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兒娘的一番話,讓尹玉棠無言以對。

    妖會傷害人,人又何嚐不會傷害妖,生命本應都是受到尊重的,不管是人或者妖,用心生活,努力保持一顆積極善良的心,都應該是值得承認他們存在意義的,這和身份、家世無關,是生命的初心。

    可這世間,反倒是惡的時常欺壓良善,縱惡有惡報,但被欺辱之人又真的得到解脫了嗎。

    像南兒娘這樣被人所傷的妖精,應該也不是獨一個,他們生性不與人為惡,卻恐怕遭此一劫之後再不會輕易相信人了。

    “南兒,知道這些嗎。”尹玉棠小心地問道,生怕再觸及她的傷口。

    “他不需要知道。”南兒娘斬釘截鐵的說道,沒有絲毫商量的餘地。

    南兒不需要知道他爹是一個什麽樣的人,隻要知道,永遠遠離人類,便不會受到傷害。南兒娘自他很小便教導他,不與人為敵,但也不要輕易相信人。至於南兒爹究竟是一個什麽樣的人,南兒出生便不得爹的寵愛,這些,南兒不需要知道太多,南兒娘選擇一個人默默承受這一切,隻是希望,南兒不要帶著仇恨和怨憎長大。

    “你真是一個很好的娘親。”尹玉棠說,南兒娘讓她想起了自己的母親瑄瑄,“我娘在世的時候也是這般,她什麽都沒有告訴我,我本以為自己承擔了許多,可是慢慢才發現,原來我娘為我承擔了更多,而且她從未怨過我......”

    不由得神傷,以前不曾有機會了解的,迴首,錯過了太多。

    說道娘親,南兒娘也不覺得感同身受,方才的戒備和冷言冷語才稍稍緩和了一些,“天底下不管是人是妖是鬼是神的,從來都是當娘的護著自己的孩子,有幾個孩子在長大成人之前能夠切實體會到為娘的心啊。你也不要難過了,沒有娘會怨自己孩子的,你現在能明白,她就算不在了也會感到安慰的。”

    尹玉棠點頭,“嗯。”

    “我與你說這些,你可不要告訴南兒,我不希望他知道他爹連他一並都討厭了,就讓他一直以為,他爹是因為我的身份,才會將我們都趕出家門的吧。”南兒娘即便是被南兒所怨,也不希望南兒知道他父親是厭惡他的,寧肯一個人承擔下南兒的怨氣,也希望南兒可以以為,他不是被人所嫌棄的。

    “隻是,你以為南兒其實什麽都不知道嗎。”尹玉棠在他們的事情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或許是因為自己再也沒有機會去彌補,才不忍給出建議,“其實你說得對,當娘的總是希望給自己孩子最好的,可是往往會忽略,孩子慢慢長大,他們到底知道些什麽。你是南兒唯一的親人,你的一舉一動都在南兒的注意之中,也許,他知道,隻是因為你希望他不知道,他才在你麵前裝出一副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以為這樣對你來說會好受一些。我家裏曾發生過類似的事情,直到家人過世,我才明白,其實真正為彼此好,即便是善意的謊言,也是謊言,裝出來的無所謂始終無法真正的親近,何不在彼此都在身邊的時候放下那些,然後真正說一說心裏話呢......”

    南兒對尹玉棠說過他和他娘的事情,尹玉棠能夠從南兒的語氣裏發現,南兒對於他爹把他們母子趕出家門的事,並不是一無所知。他長大了,對於很多事情都有自己的理解和看法,和尹玉棠當年太像了。

    南兒娘沒有說話,隻是努了努嘴,走掉了。

    希望尹玉棠難得對人說出的心裏話,可以幫助他們母子解開心結更近一步吧。

    試著又吃了兩口南兒娘送來的飯,好歹先填飽了肚子,便再也吃不下。

    尹玉棠記得,早年間在古卷中看到過記載,妖神宮本來是一座屹立在黃昏之巔的宮闕,妖神自混沌而生,力大無窮,法力無邊,所以才能夠與其他五界分隔並立,妖神在世之時,這群妖也曾經曆過一段風光日子,可惜後來,妖神因染指天女而被誅,遭天人共憤,才會落得身死封印的下場,連他出世不久的女兒,都被冥界一刀分開,下落不明。

    兜兜轉轉,尹玉棠竟然以羅刹女的身份,迴到了妖神宮。隻是她實在無法對這裏有任何情感羈絆,就算是曾經的羅刹女,也是在毫無記憶的時候就被帶離了妖神的身邊,相信她對於妖神宮也是全然沒有半點感情的,況且這中間還經曆了那麽多世。

    妖......沒想到到頭來,她和妖卻真的有著怎麽都撇不清的關係。

    填飽了肚子,她在這裏漫無目的的閑逛,順著長廊走到了妖神宮的後麵,然後,就看到了孫雲生為妖神所立的妖神塚。

    “這裏就是妖神塚了嗎。”尹玉棠從長廊上走下來,走到妖神塚前,仔細打量著。

    這裏的妖氣確實比其他地方都要強盛,隻是死寂的氣息的濃重,可以確定的是,這妖神應該是不大可能複活了的。可畢竟是上古時期便存在於天地間的,即便身死封印之後,元靈的氣息也超乎尋常的強盛。

    上古時期......

    尹玉棠倒是對這妖神有著更多的好奇了。不知這位從有了天地的時候開始就存在的妖神究竟是個什麽樣子,他或許,是否如同書中對蚩尤的那般描述一樣,是個形如怪物的家夥?又或者,他身形十分高大威猛,張著血盆大口那樣怪異?

    想到這裏,尹玉棠不禁低頭笑了笑,隻是如今,應該沒有人見過他了吧。

    想要知道他在世之時究竟是個什麽樣子的家夥,也沒有機會了。

    死後的墓塚之中還能有這樣強勁的力量,生前一定是個特別難對付的家夥,也難怪當年無數術士聯手,前赴後繼的才將他封印。看來,即便是妖神,也是能夠被人力所降服的。

    隻是那個犧牲實在太大了。

    或許這一次......尹玉棠在失神之際竟然想到萬千妖族破此結界而出,青塢城奮力抵抗,最終也會是淪為同樣下場的結果,不禁一身冷汗,倒吸一口涼氣。

    她猛地甩了甩頭,是絕不敢接著往下想的。心裏很是清楚若一仗開打,最後的結局必定逃不掉,但想到自己的朋友親人皆要為此付出代價,她的心情便很是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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