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婦人生生哭了大半個晚上,就坐在他們麵前,為那可憐的孩子痛哭不止。

    誰也勸不得,越是勸,這婦人哭得就越是傷心。

    陳子遊和禹策沒了主意,什麽方法都用盡了,但也沒有想到辦法可以解決當下這情況的。看起來尹玉棠也束手無策了,隻是陪在婦人身邊任由婦人拉著她的手腕哭泣……

    “真是見鬼了,”陳子遊抱怨說,“雨水氣太重,藥香也探不得究竟。現在根本就沒有辦法能證明這裏到底發生了什麽。”

    “玉棠也感覺不到,那這婦人應該不是鬼魅才對。”禹策推說。“你說……這房子裏發生的怪事,會不會和我們今天突然被困在這裏有關呢?”

    陳子遊倒也不傻,立刻明白禹策所指,“你是說……”

    “小木和樵夫,鄭鈺和玉棠都發現了雨水的氣息,而這婦人……似乎雨水的氣息也很重。我在想,他們的出現是不是和這雨天有什麽聯係。”

    禹策也隻是猜想。

    暴雨將他們困在了這裏,四周圍自然充斥著雨水的氣息。

    若是有什麽的氣息藏匿在了這一場暴雨之中,也說得過去。

    而此事,鄭鈺一直坐在角落裏,默默注視著這一切,然後撇過頭,看向了窗外。他將一切看在眼裏,似乎已經知道是怎麽一迴事了,可這個結果,他卻沒辦法說出來。

    困在這一場大雨裏的,並不隻是這可憐的一家人,而是……眉頭微微壓下,他黝黑的雙瞳深處藏盡了無奈。

    “你們能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麽嗎?”婦人實在想不起來了,隻能求助於他們,認為他們或許有辦法告訴她,到底發生了什麽,又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她哭著,她握著尹玉棠的手懇求著,“姑娘,姑娘……我知道你是個好人,到底發生了什麽,你就告訴我吧,為什麽……為什麽我什麽都不記得了,為什麽我什麽都想不起來了……”

    “你真的不記得了嗎?”陳子遊把心一橫,問。“你再仔細想想,你的丈夫,你的兒子……你為什麽會和他們分開?你為什麽一個人住在這裏?他們去哪兒了?”

    婦人隻是搖頭,她想不起來。

    “你再迴想一下……”陳子遊恨鐵不成鋼,越是鼓勵婦人想起更多,她就越是想不起來。

    一開始她還會努力迴想一下,可現在她已經認定自己什麽都記不得了,索性也就根本不去想了。隻是她不說,他們又如何知道,在她的認知裏,事情又是如何發生的呢?

    一家三口人,每個人眼中事情發生的都不一樣,而在這婦人的記憶裏,她的丈夫和孩子又是如何離開她的?她的心結是什麽?她到底放不下什麽?

    “我不記得了,不記得了……我什麽都不記得了……”婦人慌了,甚至極力的排斥自己記得的事情,她抱著頭,拚命的想要忘掉一些淩亂的痛苦的記憶,“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在她的記憶中,她的丈夫和孩子離開了她。

    她一個人等候在這裏。

    日複一日……

    她或許有過怨恨,但更多的是悲涼,她留在這裏不肯踏出去一步,她漸漸忘了,關於自己在等的人的一切。她忘了自己的丈夫,忘了自己的兒子,隻是記得他們在這裏離開了她,隻是記得那些傷心和痛苦,她把自己關在了這痛苦的地方,一天天的……重複著。

    時間會衝淡一切,那些過去的悲喜,選擇停留在原地的人,其實早已經忘了當時的事情,卻不斷用那種痛苦去折磨自己,讓自己無法離開。最終,會忘記所有的一切,隻記得,生命中最重要的東西失去了,從那以後每一天都是痛苦悲哀的。

    “大嫂,大嫂!”尹玉棠想要讓她冷靜下來。

    可是,婦人的力氣突然變得很大,她憤力掙脫了尹玉棠……然後要往外跑。

    “攔住她!”禹策反應得最快,大叫了一聲。

    鄭鈺一下子跳了出去,擋住了大門,攔住了婦人的去路。

    “……”婦人的表情猙獰,她惡狠狠的看向鄭鈺。

    “該結束了。”鄭鈺對她說。

    而房裏的其他三個人都紛紛愣住,尹玉棠這才發現,鄭鈺似乎知道發生了什麽。“鄭鈺……”

    陳子遊伸手攔住了玉棠,看來,鄭鈺最清楚是怎麽迴事,也知道這件事該如何結束。

    “你本該記得,當初到底發生了什麽。”鄭鈺的樣子,在昏暗的雨夜應著窗外的陣陣閃電顯得愈發的堅毅。“你一直糾纏下去,對你不好,對他們也不好。”

    婦人從狂躁到安靜,鄭鈺的話讓她突然之間冷靜了許多,不再掙紮。

    ……

    天晴了,太陽升起來了。

    陳子遊望著朝陽,愜意的汲取了陽光帶來的溫和。他偏過頭,鄭鈺就站在他身邊,默不作聲。“那到底是怎麽迴事?你怎麽知道,這婦人有問題?”

    鄭鈺遲了片刻,眼神漸漸柔和下來,“這婦人本就是鮫人,不屬於妖魔,也不是鬼怪。所以,嚴謹來說,她也不算有問題。”

    “鮫人。”陳子遊大概怎麽都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這世上竟然真的有鮫人。”

    “鮫人族,生於東海,即可在陸地生活,也可以潛入大海。隻是後來,他們越來越少,幾乎滅族……傳說鮫人族與人無異,有著極長的命運,除了能在海裏生存以外,他們和人是一樣的。”鄭鈺起初也沒有想到,那婦人竟是傳說中已然將近滅族的鮫人族的鮫人。

    “和人一樣……所以,她的丈夫和兒子也都是鮫人?”

    陳子遊困惑不解。

    “鮫人族的身體普遍強健,如果她的丈夫也是鮫人,她的兒子不會生來體弱多病。應該是因為她的丈夫隻是普通人,所以鮫人和人類的孩子,才會一生下來就受到噩運的詛咒。”

    “那他們……到底經曆了什麽?我們看到的樵夫和小木,難道隻是那個鮫人弄出來的幻影?”陳子遊現在迴想昨夜發生的一切,恍如一場夢一般,那麽的不切實際。

    畢竟,他們都沒有感覺到樵夫和小木身上有鬼怪的氣息。

    “不……那不是幻影。”那是……

    鮫人吞了自己丈夫和孩子的屍體,所以能夠在雨夜變成他們的樣子。她愛極了他們,不舍他們的離去,才選擇用這樣的方式留住他們,好像他們還和她一起生活在這個茅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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