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隻是想到了宗海,想到了他們甚至連一句“我要走了”都沒機會說。季深嵐並不想打擾他們,但其他人卻並沒有這份耐心,火鋒在等了等沒有得到迴答後就一把拉開了簾子,從兩人身側擠進去向裏看,下一秒,就因為激動而輕輕顫抖了起來。“成了……”拳頭大的石塊懸浮在半空中,無數細密且令人炫目的光斑在其上閃爍,璀璨的就像一顆星星。火鋒瞳孔放大,他直直地盯著石塊,過了一會兒才找迴了聲音,轉迴身不顧一切的向帳篷外大聲吼道:“成了!!”宛若平地驚雷的聲音也打斷了唐遇的情緒,他快速低頭在常何肩頭的衣服上蹭掉眼淚,越過常何向遠處望去,就驚訝的發現他們的營地在一日之內居然已經擴大到了占滿了整個中央廣場的程度,目之所及全是走來走去做著準備工作的玩家,雖然麵孔都是陌生的,但神情中卻都是相同的堅定與剛毅。“準備的差不多了,可以準時出發。”路易從遠處走過來,斯言和木木還鍥而不舍的在身後纏著他,令他不得不花了點時間將他們摁住,才走到了季深嵐與唐遇的麵前,向兩人笑了笑。情況比他們預想的好上太多了,通過路易講解,唐遇才了解到來的人手大多都是十幾個組織的骨幹力量。甚至他們都沒想到,還有普通玩家也有很多想要拚死一搏的,但是因為不一定能跟上他們的速度都被勸了迴去。他們這一次傾盡了太多的力量,如果失敗的話,為了防止玩家們陷入混亂,還有一部分好手被特意留了下來,其中就包括了路易和斯言等人。季深嵐將深海以及所有他知道的信息都告訴了路易,一旦他們沒有迴來,路易還有其他組織留下的人就會承擔起繼續運轉秩序的責任,最後再一次成為帶領玩家反抗遊戲的支柱。對於這一點,唐遇覺得有些殘酷。離別的時候永遠是留下來的那個人最為難受,雖然是路易曾經說過他不會像季深嵐一樣永遠等著一個人,可如果戒告真的可以抵得過心中澎湃洶湧的感情,他就也不需要那樣反反複複的戒告自己了。“告個別吧。”短暫的沉默後,火鋒等人起身去做最後的準備,路易專注的凝視著季深嵐,片刻後,他笑吟吟的張開手臂,索要了一個擁抱,隻說:“放心吧,我會照顧好幾個小屁孩兒的。”日頭很快升到了最高點,唐遇迴到帳篷裏收好了舊印,和常何一起分開人群走到了隊伍最前端。火鋒需要在唐遇跑不動時帶他一把,於是緊緊地站在他的身邊,池硯也拿著一隻模樣古怪的金釵,尖端壓低,抿著唇全神貫注。下一秒,常何化為巨狼,銀色皮毛在陽光下鋪開熠熠光輝,池硯也應聲而動,猛得將手一揚,空間就被撕開了一道口子,露出其後深邃詭譎、危機四伏的空間來。“走了。”常何已經毫不遲疑地跑了出去,火鋒一扯唐遇,也趕緊跟上。在排除了死亡副本之後,遊戲核心處於縫隙之中其實並不難猜,隻是剛好利用了習慣帶來的思維盲點而已。幾乎所有的玩家在新人的時候都會親眼目睹到有人因為太想離開副本而不顧一切的闖入副本邊緣的黑色霧氣中,而進入縫隙的新人又沒有一個能夠活著迴來。長此以往,玩家內心自然會將縫隙與危險聯係起來。而越是資深,便越學會了遵守規則,就很難想到,真正的遊戲意誌就隱匿在這廣袤無垠又危機四伏、好似永遠都刮著黑色塵暴的世界之中。不過即使真的想到,也沒那麽容易做些什麽。縫隙中的時間與空間都是錯亂的,哪怕隻是走出幾步都有可能迷失方向,更何況還有數不清怪物在暗中蟄伏……如果不是常何吞了銀之匙,能夠像塊大型磁鐵一樣感應到猶格索托斯的存在,他們根本一點辦法都沒有。想到這裏,唐遇想要徹底解決這件事情的想法也異常堅定起來,也就在這時,身邊的霧氣突然一陣攪動,一隻山高的巨蟒憑空探出頭,張口巨口就向這邊咬了過來。“來了!”還沒等唐遇準備動手,火鋒就將他向旁邊一推,抽出赤紅的火焰軍刀迎了上去,常何也倏然停步,與麵前一個接一個的從濃霧中冒出來的巨蟒對峙而立。“這裏交給我吧。”池硯反應很快的拋出一隻黃銅製成的蜘蛛,落地的瞬間體型也迅速擴大,無數蛛絲從它腹中噴出,將前路的巨蟒都黏了起來。“你們先走。”池硯看了看四周,隨後心情不錯的挑起一抹淺笑,向唐遇等人揮了揮手。而隨著他的動作,又有兩名和他們一起從船上下來的兩名玩家站了出來,後方的人群也很快分出了一部分,各自攔住巨蟒,好讓唐遇等人繼續向前。火鋒伸手牢牢抓住唐遇的胳膊,常何也轉眸深深地看了一眼,見池硯神色堅決便再無猶豫的向前躍起,將正前方的巨蛇殺死後甩到一邊,而後帶領著剩下的人疾馳而去。如果副本相當於文件夾,而玩家是數據的話,縫隙就相當於儲存了所有怪物的數據庫。他們進入敵方大本營的行為就像是一捧魚餌撒入了池塘中一樣,在吸引來更多的怪物將他們圍死之前,必須盡可能的接近遊戲核心。所以在他們第二次遇到襲擊時,季深嵐就默默停下了腳步。深海的人都在隊伍偏後的地方,當唐遇意識到什麽猛然迴過頭時,隻看到了季深嵐寧靜的笑容和阿晉、許多、魏六等人一同駐足的樣子。唐遇當下眼底一熱,水汽瞬間模糊了視線,卻仍執拗地擰著脖子盯著那邊,直到再也看不見熟悉的麵孔才迴過頭來,隻覺得這條路實在太過絕望也太過漫長了。第240章 新世界(2)縫隙中所有的時間道具都是失效的, 唐遇感受不到時間流逝,隻能夠感受到與自己同路的人正在這場混亂的奔襲中越來越少。直到剩下寥寥幾人時,眼前的黑霧也終於變得稀薄, 一片慘白的荒原突兀的顯現出來。唐遇呆滯的望著那片土地,心中猛然升起一股疲憊,也就在這時,一路死死拉著他甚至替他硬抗過一些傷害也不肯放慢絲毫速度的火鋒卻突然將他一把甩開, 唐遇以為又遇到了襲擊, 下意識做出來防禦的姿勢,然而下一秒,他卻隻見到火鋒雙眸睜大, 好似鋼澆鐵鑄的堅硬神情中第一次出現了堪稱脆弱的情緒。常何一身銀色的毛發也早被各種各樣的血跡打濕,一綹一綹的掛在身上,作為撕開這一切的一柄尖刀,一路下來他承受的壓力遠超火鋒等人, 此時也已是強弩之末, 隻靠意誌支撐。常何喘了一下, 隨後垂下頭輕輕咬住唐遇的衣領將他提到自己背上, 兩人迴身再去看火鋒時就見他已經蹲下了身, 從黑霧與白色陸地交界處那如同泥沼一般的陰影中撈出了一具屍體,而那屍體無力垂下的手上上, 赫然有著和火鋒同樣的火焰紋路。唐遇下意識地就想到了季深嵐曾經提過的‘龍血’老大, 眉心忍不住一跳, 他認真打量過去,就見火鋒身邊還倒伏著更多的屍身,顯然也剛剛經過一場血戰。唐遇注意到這些屍體都還維持著互相砍殺的狀態,而這個時候能夠出現在這裏的人類, 除了‘鴿子’以外不做他想。唐遇垂了垂眸,他不是沒有想過‘鴿子’會阻擊他們,畢竟關停遊戲對於他們而言就是失去了複活的機會,等同於生命被第二次剝奪。他也曾思考過自己是否有足夠的決心來麵對這一切,但卻從未想到真正到達這一步時,卻已經有人為他鋪平了道路。就像是在說:走下去,不要遲疑,不要停留。“你們走吧。”火鋒垂著頭,過了一會兒才悶悶的說。再往前就是遊戲核心了,從猶格索托斯調動了這麽多怪物來阻擊他們這點來看,它本身應該沒有什麽能夠直接殺死玩家的方法,最大的可能就是讓人發瘋,所以剩下的人再走下去也沒有意義了,反而有可能中招變成累贅,不如留在這裏為他們擋下追上來的怪物更重要的是,他也確實不想走了。他已經盡到了他最大的努力,如果結局是be的話,那麽至少在最後,他想要留在兄長、老大和摯友的身邊。唐遇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而後收迴視線伏下身把臉埋進了常何後頸厚實的毛發裏,任由常何帶著他掠過荒涼的純白平原,隻在凜冽的風中用輕微的聲音對自己發問:“還會再見麵嗎?”“……會的。”似乎察覺到唐遇的難過,常何低聲說道:“火鋒會堅持下去的,池硯也會,林覓和程君也會。似乎隻要是心中還有牽掛,人就會為此奮不顧身,從而爆發出難以想象的勇氣和力量來。人類似乎天生就是矛盾的生命,他們永遠會因自私和怯懦遭致失敗,永遠會為自身的貪婪傲慢付出代價,但也永遠不會為此而止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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