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登竊喜於心,這次由自己的弟子主考,得到照顧,應該有希望。進了考場,李登確實得到特別照顧,別的考生都在座位上憑試題答卷,都得做一篇八股文,寫在試卷上,他卻省了這個費腦子的繁瑣試題。整張試卷上,隻有主考官給他出一副對子的上聯:徒中師不中。下聯就要求李登自己完成。


    李登望著這五個字,腦子“嗡嗡”的像一鍋粥,坐了一個多小時,許多考生答好試題,寫了八股文,向主考官交試卷走了,他卻還呆呆地坐在那裏揣摩來揣摩去,摸腦殼,摳癢癢,死活想不出下聯,甚至認為這道對對子的試題太難,乃五絕中的對偶詩句,他暗自歎息,吟詩是最難的,唐代頗有才情的詩人賈島就在《題詩後》中感慨:兩句三年得,一吟雙淚流。


    而李登自認為比賈島笨得多,吟兩句至少要花四年時間,現在隻需吟一句,他想:最快也得花上一年以上,可是今天的殿試,規定一個半時辰,也就是三個小時,這哪能夠吟得出來?


    他望著一個個考生意氣風發地交了試卷,走出考場,甚是羨慕,心裏別提多麽焦急,他握著羊毫搦管,飽蘸濃墨,竟寫不出一個字來,以至那濃墨從筆尖上滴落下來,汙了一張幹淨的試卷。


    他磨蹭到最後,還是一張白卷,不好意思交。那主考官見整個考場隻有他一個考生了,就提醒他,馬上到點了。


    李登硬著頭皮拿起這張白卷交給那主考官,低頭走出考場,剛出考場,他的思路豁然開朗,然後迴過頭對收了試卷同樣走出來的那主考官欣然講道,我想出了下句:人乖命不乖。那主考官說,師傅,你的下聯答對了,但是已經晚了,迴天無力了,弟子也沒有辦法。


    李登的臉色當下像霜打的茄子一樣蔫了。他就這樣一次次臨試失敗,失去了榮登仕途,光宗耀祖的機會,也沒少遭人嘲弄和恥笑。


    光陰易逝,歲月難留。曾經風華正茂的李登已青春不再,而進入暮年行列,最明顯的標誌是兩鬢和胡茬慢慢發白,額上臉上也有了刀斫斧砍似的痕跡,一句話他變老了。五十一歲那年幾乎一生與仕途無緣的李登仍不死心,想找一位高人問個原因,為什麽屢試不中。他也多次問過相卜術士,都說他是一副宦官相貌,怎麽就不能出將入相呢?有一位相師說不就裏,調侃道,頭大脖子粗,不是當大官兒,便當一夥夫。可你也不是夥夫。


    李登沮喪至極,常常暗自落淚。一日,登終南山,來到一個寺院,焚香拜佛之後,找到葉法師問自己抑鬱不得誌的緣由。葉法師畢生修行,九秩高齡,依然神清氣朗,他不但懂相術命理,而且能觀其所變。當下葉法師讓李登坐在寺中一涼亭的石凳上,察其顏色,感歎不已:可惜,可惜,本是宦官之命,為**阻滯,故而運程顛覆,仕途盡失,如今淪為草根命相,可悲,可悲!


    葉法師對李登隻能說過大概,要講得明確,還得叩求文昌帝君開示。這時,他從攜帶的相匣裏取出文昌帝君銅像,安置石桌禮拜焚香之後,讓李登雙膝跪地,講出所求之事。與此同時,葉法師也對著文昌帝君銅像虔誠禮拜,繼而叫李登坐在一邊靜候半個時辰,葉法師便在涼亭的石凳上盤腿打坐,兩眼微閉,雙手合十,漸已入定。


    李登有了尿意,去寺院後麵的茅廁方便後,返迴涼亭,葉法師還沒有“醒”來。這會兒,李登哪裏知道葉法師的靈魂已離開軀體,飛升天宮會晤帝君,當麵道明李登所托之事呢?


    其時,帝君命一仙官拿李登的官籍查看,然而對葉法師說,李登的命原本很金貴,天帝還準備賜玉印給他,他命中注定18歲中解元,算是應驗了;19歲考取狀元,52歲官至宰相,都沒有應驗,原因何在?他18歲得中解元後,行為不檢點,偷看鄰女洗澡,雖然沒做成淫事,但是做了傷天害理的事,他貿然衝撞鄰女的閨房,被鄰女的父親發現製止,他不知悔過,還製造事端報複。


    葉法師問,李登製造了什麽事端?帝君說,你迴到凡間問李登本人吧!說著,葉法師的靈魂即刻離開天宮,迴返到寺院涼亭。


    枯坐良久的李登見打坐的葉法師忽然睜開眼睛,就問他可知道自己的情況了。葉法師說,知一半,不知一半,帝君說,你18歲中解元後,有一天晚上鄰女洗澡,你衝撞鄰女閨房,可有這個事?


    李登的臉頰霎時脹紅,長滿的落腮胡子也掩飾不住,他偏開頭,躲避葉法師深邃的目光,鎮靜地說,那個事還提它幹嘛?早已過時。見他迴話簡接地默認這個事,葉法師說,你還要講一講如何陷害鄰女的父親。


    李登有些不高興,沉默不語。葉法師說,如果你不想說,就不要再向我問事了。李登無奈,未說之前,腦海裏已浮現出記憶中陷害鄰女的父親那不光彩的一幕——


    由於鄰女頗有美色,李登暗裏垂涎於她。一天晚上,鄰女在閨房洗澡,閨房的一麵牆開了一口窗戶,正對著外麵的一棵木梓樹,李登聽到鄰女閨房裏弄出洗澡的響聲,心癢癢的,便爬上木梓樹從枝縫間偷窺鄰女香酥如玉的**,一時欲念脹膨,竟然從樹上溜下,徑直衝撞閨房門扇,鄰女在裏麵嚇得大叫,邊叫邊說有人撞門,這樣驚動了隔壁的父親,他從屋裏跑出來,把李登逮個正著責問:我女兒在洗澡,你休得耍流氓!


    李登瞠目結舌,支吾不出理由。鄰女的父親揪住他的耳朵,把他推搡到他自家的門口,用教訓的口氣,朝他那頗感驚訝的雙親講,你家兒子沒有教養,不教養的話,下次還發生這樣的事,我會把他交給族長處置,不打爛他的皮肉才怪?這是犯的頭次,我饒了他。


    李登的父親覺得太沒麵子,當即摑他一耳光,還責斥他不爭氣,不去爭功名,隻知迷戀女色。李登摸一下火辣辣的臉,朝已經走開的鄰女的父親投去仇恨的目光,並賭氣地講,你等著瞧。


    父親又推他一掌,罵道,你這龜兒子還有理?不知羞恥的東西。


    李登不敢強嘴,他被嚴厲的父親震懾住了,但內心不服,並且加深了對鄰女的父親的仇恨,暗地說,看我怎樣報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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