到永生,那門是窄的,路是小的,找著的人也少。"那聲音太具穿透性,好像置換了他的思考,在他腦袋裏辦起了聖歌交響樂團,白漸瀟兩耳嗡嗡作響,眼前金光彌漫,房間裏的景色產生了變化。他看到米迦勒身後有一條逼仄的小路,通往一扇金色的窄門,而他的身後則是兩條寬闊的大路和兩扇高大的門,一大群看不清麵目的人正朝大門湧去,像落入旋渦一樣被地獄之火吞噬。“選擇吧,是背負十字的天堂之路,還是驕奢墮落的地獄之門。”“我選擇天……”米迦勒想聽到的答案幾乎就要說出口了。白漸瀟費了極大的心智才把接下來的話咽下去,狠狠地咬了口自己的舌頭,痛苦讓他從迷幻中短暫地脫身,冷汗布滿了額頭,他得把腦子裏的怪物殺死,不然死的就是自己。“我還以為天堂之路是一條幸福快樂的路呢,”他虛弱地笑了笑,“我隻是庸俗的凡人,不想受苦得到什麽死後的快樂,我活著是為了每時每刻都享福……而且我討厭別人主宰我的思想,從我的腦袋裏滾出去!”他越說越快,最後幾乎是吼了出來,憤怒的精神蓬蓬燃燒,將頭腦裏的聖歌交響樂團掀翻砸爛。幻象消失了,他仍舊站在原地,隻是雙腿顫抖得幾乎站不穩。高高在上的米迦勒,終於垂下高貴的頭顱,注視著他。“你有羔羊的品性,”米迦勒高高舉起鮮紅十字劍,“我將祝福你的劍,賜予你討伐異教神的力量。”“祝福我的劍?”白漸瀟疑惑了一下,莫非是說他手中的燕刀?下一刻,十字劍淩空劈下,如天雷萬道泰山將崩,白漸瀟後退一步,肌肉緊繃,幾乎要被狂暴的氣勢壓扁在地,然而在劍尖接觸燕刀的一瞬,萬鈞之勢驟然收束,隻留下一個蜻蜓點水的吻。燕刀輕顫,一瞬靜寂,猛然綻開耀眼的赤光,力量如噴薄而出的火焰環繞著劍身。白漸瀟感覺自己握著的不是短刀,而是一顆爆炸的核彈!“跪下,皈依於主,得到永恆的力量……”米迦勒收了劍。“我聽不懂你在逼逼什麽,我是打娘胎裏出來的無神論者,”白漸瀟揮了揮短刀,感受著奇異的力量,“你能不能直白地告訴我,怎麽樣我才能從這個房間出去?”“殺死所有異教神,”米迦勒說,“天堂之門自會為你洞開。”白漸瀟似有所悟,米迦勒當然不會稱自己為異教,難道說想要走他身後這扇門,條件就是必須殺死房間中的其他兩個神?“我明白了,你給我的燕刀力量,是要我去摧毀另外兩座神像對吧?”白漸瀟問道,“如果我成功的話,就可以從你身後這扇門出去了。”“去吧。”米迦勒收起了劍,重又注視前方。看來自己是猜對了。“你是神明,擁有無與倫比的力量,為什麽不自己去摧毀那些異教神,而非要我一個凡人去呢?”白漸瀟仰望著神像,崇高偉岸卻冰冷僵硬,“還是說,你們沒有那個能力?畢竟沒有信徒,神也就沒有了存在的意義。”懟遊戲裏的npc是愚蠢的行為,可是他忍不了,哪怕神色上仍是雲淡風輕,然而每一條骨縫裏都癢起來,誰也別想讓他跪下,他有自尊,而且這自尊心格外強烈。米迦勒沒有迴答,他腳下被降服的魔龍睜開了百死不滅的金黃瞳孔。“管你們漫天,我才是這裏唯一的信徒。”白漸瀟笑了笑,“給我個理由,我為什麽一定要選擇你?不如,你向我……跪下?”第8章 飛天麵條神丟下這句話,白漸瀟懶得去觀察米迦勒的反應,轉身走向了正前方的神像。中國民間的神像要麽金剛怒目嫉惡如仇,要麽菩薩低眉寶相莊嚴,很少會有這種透著邪氣的兇神,況且還是女神。白漸瀟很容易就猜到了她的身份——西王母。“豹尾,虎齒,善嘯,蓬發戴勝。”是《山海經》中對西王母的描述,傳說這位洪荒時期的神“司天之厲及五殘”,是西方昆侖至高無上的女神。隻不過後來經曆了一係列神話的演變,後人不僅造出了個東王公壓她一頭,還把她嫁給了玉皇大帝做王母娘娘。白漸瀟之所以知道得這麽清楚,還得歸功於他剛拍完的那本十億投資的史詩級爛片《山海謠》。該片本名《山海經——大巫傳》,結果片名沒過審。本來內容講的是一個末法時代的大巫師尋找諸神骸骨順便打打異獸的故事,結果劇本也沒過審。最後主線改成了和九尾狐談戀愛,請了爆紅流量小花演九尾狐,原本的女一號女媧扮演者立馬不幹了,糾結了一批媒體水軍開始作法,吵得昏天黑地日月無光……就在那段漫長的撕逼過程中,白漸瀟把《山海經》原著翻了兩遍,對西王母的印象非常深刻。畢竟是住在自己頭上這片天的神仙,剛才他還能安慰自己不在上帝的牧區的話,現在就不得不加倍提起精神應對這位本土女神了。“大致情況我已經在米迦勒那裏了解了,”白漸瀟開門見山地問,“如果我為你殺死另外兩個神,你能給我什麽?”西王母的泥塑活泛起來,臉上生出了些許笑意,竟叫人覺得光彩奪目,顧盼生姿。“且看桌上,我有長生不老之桃、極往知來之簽、洗髓換骨之丹,你挑一個但用便是。待大事既成,剩下兩個你也拿去。”如她所言,供桌上擺著三樣法寶,一隻白裏透粉的蟠桃,一隻黑檀木簽筒,一隻裝著丹藥的葫蘆。“真的可以長生不老?”白漸瀟的目光立刻被那隻粉嫩的桃子吸引了,長生不老是古代多少帝王求之不得的東西,這麽輕易就可以得到?那泥做的神像竟然像一個柔弱無骨的女子一般活動起來,滿身的玉墜琳琅作響,托起蟠桃遞到他麵前,“不如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