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玉麟睡不著,披著件衣服從房裏走了出來。今日一戰明明已經使他筋疲力盡,但壓在心頭的事一遍遍如波濤般襲來,他走到後院,或許隻是想來確認一下,卻果然看到那狼人坐在台階上,沉了口氣,尹玉麟走過去在他身旁坐下,“這,到底是怎麽迴事?”

    狼人側目,他也分明不知道今日大戰後的這一切是怎麽發生的。

    “你真的是鄭鈺嗎?”尹玉麟試探著,很小心,生怕觸及他迴憶裏的一切。

    “不,不知,道......”狼人說起話,還是那樣磕磕絆絆的,說著,他低下頭渾然不知自己為何會成為這樣。縱然也想努力解釋什麽,但那種無力感,他幾次張開嘴卻都說不出他想要說的話,隻能抱住腦袋,很痛苦。

    “慢慢來吧。”尹玉麟放棄想要從他口中得到線索的希望了,看樣子,他不是裝的,而是真的不記得也不會說,如果他真的是失蹤多年的鄭鈺,那麽和太夫人說的一樣,是天佑鄭家,青塢城鄭家還留了一份血脈在這世上,從十六年前他失蹤到如今,他到底經曆了什麽,為什麽會變成狼人,又為什麽會迴到青塢城,都隻能慢慢解開這些謎底了。“你先住在這兒吧,等你恢複一些之後,我們會幫你把鄭家重新弄起來的,在那之前,你可以放心留下來。這十六年間,青塢城也發生了很多改變,我們幾家的老人接連故去,陳二伯外出遊曆,近幾年也隻迴來過兩次而已,子遊兄和金枝都是陳家的人,金枝你應該記得吧?”

    狼人偏過頭來看著他,似乎有些猶豫。

    “金枝就是那個大夫,先前她也在的。”尹玉麟試圖向他描述金枝的樣子,看到狼人遲疑之後稍稍點點頭才鬆了口氣,“對,那就是金枝,她是子遊兄的妹妹,子遊兄現在不在青塢城,等到他迴來我再介紹你們認識。禹家三伯幾年前染病顧去,現在隻有老夫人在了,禹策和禹桀,你見過的。然後是我家,我娘早幾年也病故了,父親自十七年前受了重傷,一直癱瘓至今,太夫人你下午見過了,還有.....玉棠.......”

    說起玉棠,狼人在一瞬間微微愣了一下,立刻轉過頭來看向尹玉麟,他是有感覺的,對於玉棠他好像有印象......

    “玉棠和你有婚約......你記得嗎?她在鄭家出事的前一年,也就是我父親癱瘓的那一年,就遇害了。”尹玉麟聲音有些哽咽,那一年真是出了很多的事,喬長書的出現,玉棠的死,尹老四的癱瘓,再加上後來一年鄭家滅門......

    狼人似乎記得她,一個很可愛的小女孩,很善良很天真。

    幼年時,鄭鈺和尹家的雙生子時常玩鬧在一起,他比陳子遊的年紀還有大一些,是一群孩子裏年紀最大的一個。

    “還有宋家,宋五叔......你也見過的。”尹玉麟說到這兒有些猶豫,狼人和宋五叔的重逢似乎不是那麽友善的,宋五叔當時誤會了他是殺害青塢城七條人命的兇手,所以執意要燒死他......忽而,故意繞開那些不開心的,“宋家二老如今都還在健在,宇臣你也見過,我們三個還一起迎戰過屍群。”

    狼人點點頭,對於宋宇臣的印象還是比較深的。

    “狄六叔是前年不在的,他去了椒城,然後中了妖穢的圈套,最後......不幸遇害了。狄家的老夫人如今康健,小春他......就是狄望春,他是狄家的唯一兒子,今天惡戰他也在。”尹玉麟說,看著狼人,漸而心情有些複雜,“等你再適應一下,我帶你去拜訪他們。”

    “......好,好。”狼人說,有些緊張,握緊了拳頭。

    “早點休息吧,別想太多了。”尹玉麟臨去之前囑咐說。

    ......

    青塢城行屍一案告破。

    幾家後人聯手將屍群解決在城外,無一逃脫。過了一夜等到大家再想起這群屍之首的時候,他已經枯死在了陳家的義莊外麵,整個喉嚨都被狼人咬斷,烏黑黏膩的血流了一地,那慘白的一副皮囊鬆垮的垂在骨架上,再也不能興風作浪了。

    是禹桀從禹策手上接過火把,試著望向尹玉麟。

    “還是你來吧。”尹玉麟說。

    禹桀點頭,上前點燃了架在那妖穢身下的柴火。

    大火漸漸燃燒了起來,映在每一個人的眼底,都是通紅一片。

    “這就算是了結了吧。”狄望春問。

    “十七年前後的恩恩怨怨,影響了青塢城兩代人的一場角逐之戰,應該就到此為止了。”禹桀說,他看向尹玉麟,“都過去了,別再想了。”

    尹玉麟淺淺一笑,是......都過去了嗎?“喬長書,算是一個好父親嗎。”

    眾人默然。

    宋宇臣輕歎,“應該算是一個好父親吧。”

    喬長書為了自己心愛的女人,可以不惜一切走入邪魔外道,為了自己的兒子,可以拋棄正道的親情義氣,他要尹家雙生子的血來救自己的兒子,甚至為此可以使大批行屍攻入青塢城。從後來他那幼子的角度來說,他確實是一個好父親。

    禹策看了看他們,“如果身為一個父親,養而不教,是為縱容。昔日自己淪入旁門左道,為正道所不齒已經悲哀,況且,他的兒子要活命,尹家兄妹的命就不是命了嗎?任何人都無權決定他人生死,更何況是為了一己私欲。若不是他當年所為,尹四叔不至於癱瘓至今,玉棠更不必......甚至這十七年後的又一場悲劇也不會發生。邪終究不能勝正,這個道理各位應該都需要明白。我們身為青塢城六家的繼承人,絕不可有縱容之心。需身懷坦蕩,立於天地,斬妖除魔,是以為責任。”

    眾人不語,虛心接受。

    禹家兄弟,金枝,尹玉麟,宋宇臣,狄望春都站在這兒,看著那熊熊火焰吞噬著妖穢的殘軀。金枝偏過頭,站在身後瞧瞧打量著尹玉麟,很多話想說卻開不了口。

    人群之外,相距較遠的林中,狼人坐在樹上靜靜地望著他們。

    這就是青塢城嗎?

    是他印象裏僅存的那個青塢城嗎?鄭家,鄭鈺......他什麽都不記得了,甚至不記得自己是如何淪落狼群,成為狼人的,可他記得青塢城,記得玉棠......

    (第一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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