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承碩從頭到尾都沒看我一眼,若是鄧鐸還叫我弟妹,我這張臉真就沒地擱了。


    我還是太把自己當人物了。


    當鄧鐸像沒看見我似的親切地叫了聲老三,又殷殷地詢問蘭小姐的養身湯是端到這裏還是送迴逍遙居時,我清醒地意識到,我已經從盛承碩的世界裏徹底消失了。


    “鄧大哥,我的身體已經好了,以後不用往逍遙成送餐了。”蘭月偷偷地瞟了我一眼,溫婉地笑道。


    “別說幾頓餐飯,若是老三想把月亮摘給你,我們也得豁上性命。”鄧鐸嗬嗬地笑著,不失禮貌地跟章馳打過招唿後,這才退到房門口,很是客氣地對蘭月說道:“蘭小姐,一會我讓服務生把養身湯送過來。”


    蘭月含蓄地笑著,愈發坐直了身子,像個端坐正宮的皇後。


    而我,怎麽看怎麽像一個被打入冷宮的廢妃。


    這餐飯吃的極為憋屈,盛承碩從頭到尾都沒看過我一眼,除了與章馳象征性地聊著合作上的細節,還會時不時地給蘭月夾著她喜歡吃的素菜。


    當蘭月喝水嗆聲時,他又極為緊張地為她拍著後背,一個勁地叮囑她慢慢吃,寵溺之情溢於言表。


    我真真地被刺激了,就算佯作淡定,也沒有蘭月的那份涵養。


    三下五除二,我不僅喝幹了自己的杯中酒,還把亞菲杯裏的酒也搶著喝了。


    當蘭月似笑非笑地說了聲,穆小姐真是海量時,我也學著她的樣子,似笑非笑地道:“我們家開著酒莊,如果不是海量,豈不砸了酒莊的招牌?”


    “這麽說開酒莊的都善飲酒?”蘭月似是來了興趣,忽閃著的大眼睛顯得格外單純。


    “近水樓台先得月,就像蘭小姐。嗬嗬,在盛總身邊呆久了,總會得到他的眷顧。”


    蘭月倏然紅了臉,像個做了錯事的小女孩,不停地絞著自己的雙手。“穆小姐怕是想歪了,承碩哥一直當我是妹妹,所以……”


    “又不是親妹妹,也構不成亂倫罪。”我自嘲地笑著,瞬間說冷了氣氛。


    蘭月含屈帶悲地看著盛承碩,盛承碩卻意味不明地盯著我,眼裏有著說不出的嫌惡之情。


    我被盛承碩的眼神看毛了,前兩天我還是承歡在他身下的寵兒,就算藏著掖著,那份寵溺卻是實實在在的。


    眨眼工夫盛承碩就換了一副嘴臉,這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難不成,他真想把我們娘四個當成路人?


    亞菲的手機突兀地響了,她小心翼翼地看著我,低低地說了聲:“小妖精的電話……”


    我淡淡地哦了一聲,不自覺地瞟著盛承碩,他又恢複了君子的作派,正在軟言軟語地安慰著受了委屈的蘭月。


    “章學長,我們家小妖精是個真正的開心果,你想不想知道她都同我聊些什麽?”亞菲意外地把話頭轉向章馳,似是興奮地道。


    “嗬嗬,隻要不侵犯小妖精的隱私……”章馳很君子地道。


    “小孩子家家有什麽隱私?哈哈,同小妖精聊天既是享受也是樂趣。”亞菲大大咧咧地按下免提鍵,眼睛卻不自覺地瞟到了盛承碩那張佯作鎮定的臉上。


    “亞菲媽媽,晚上好!”


    聽著小妖精脆生生的唿喚,我的心倏然軟了,不知道盛承碩聽了會做何感想。


    “寶貝,晚上好!”亞菲的聲音既自豪又響亮,像是故意說給盛承碩聽。


    “亞菲媽媽,我媽咪呢?”


    我連忙衝亞菲擺了擺手,亞菲會意地道:“你媽媽想開畫廊,正在整理畫稿呢。”


    “亞菲媽媽在做什麽?”


    “我麽?”亞菲嘻嘻笑道:“正無聊呢。”


    “小妖精有聊,亞菲媽媽可以陪我聊會麽?”小妖精小心翼翼地問。


    “當然!”亞菲寵溺地軟了聲音。


    “亞菲媽媽,我好像受傷了,心好疼……”小妖精拖著長音,帶上了撒嬌的味道。


    亞菲一愣,噗地笑了起來。


    我也有些訕訕的,不自覺地抿了口酒。


    “小妖精,你這麽點的孩子,哪來的心……”亞菲愈發憋不住地笑了起來。


    “沒有心的人是白癡。亞菲媽媽,我真的有心哦!想爹地的時候會疼,想易寧的時候也會疼。我不知道爹地為什麽不接我的電話了,還有易寧,他爸爸媽媽不讓他來天嬌園了,他給我打電話的時候也說過,想我的時候會心疼……”


    包間裏落針可聞,這會兒,亞菲沒笑,我那雙抱著酒杯的手卻哆嗦了起來。


    “小妖精,易寧是誰?”亞菲挑了一個自認為最沒有殺傷力的名字問。


    “易寧是易正伯伯和文雅阿姨的兒子,文雅阿姨說,我和易寧是指腹為婚的一對兒,易寧喜歡我,想保護我,還說永遠和我在一起,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啊……”


    突然,小妖精一聲尖叫,我那顆不經折騰的心差點炸個粉碎,就連聽電話的亞菲也白了臉。


    “小妖精?”她惶惶地叫著,“你怎麽了?”


    “老鼠……亞菲媽媽,剛剛有個老鼠跑過來,洛洛去追了……”小妖精帶著驚嚇之後的恐懼,有種想哭的味道。


    我長長地舒了口氣,意外地發現一直端著的盛承碩竟然在無人相讓的情形中,一仰臉喝幹了杯中的酒。


    “小妖精,家裏怎麽會有老鼠?”亞菲小心翼翼地問。


    “我帶著胖胖和洛洛在園子裏,亞菲媽媽……”小妖精一陣哽咽,突然問道:“如果我哭了,你會不會不理我?”


    “呃……”亞菲被小妖精問愣了,“寶貝,你是小孩子,如果遇到不開心的事,就算哭了,亞菲媽媽也不會不理你。”


    “可是,小妖精真的不開心……亞菲媽媽,下午我和兩個哥哥去過穆園,那裏修得很漂亮,二樓還有我和哥哥的臥室,剛剛,我聽到哥哥說,我們很可能不住天嬌園了,要去姥姥的穆家莊園,我聽著難受,又不敢問媽咪,隻好偷偷出來給你打電話。亞菲媽媽,你能不能悄悄地打聽打聽,我媽媽在美國的時候是不是真的打傷了人?我爹地是不是有了別的孩子?還要還和那個住在逍遙居的阿姨結婚……”


    亞菲被真真正正地問愣了,又不能質問端坐在對麵的當事人,臉上的表情就像被鬼摸過似的,越發難看起來。


    我看似淡定,心卻像炸裂般地疼。我越來越緊地握著手中的酒杯,不僅脊背發涼,還出現了心虛氣短的症狀。


    “小……小妖精,這些你是聽誰說的?”


    “天賜和天碩在天驕集團的論壇裏看到的,他倆以為我不知道,其實,我也看到了。亞菲媽媽……心好疼……”小妖精已經陷進了自己的悲傷裏,自顧自地哭出聲來。“可是,我不敢對媽咪哭,我怕媽媽失憶,怕她忘了我們……我也不會再給爹地打電話了……”一提爹地兩個字,她再也遏製不住地大哭起來。


    我想,我的狀態一定很不好,若不然,章馳也不會奪下我手中的酒杯,無所顧忌地把我攬到懷裏。


    “亞菲媽媽……請你原諒我……我的心真的好疼好疼……”小妖精已經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那口流利的英文愈發凸現她心底的悲傷。“你說過……我和兩個哥哥是開掛生的……或許……我真的有個外星人爹地……亞菲媽媽,小妖精會堅強,不會再找爹地了……請你幫我安慰媽咪……千萬別讓媽咪忘了我們……”


    嗓子眼一陣發甜,眼前有些視物不清,依稀仿佛間,端坐著的蘭月瞬間撥去畫皮的偽裝,惡狠狠地扼住了我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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