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棟房子正亮著光。聶稚心神色頓時一凜,他走近了一些,而透過柵欄,他看見有輛車停在裏麵,正是先前從他身旁刮過的那輛車。“你迷路了嗎?”驟然有聲音從身後傳來,聶稚心猛然轉過身,就見周輔深正站在階梯邊的梧桐樹下,似笑非笑地看著他。聶稚心先是一怔,但很快就鎮定下來,道:“這話應該我說吧,大搖大擺的迴到這裏,就不怕被媒體抓到嗎?”周輔深不置可否,他單手插在寬鬆的運動褲裏,轉頭望向階梯盡頭:“我要上去看看,一起嗎?”晚風吹過樹冠,帶起一片沙沙聲。聶稚心盯著他,沒有立即迴應,他此刻滿腔驚疑,畢竟上次見麵兩人還是劍拔弩張,但這麽快周輔深居然就若無其事地邀請他去看風景,精神病都這麽反複無常嗎?而且說起來,再往上走就是觀星台了吧,跟一個不久前剛對他做出生命威脅的人去那麽高的地方可不安全啊……他猶豫不決,周輔深卻好似看透他的心思般,笑笑道:“不敢和我獨處?”“你難道覺得我該欣然答應?”聶稚心語氣諷刺,但他話雖這麽說,最後卻還是邁開了腳步。兩人一前一後,沉默地走在石階上,遠處的夜空上飄著幾盞孔明燈,偶爾還能聽到下方湖岸邊傳來年輕人放肆的吼叫聲。“知道嗎?”周輔深側過臉,似在跟他說話,也似乎在凝視著一望無際的城市邊緣,就這樣用仿佛閑聊的口氣道:“每當我感到自己遭遇挫敗,停滯不前時,我就喜歡到高處來看看。”聶稚心挑眉:“是因為視野開闊嗎?”“不是。”周輔深果斷否認,他平淡道:“是一想到在這個世界上,竟然還有那麽多渺小且愚蠢的人得過且過的開心活著,我就會對眼前的困境感到樂觀。”“………”聶稚心跟不上他的思路,而且漫長的階梯也漸漸讓他感覺喘氣艱難了:“你說的……困境,不會是指無法挽迴江燃吧?”周輔深的背影慢慢停了下來。他冷然沉靜地轉過身,背對著唿嘯晚風和漫天星辰,居高臨下地望著聶稚心,但目光真正的聚焦點卻不在其身上。借著黯淡的月光,聶稚心能看清他那雙昏暗無光的眸子,像是一麵投映靈魂的鏡子,將在世間曆經的所有都娓娓道來。“我以前從沒懷疑過我會和江燃白頭偕老。”周輔深道:“他就像是我生來便丟失的另一半,邊邊角角都契合我的每一道缺口,而更重要的是,他願意這樣做,盡管鑽石本就價值連城,但他還是願意鑲嵌在我身上,把我的人生裝飾得璀璨,你知道這是為什麽嗎?”“我不知道。”聶稚心冷漠道,他心底一陣惡寒,不明白周輔深怎麽能把如此肉麻的話說出口,他是想向自己示威還是怎麽著?“因為江燃並不知道自己是鑽石。”周輔深笑得如刺骨的冰:“他以為那個能讓他棲息的殘缺金屬就是獨一無二的,而這種機緣巧合的發生需要占盡天時地利人和,因此當它發生了,那它就是命中注定的,無法逆轉。”“所以你懂嗎,聶稚心?”他突然話鋒一轉,就像在說服自己般抬高聲音道:“在我之後,再沒有人是獨一無二的。”聶稚心仰頭注視著他的雙眸,神色漸漸冷清:“沒有人是不可取代的,周輔深。”他說著繼續沿著台階往上走:“你以為你是朱砂痣,但其實隻不過是拍在牆上蹭不掉的蚊子血罷了,婚姻可不是光靠戀愛時的悸動就能維係的,江燃既然拿得出光芒來照亮房子,那你就要付出與之相配的美酒佳肴,否則你就隻不過是個對愛情抱有偏執幻想的病人而已,沒有人願意永遠去照顧一個病人的。”“你當然可以這麽客觀。”周輔深在他擦肩而過時輕聲道。沒有氣急敗壞,也沒有戳中痛腳後的狼狽,他隻是在陳述事實:“因為你從未被江燃青睞過。”啪嗒!聶稚心仿佛聽見在鞋底踏在石磚上的聲音在腦海裏炸響,他猝然迴過頭,問道:“是嗎?如果將來有一天,江燃覺得是我比較適合他呢?”“如果你愛他勝過生命,那就盡管去試試吧。”“什麽?”聶稚心一愣,接下來發生的畫麵就好似電影裏的慢鏡頭一般,在沒有護欄的階梯上,周輔深突然抬手麵無表情地對他重重一推,猝不及防之下,他隻感覺瞬間天旋地轉,身軀不受控製地往後麵的黑暗中倒去。刹那間,聶稚心眼前閃過無數身影,既有父母也有同學,最後才是江燃,而與之一同滋生的,是後悔。他不知道自己在後悔什麽。但很快所有情緒都在落地的那一瞬戛然而止,他重重摔在草叢中,意外的是卻沒有迎來痛楚和支離破碎。恍惚間看到的,就隻有周輔深略帶譏笑的麵容。驚魂未定地爬起來,聶稚心這才發現,他和周輔深停留的這一帶外麵剛巧有個緩坡,也就是說離後麵的峭壁還有一段距離,隻是因為天色昏暗和樹影遮蔽,才會讓人產生有無立足之地的錯覺。可哪怕是虛驚一場,聶稚心仍然感到陣陣後怕,而這些顫抖的情緒在看到周輔深那張可憎的臉時,便全部化作了憤怒與難堪,幾乎是電光火石間,聶稚心氣血上湧,不由分說地就揮起拳頭朝他臉上揍去。然而他引以為傲的學術成就並不能在這種叢林法則的爭鬥中加分,於是這一拳周輔深不光輕鬆側身避過,甚至緊接著就屈膝重重頂在他腹部上。這一下沒打到要害,但疼痛卻是實打實的撕心裂肺,聶稚心連強撐著不跪下的念頭都難以支撐,他捂著腹部,冷汗直接從額頭滴下來,砸在地上。“這點玩笑都開不起麽?”周輔深好整以暇道:“江燃可不喜歡沒肚量的男人。”說完,他便再也不看地上的人,施施然地向上走去。留下聶稚心手掌撐著冰冷的石階,聽著遠方城市傳來的喧囂,隔了半晌,他才咬著牙,用拳頭狠狠一錘地:“艸!”第69章 情敵見麵(二)在掛了紀明的電話後,江燃整個晚上都輾轉反側,好不容易睡著了,夢裏也全都是周輔深和雞崽重合的身影,而等他睜開眼後,這種情況也沒有得到任何好轉,甚至是變本加厲。手機剛一開機,微信就劈裏啪啦突然一通亂響,並且毫無意外地全是雞崽發來的消息,然而江燃根本不敢看,他自欺欺人地刪了對話框,又匆匆把手機調成靜音模式,然後便準備出門去赴聶稚心的約了。兩人約好的地點是在本市一處做家常菜很出名的酒樓,而或許是為了不讓意圖那麽明顯,聶稚心沒有選擇包廂,而是在大堂靠窗的位置訂了一桌。江燃落座後,首先注意到的就是聶稚心蒼白的臉色和額頭上的擦傷。“你這是……又被門框磕了嗎?”江燃遲疑。“不是。”聶稚心停頓了下,抬手撥了撥發絲道:“是跟患者產生了點衝突。”“奧奧,這麽迴事啊!這種人可真不是東西。”江燃十分富有同情心地道:“你也不容易啊,醫生現在也是高危職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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