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例隻有薄薄的兩頁,根據檔案上的描述,少年四月時被家人送進康複中心,初時表現出的症狀還隻是過分焦躁,拒絕進食和入睡,會不會場合的大吵大鬧,並無理由摔打東西和咒罵身邊的人。第三病房接收了少年塞利姆,但經過了兩個月的治療後,少年的病症卻並沒有減輕,甚至反而有了加重的趨勢因為他開始表現出了強烈的攻擊性。翻到這裏,病例的第一頁已經寫完,唐遇向後翻去,可奇怪的卻是,病例第二頁隻有簡短的幾行字,上麵寫明了到了九月份時,少年塞利姆已經惡化的病情卻突然得到了治愈。他開始變得安靜、溫順和無害,並與九月末正式出院,病例後邊,還附有一封感謝信。唐遇繼續展開信件,信是塞利姆的母親寫來的,筆跡算不上清秀,但字裏行間透露出來的感激卻滿溢無疑。信件大致內容如下:【尊敬的院長先生,感謝您從惡魔手中解救了我可憐的塞利姆。事情雖然已經過去了一年,但直到現在我也常被噩夢驚醒,您簡直無法想象當我發現塞利姆突然像變了一個人那樣無禮、易怒甚至開始對我惡語相向時我有多麽難過(要知道他以前是一個那樣好的孩子)。我覺得我渡過了我生命中最黑暗的六個月,我覺得我懂事聽話的塞利姆已經完全離開我了……所以真的無比感激您,感謝您無償的為我和塞利姆提供了幫助,感謝您治愈了我的兒子。現在,塞利姆已經可以安靜的坐在沙發上曬太陽,並且再也不會摔壞東西了。過幾天,我就打算帶他迴到家鄉修養,希望他能變得開心一點。……我實在沒有任何辦法迴饋您的仁慈,隻有每天都為您祈禱,願上帝永遠與您同在。】唐遇看完了最後一句話,神情變得有些有些凝重,他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文件裝好放迴原位,起身去後麵的兩個櫃子並從上麵拿下了另一個文件袋。依然是一份病例,隻是這一次,病人的編號變成了083,是一個名字叫做溫蒂的十五歲女孩兒,1902年入院。病例上記錄著她的入院原因是在家人帶她去過一次海濱度假後,她就開始幻想自己是一條魚,好幾次試圖將自己埋進浴缸裏,在她第十幾次差點淹死自己後,溫蒂的父母將她送到了康複中心。隻是,這個女孩兒在入院後的治療進展卻並沒被記錄下來,大片空白檔案的最後,隻寫明了溫蒂在入院十個月後離世。唐遇又在這麵櫃子上抽取了幾個文件,發現這裏都是1902年的檔案,從01一直排到100多,無一例外全是少年,有的成功出院,有的則是像溫蒂一樣死在了院裏。而如果說這些病例之間有什麽共同點的話,那就是出院的人都表現出了安靜、溫順的狀態。而死在院裏的人,則大多都表現出了神經亢奮或是神經敏感、有幻聽、幻視、妄想和精神分裂等症狀。十幾份檔案裏,十幾張定格的年輕麵容,生死經曆都被用寥寥幾句話冰冷的記錄在紙上,然後塵封在這裏,大概也沒有多少人會在意這些人的一生吧。唐遇感到有些疲憊,他捏了捏鼻梁,將所有的檔案都放迴去,然後直接去了房間最裏麵的一排櫃子那裏。唐遇基本已經可以確定,這裏的檔案是按照年份排列的,在當年入院的病人會填補空缺的編號。那麽最後一個櫃子儲存的應該就是最新的檔案了,根據床頭上的字跡新舊,可以判斷出留下這個這個痕跡的時間距離現在不會很久……或許,那名叫做ann的女孩兒就是他的上一個,或者上幾個116號。這樣想著,唐遇踮起腳取下了放在櫃子最上麵一排的文件袋,隻是,在拆了幾個之後,唐遇卻漸漸露出了一個奇怪的表情。他的分析並沒有出錯,這些檔案確實連紙張都要新上許多,最近的一個時間已經到了1934年。隻是,任憑他將以字母“a”開頭的文件翻了個遍,他也始終沒有發現一個叫ann的女孩。而相應的是,唐遇找到了在他之前的116號。唐遇拿著牛皮紙袋,忍不住感到了一絲緊張。他蹲在地上,一隻手舉著手電照明,另一隻手則是伸到袋子裏,將病例從牛皮紙袋裏緩緩抽出來。紙麵上,一名穿著華麗小裙子,懷裏抱著一個娃娃的漂亮女孩兒正在對著鏡頭怯生生的微笑,而旁邊的名字一欄,寫的是:西莉卡。西莉卡霍金斯,14歲。1931年春天入院治療,可病情描述的位置卻隻有大片空白。唐遇正在思考時,一封信就從紙袋裏麵滑了出來。第91章 聖約瑟康複中心(18)唐遇展開了那封信。寫信時間是1931年, 收信人是院長先生, 寄信人的署名是霍金斯夫人。信中,霍金斯夫人用無比憂慮的語氣述說了西莉卡小姑娘是怎麽無禮、嬌縱、不服管教以及怎樣試圖殺死她的弟弟。霍金斯夫人用大段大段的篇幅描寫了她的痛心、難過與掙紮,並在信中言辭懇切的拜托院長先生想辦法矯正西莉卡邪惡的行為,希望院長能將西莉卡變為一個好女孩兒。而到那時,她就會來這裏接西莉卡迴到莊園。唐遇讀完信後就不自覺的皺起了眉頭, 他感到有些奇怪。病例上,西莉卡依然在手電的燈光中向自己甜美的微笑著。很難想象這樣一個小姑娘怎麽會想要殺死自己的親弟弟, 而霍金斯夫人那封滿是哭訴的信件與西莉卡大段空白的病例對照起來也顯得格外怪異, 總覺得,好像還隱藏著什麽未竟的真相一般。唐遇把病例翻到最後, 發現西莉卡在1932年冬天就已經成功出院了, 為她辦理出院手續的是霍金斯先生。而除了這些信息以外,關於西莉卡在入院期間的治療,卻都是一片空白的, 這仿佛也在佐證著唐遇的猜想。唐遇摩挲了一下紙麵, 目光停留在西莉卡的出院日期上。他所查看的幾份檔案中, 除了死在這裏的幾人, 在康複的患者中, 住院時間最長的就是西莉卡, 也隻是住了將近兩年而已。可這並不符合常理,即使是以現實世界中的醫療水平,精神疾病的治療也是一個極為漫長的過程。並且有很多即使耗費數十年甚至一生的時間也有沒有起色的案例。那麽這個地方是怎麽做到平均不到一年就能治愈一位精神病人呢?更不要說所有康複的病人都表現出來溫順和安靜的狀態,這種共性令唐遇感到了一陣惡寒, 他忍不住聯想到了一種臭名昭著在當時卻被捧上神壇的治療方法腦葉白質切除術。通過器械破壞大腦額葉的神經纖維,從而使病人變得恭順溫良。事實上,手術之後會達到安靜狀態的隻有三分之一而已,但因為見效迅速以及死亡率不高,這種的方式被引為治愈精神疾病的良方,並在20世紀30到50年代風靡了整個歐洲大陸,無數患者親屬堅信,是這個手術將他們從痛苦中解放了出來。但當時幾乎所有的病人與親屬都不知道的是,大腦額葉負責著人類的思考與情感寄托,可以說是將人性與獸性區分開來的器官,破壞腦葉白質確實可以讓人變得安靜,但同時也讓人失去了感知情緒的能力,雖然生命還在延續,在精神層麵,這個人卻已經是被扼殺了。一般認為,這種腦葉白質切除術一直到20世紀30年代才被發明出來,但世紀上,早在十九世紀中期就有人研究這門技術並且在80年代就已經有相關案例了,而顯然,這座所謂的康複中心就走在科研的最前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