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種感覺非刺骨,亦非熾熱,顏柒染仿佛看見這個世界分崩離析,一點一點地破碎,明明滅滅的光在頭頂盤旋交替,飄出絲絲縷縷的白色寂寥的煙,氤氳著一場淪陷城市的生死存亡。

    他的聲音帶有青澀少年的略微磁性,她想在他的眼睛裏捕捉到些什麽。可是很遺憾的是她看到的是一汪清澈見底的湖水,偶爾的風吹草動便圈出一圈又一圈的漣漪,就像黑暗中破碎的浮光掠影。

    如果他沒有說出剛才的那句話,她可能還會覺得他的品性並不惡劣。

    火車上的人很稀疏,隨著一站一站的人上下車,人越來越少。空位則越來越多,很多買站票的人幹脆不管不顧地坐下來,馬上裝成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顏柒染用鄙夷的目光打量著眼前這個一臉真誠的少年,這麽多位置空著不坐他傻啊,幹嘛非要坐我這個位置。哪裏有人這麽傻非得按著位置坐。

    他笑盈盈地站在那兒,窗外的風偶爾吹動,他上衣簡單的白色t恤衫有意無意地露出了一邊聳出的鎖骨,瞳孔中折射出安靜細膩的目光。真的,顏柒染她這輩子真的沒見過這麽幹淨的不像話的人。

    “算了算了,這位置讓給你坐。我顏柒染還真沒見過你這樣的。”她幹脆敗了下來,挪到了旁邊靠窗的位置。要知道,她和安小柒一樣都對幹淨的男生或是帥哥沒有抵抗力。

    “嘿……原來你叫顏柒染啊。”他一臉壞笑地說道。

    “我……我……好吧,我是叫顏柒染。”

    “你想知道我叫什麽嗎。”

    “我……。”不想知道這四個字還沒說出口就被他一句“我就知道你想知道”堵住了。

    “我叫蘇景旋。”

    “噢。”她心不在焉地拿出指甲油,熟練地捏著透明色小刷子沾上了紅色的指甲油,剛塗上一半,火車突然地一個急刹車把顏柒染手中的指甲油一不小心地滾落了。

    紅色指甲油罐在落地的那一瞬間支離破碎,透明的玻璃塊沾著深紅如血的指甲油隨著火車前進的起伏散落一地。

    如同盛開在地獄的彼岸花開,緋紅花瓣仿若地獄火光。是紅,是刺眼的血色。是搖曳在赤色的森林的赤血宿命。是毒,也是藥。是接近永久的安息途中最後一場盛宴。

    許久,她才緩過神來。伸手想拾起那破碎的玻璃片,但立刻被蘇景旋何止住。

    “你是傻子嗎,破了還撿什麽。弄傷了怎麽辦。”

    但顏柒染好像失去了靈魂,聽不進任何人的勸告,瘋了一樣硬是去觸碰那一地的玻璃碎片。結果她“嘶”地一聲被鋒利的玻璃口刺破了手指,血噴湧而出。可她好像什麽事都沒有,隻是頓了頓,又繼續伸手想拾起它。

    “顏柒染!你真特麽瘋子嗎,破碎了就再也補不迴去了,這三歲小孩子都懂的道理,你特麽怎麽就不明白呢。”蘇景旋衝著她罵著。

    顏柒染突然猛地一下站起來,用手指著蘇景旋:“你算什麽,你憑什麽管我,你是我的誰啊你。我顏柒染的事你特麽有什麽資格來管,你知道什麽啊你,我喜歡怎麽做還用不著你來教訓我。對啊,我瘋子,我顏柒染特麽就是個瘋子……”

    語音未落,蘇景旋抓住她的手,不容抗拒地將她的手翻過來,手指被玻璃片劃破了一道紅痕,由於血流的太多了,之後隻冒出了一粒粒血色的小珠子。

    蘇景旋低下頭,挺拔的身體微微地彎著,輕輕地用嘴唇在上麵吻了吻。

    顏柒染愣在原地不知道該做什麽,連開始極度憤怒到想把他祖宗十八代都問候一遍的情緒都突然間消失不見。沒有激烈地反抗,也沒有誇張的表情。

    “手指都被劃破出血了,你是傻子嗎,痛都不會喊一句嗎。不及時處理會感染的。”蘇景旋抬起頭,溫柔且嚴肅地說道,“待會你記得用涼水衝洗一下,知道嗎。”

    蘇景旋看著顏柒染,臉上帶著慣有的笑容,溫柔地好像什麽也沒發生一樣。可能是看到顏柒染一動不動呆呆地愣在原地的樣子,突然地笑出了聲,那好看的眉毛彎了彎:“怎麽,感動地想哭啊,沒事沒事,如果你真想報答我,就以身相許吧。”

    這樣的笑讓她的靈魂又恍然迴到了這個世界,顏柒染沒有像後來一樣因為他的玩笑而白他一眼說‘我要死也不會嫁給你的,絕對不會’,她麵無表情地突然心生出一種不安穩的感覺。

    突然地,她紅了鼻子眼睛裏蒙上了水霧。一顆一顆的透明色液體凝聚成珠狀,然後啪地一顆又一顆毫無留念毫無牽扯地掉落。

    蘇景旋嚇住了,他不知道該怎麽辦,隻好不知所措地伸過手去將她臉上的淚水,一點一點地抹去。

    “哎,你別哭啊。是不是我做錯了什麽,我向你道歉啊,對不起對不起。我是為了不讓你傷口感染才那樣做的,我……我做錯了還不成嗎。我給你唱認錯行了吧。”蘇景旋無可奈何地看著她一直就這樣掉眼淚,隻好大聲地兇她:“不準哭!你再哭,我也陪你哭了啊。”

    沒想到的是,顏柒染真的停下來了,忍住不讓眼淚掉下來,抽泣著看著蘇景旋。蘇景旋以為她聽話了,沒想到她脫口而出的卻是一句:“唱認錯。”

    他無奈笑笑,後來他說那天真的被她嚇到了,他是第一次看到有女生在她麵前哭的這麽竭斯底裏。後來的他明白了其實一直在偽裝堅強的顏柒染並不堅強,他說她是那種死要麵子都不願接受別人施舍的一絲一毫的愛,但當遇到了那個能讓她有明晃晃的心跳的人時,隻需要一點點的溫暖就能感動她。

    她一直都虛弱地愛著不計較得失的愛。

    後來的他也得知為何當初的她非要拾起破碎的玻璃片。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那時的她還是個一臉稚氣的孩子,隻是學不會如何委婉,隻會裝成高傲的樣子說你喜歡我是你的事和我有什麽關係。那時的她也曾打碎過一個玻璃杯,然後她唯一可以依存的那隻蜷縮著爪子背對著世界的黑貓死了。

    那是一場瓢潑的大雨,密密的雨點驅散了大都市的喧嘩、嘈雜和沉悶,於是往日眼中狹窄的街驟時變得寬廣漫長。上帝貌似也在嚎啕哭泣,她抱著那隻黑貓淋著雨,她不管不顧家人及旁人怎麽喊罵,如何指責。

    “你瘋了嗎,不過是一隻死貓,死了不就死了,有什麽好在乎的。”

    “嘖嘖,這就是姓顏的那家的女兒嗎,真像個瘋子呢,一隻貓有什麽好哭的。”

    “這樣淋下去她會病倒啊。也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麽。”

    她緩緩彎曲著身子,輕聲地用隻有自己才能聽見的聲音對懷裏的那隻小家夥說,呐,不哭不哭,忍忍就好了,馬上你就會到了一個安穩的地方。

    每個少年的火候,張揚激烈,不顧羈絆,在荒野或城市中義無反顧地前行。

    可能是她家容忍不了外來的爭議,也許是希望她在新的城市環境裏會好些,她就這麽被送到這兒了。哪怕她是有多麽的不心甘不情願,因為這樣它以後來找她就找不到了。

    不能再現於是這樣 她們就再也不能重逢。

    然後她笑著聽他唱認錯,後來每每想到他的聲音藏在身體裏的那個小心髒就會不安分地振動好一陣子,好像帶著他慣有的美好笑容在咯咯發笑。

    然後其實那天他第一眼看到她就喜歡上她了。隻是他一直都沒說。

    然後他每天都固定地會發3條短信,每天晚上都會說晚安。天冷了叫她照顧好自己,多加件衣服。

    然後有一天他對她說他愛她,愛死她,她愛他嗎。她憤恨地說不準在我空間發表白的話。

    然後隨著年歲延展出的磕磕絆絆,他一直在她身邊,不離不去。她也習慣了。

    然後他寫了好多好多封情書給她,每一封就是一句話。“我的幸福,就是和你溫暖的過一輩子。”“如果我的未來有你在,其他一切我都不怕了。”“縱然世間任我挑,我的選擇仍是你。”“我不知道該說什麽,我隻是突然在這一刻,很想你。”……

    然後就在她以為一切都沒有改變隻要她高興就可以重新紮入他的懷抱一輩子不出來的時候,其實一切都已經滄海桑田了。

    然後在一個夜晚他打電話過來說,說再也不要打他電話了,說他要放棄了,他不愛她了。

    然後火光石電之間,她愣在原地哭了好久,她本來歡歡喜喜接到他電話時想說的第一句話是她發現她喜歡上他了。

    然後她著急地發短信過去,說她喜歡他。他平淡地如一攤波瀾不驚的死水,迴了一句別騙我了。

    然後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麽做了,她發現他刪了她,把手機裏曾發給她的晚安情話全刪了,電話記錄也刪了,那些年他說過的承諾就這樣消失不見,在她的世界裏消失不見。

    然後他離開了的世界開始慢慢枯萎,用一生的時間滋長出滄海之中礁石之上的不死之花再珍重。

    然後她明白了,當他把一個人完完全全排除在他的世界之外,把自己避身於一個她的外來消息都無法滲透的世界裏,把與她的所有聯係都斷開時,他是真的不愛了。

    然後他和她相望在隔世滄海,不亡不忘,自為安好。

    然後就沒有然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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