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年齡跟林冉瑕相仿的男人,五官周正,穿著一身裁剪合體的西裝,頭發梳得一絲不苟,整個人透著一股精英範兒。不知為何,林今鷗的眉頭下意識地就鎖得更緊了。不等他開口,男人已經自我介紹了:“我是林總的助理,我叫周易拓。”林今鷗意外地挑了挑眉。眼前這個男人,渾身上下散發著貴氣,他還以為對方至少怎麽著也是個“總”級別的人物呢,沒想到卻是助理。林今鷗聞言“哦”了一句,便往前走幾步去接住林冉瑕,那個叫周易拓的男人想要把林冉瑕給箍得更緊一些,卻被林今鷗給硬生生地製止了。“我來吧,”林今鷗雖然隻是個高中生,但身高擺在那裏,在周易拓的麵前氣勢也沒有很弱,他平視著眼前的男人,平靜開口,“這是我媽。”我來照顧就好。這是一種宣誓主權的方式,男人沒想到林今鷗會說出這麽一句話來,一時間也愣了愣,沉默了三五秒鍾,這才笑著開口:“嗯,我知道。但作為林總的助理,照顧她是我的……”“職責”二字還沒說完,林今鷗卻已經打斷了他:“那是工作中,下班了,就不用了。”男人沒說話。林今鷗攬著林冉瑕慢慢往主臥走去,但醉酒的林冉瑕力氣格外的大又有些沒有章法,林今鷗從來沒有應付過這種情況,一時間有些無措。好幾次周易拓都想去幫他,但都被林今鷗的眼神給逼退了。林今鷗開口:“你先迴去吧。”周易拓看著林今鷗,半晌,這才歎口氣:“好吧。”轉身時,他聽到身後的少年一聲極小的“謝謝”。周易拓一愣,旋即臉上浮現一層淡淡的笑意。這小子,別扭得還怪可愛的。三分鍾後,主臥。林今鷗終於把林冉瑕給安頓好了在床上,現在是六月份,是墨城一年中最熱的月份之一,他將空調開好,想了想,又拉了一床薄薄的毯子給林冉瑕蓋上,而後轉身去了主臥獨立的衛生間。半分鍾之後,他帶著一條濕熱的毛巾來到了床邊,再細細地給林冉瑕擦了臉、脖子和胳膊。盡管林冉瑕現在身上一股酒臭味,但已經是半大小夥子的林今鷗也不方便給對方擦洗身子和換衣服,即便對方是自己的親生母親。床上的林冉瑕已經沉沉地睡下了,一動不動地很安分。林今鷗看著自己的母親,輕輕歎了口氣。不帶任何濾鏡地說,林冉瑕很美,有著東方女人傳統的婉約美,就這麽一個婉約的美女子,要不是林今鷗曾經親眼見識過她在工作時的樣子,他都不知道就這麽一具看似較小柔弱的身體,能爆發出那麽大的威力和能量。一眾男下屬被她給治得服服帖帖的,心甘情願地喊她一句“林總”,死心塌地地為她賣命。那時候林今鷗的腦子裏的那句“巾幗不讓須眉”終於有了具象。彼時林今鷗才十一歲,正好外公身體不舒服,病來如山倒,看起來特別的可怕,小小少年不知道怎麽辦,隻能憑借記憶來墨城的城區找媽媽,看到的便是林冉瑕在工作中一夫當關的樣子。那會兒林今鷗還沒到中二的年齡,叛逆的種子還來不及萌芽,就已經自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這些年來,對於林冉瑕,他說不出是什麽感覺。恨嗎?恨。恨老媽為什麽把他扔在鄉下,他和外公相依為命,被全校的小朋友們嘲笑說“被媽媽拋棄的孩子”。孩子的話最天真,最真實,卻也傷人。但也不恨。恨不起來。林今鷗知道社會對女人總是不公平的,尤其是在職場中,男人對女人有著天然的蔑視。林冉瑕能靠著一己之力撐起一個無暇集團,所承受的來自各界的壓力可想而知。他不能在老媽已經承受這麽多的情況下,再給她的背上壓上一根稻草。那太混蛋了。隻是,這種徘徊在“恨”和“不恨”邊緣的感覺,讓他跟林冉瑕之間的關係變得很微妙。尤其是外公離世後,他被林冉瑕接迴來同住,兩人平日裏的互動無不透露著小心翼翼。林今鷗不敢讓林冉瑕知道自己在學校的那堆破事,而林冉瑕也不肯讓林今鷗知道自己工作中的不如意,每天即便很忙,卻還是堅持靠自己去照顧兒子,把傭人和鍾點工給辭退了,總覺得別人會委屈了自己的孩子。而且像他們這種有錢人家,一般也是會買別墅住的,但林冉瑕卻買的是一個三居室的房子,她覺得這樣更像相依為命地過日子,房子太大了不僅會顯得冷清,連人與人之間的感情似乎都會變得涼薄一些。林冉瑕覺得仿佛這樣,就能彌補之前在林今鷗生命裏的缺席。林今鷗覺得自己和林冉瑕之間像是隔了一層看不見的壁,那是十六年的光陰堆積起來的母子間的間隙。他垂眸看著林冉瑕,又是一陣輕歎,臨出門前,還是決定把空調給開高了兩度。林今鷗去自己的臥室之前,先去了洗手間洗了把臉,等他再次迴到電腦麵前時,正好看到柵欄外麵的草堆裏,躲了一個人。他瞄了眼屏幕左下角,鬆口氣:mumu大神還沒掛。“我迴來了,”林今鷗萬分抱歉地說道,“家裏突然有點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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