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周輔深也沒有再提第二遍,他在眾人都沒反應過來的情況下,直接就在車輛行駛中打開了車門,然後想也不想就跳了下去。“少爺!”“輔深!”司機猛地刹住車,而好在車速行駛本來就不快,周輔深落地一滾便毫發無傷地爬起身,也不管沾了滿身的泥濘和露水,他自顧自地便朝空無一人的街道遠方走去。“這……要追上去嗎?老板?”司機為難地問道,他之前為了甩開媒體,繞了個大遠路,而如今停下來的地方正是城市規劃後被廢棄的老城區,原本住在這裏的大多數居民早已被分配了新房搬離此處,所以現在這個地方基本就是個鬼鎮,看起來很是陰森。而周成業自然也清楚這個時機和地點都太糟糕,但他注視著那道狼狽又孤絕的背影,最終卻是咬咬牙道:“不用管他!”……孤零零的腳步聲響徹在黑暗胡同裏,跟繁華熱鬧的市中心不同,這裏入夜後連路燈都少得可憐,就更別提一路上能看到的人影了,在這個鬼地方唯一能顯得生機勃勃的——就隻有路邊噴滿塗鴉的圍牆上爬著的、肆意生長的藤曼。而周輔深此刻行走在其中,就像是沒有落腳之處的孤魂野鬼,嘴中恍惚念著什麽,那情形讓人一眼瞧過去,便覺得詭異和不對勁,因此哪怕是有三三兩兩靠著摩托的不良少年聚集在街邊,此刻見到他也都會大老遠的躲開,但周輔深對此卻渾然不在意,或者說周圍種種對他來說已經化為白茫茫的虛無了。“清輝街梧桐路往下走第三棟……”喃喃念著這個地址,他腦海中浮現出江燃的笑臉:“雖然是在這種地方,但總算是有個自己的房子了,是是是……我知道用這些錢去市區租個公寓住更好,可這樣不是感覺更踏實嗎?也算是完成了我一直以來的一個願望吧……總之,你往後再來找我也不用看我哥臉色了,這不是很好嗎?來,給你鑰匙,以後你趁晚上偷偷的來……省得被拍到,我給你留著前門……”泛著溫馨顏色的畫麵像浪花般打著旋兒遠去,周輔深眼眶通紅:“清輝街梧桐路往下走第三棟……江燃……我迴來了……”第77章 提醒聶稚心將車停在清冷的小區門外,看著江燃剛結束一場漫長的通話。“所以……你哥現在知道情況了嗎?”他問道。“知道了,他還在事務所,現在往迴趕呢。”江燃放下手機,想起方才那番談話,半垂的眉眼有股神思倦怠的沉靜味道:“隻能說幸好今天我不是叫他來接我,要不然他和周輔深中間非要有一個血濺派出所不可……”“………”這話的意思是換他來場麵就安全了嗎?聶稚心聞言表情怪異,忽然間有種被小看的感覺。他是不是已經在江燃心裏留下了什麽溫吞又平庸的老實人印象?聶稚心單手搭著方向盤,不由開始暗自後悔,他怎麽就沒想到該和周輔深打一架呢?當然,這樣做的話他多半會是被按在地上錘的那個,可在愛情片裏,一般會被女主角憐惜的不都是打輸的那個嗎?而且在明知不敵的前提下還敢出頭,最後竭盡全力地不甘倒下,就更是容易讓對方感到觸動吧……甚至再進一步想,假如他因為落敗而受到被江燃親自照顧傷勢的待遇,兩個人就沒準得以共處在同一屋簷下——稍微想象了一下那場麵,聶稚心突然覺得耳根發燙,不敢直視坐在旁邊的江燃,於是他趕緊打開車窗,又裝模做樣地點了根煙,咳嗽了一聲道:“我……”他本想說‘我送你上樓吧’,可話到嘴邊又擔心太過冒犯,畢竟江燃也是個男人,可能並不喜歡被這樣小心翼翼對待,因此他猶豫了片刻,絞盡腦汁想要把殷勤獻得恰到好處又不顯諂媚,可還沒等他搜刮出什麽妙招,就聽江燃那邊開口道:“之前連累你被周輔深揍了一頓,實在是不好意思了。”這種黑曆史就不要一提再提了……聶稚心難堪得要命,卻還要裝作優雅矜持道:“該道歉的人不應該是你。”“但也是因我而起。”江燃迴道,隨即深吸了一口氣:“總而言之,我是想說……你以後還是不要太接近我的為好,畢竟看周輔深今天的樣子,誰也不知道他還會做出什麽事情來,甚至可能下次就不隻是像那種小打小鬧了……我不想把你牽連進來。”他語氣帶著生硬和些許疏遠,能聽得出是在刻意保持距離,聶稚心看著他的側臉,神情從黯然漸漸恢複成平靜,道:“他想做什麽就放馬過來吧,我不會因為這點威脅就退讓。”話說得很硬氣,但江燃聞言卻麵無表情地轉過頭來,向他攤開手掌:“是嗎?那把手給我。”“啊?”聶稚心愣了一下,臉上頓時有些發熱,張了張嘴卻沒說出什麽,隻是不由自主地就將手就放了上去。然而說時遲那時快,江燃瞬間發力便將他手腕擰向另一側。“!!”痛楚猛地透過神經傳導到大腦,聶稚心強忍著才沒叫出聲來,但整個過程也不過才短短幾秒,江燃就放開了鉗製。他歎了口氣:“明白了吧,換做周輔深會做得比這狠一百倍。”說著他就要開門下車。“等等!”聶稚心握著手腕,急切道:“再來一遍,我剛才是沒有準備!”江燃:“………”話一脫出口,聶稚心也知道自己犯蠢了,滿臉都是羞慚。氣氛陷入了沉默,江燃抓著車門,半晌低聲道:“謝謝你,我明白你的心意,但對於沒有獎勵的遊戲來說,你冒這種風險不值得。”話落,車門被重新甩上,獨留聶稚心一個人落寞地坐在駕駛位上,看著窗外江燃和他趕來的哥哥匯聚在一起,後者按著江燃的肩膀上上下下檢查了好一會兒,最後被江燃滿臉無奈地打斷,兩人才終於邁開腳步,肩並著肩地朝小區裏麵走去。“……但是我心甘情願。”聶稚心對著那早已看不見的背影喃喃道。六月下旬的晚風夾雜著難以排解的愁緒,輕柔地撫過發絲,聶稚心半垂著眸子,直到手指間傳來炙熱的溫度,他才從恍惚中迴過神來,匆匆熄了煙,剛想發動車子,但一低頭,他的眼角餘光就瞥見了副駕駛的座位上的一抹黃色。那是隻掛著毛氈雞崽的鑰匙圈。是江燃不小心落下來的吧?聶稚心用手指將其勾起來,看著那憨態可掬的小東西在空氣中緩緩搖擺。下次見麵的時候再還給他吧,聶稚心勾唇笑了笑,把東西揣進了兜裏。……第78章 說情“簡直無法置信。”帶著江燃迴到自己家中,江烽從客臥裏鋪好床走出來,又用榨汁機搗鼓了兩杯奶昔端到茶幾上,然後和江燃一同坐在沙發裏,看著電視裏正在反複播放的、周輔深在保鏢簇擁下走出警局的短暫畫麵,抿了口杯沿諷刺道:“這小子不是一直很傲嗎?被你拿著錄音找上劇組的時候頭都不肯低一下,甚至分居冷戰那會兒也是態度拽上了天,從來沒來找過你一迴,搞得我還以為他多有骨氣……嗬,結果呢?平時明麵上裝得輕描淡寫,等真離婚了,暗地裏卻像瘋子一樣用別的身份跟你死皮賴臉地獻盡了殷勤,我估計再沒自尊的人也幹不出這事來吧?”江烽神情鄙夷中又帶有幾分快意,他忍了周輔深這麽多年,今天終於能看到這個裝逼犯將那副冷靜從容的偽裝撕下來,向他心愛的弟弟露出其最卑微醜陋的一麵,那股揚眉吐氣的滋味……就別提有多暢快了。不過跟他正相反的是,作為當事人的江燃臉上,此刻卻並沒有什麽大仇得報的情緒,他捧著奶昔整個人陷在靠枕裏,從眉眼間能看出明顯的疲憊和厭倦,但即便如此,他還是靜靜盯著電視上的人影。“燃燃?”江烽見狀皺起眉,用手在他視線中晃了下,試探著問道:“你不會還在可憐這小子吧?”“不是。”江燃很快就搖搖頭,放下玻璃杯:“就是覺得他越來越不像當年我認識的那個人了。”曾幾何時,他在宴會上初識的那個男人鋒利、鎮定,就像一把剛被打磨浣洗過,隨時都可以出鞘的劍,無論應付什麽狀況都鋒芒畢露且遊刃有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