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胤的士兵完全沒料到這裏會有蠻族大軍,被他們狼奔豕突胡亂一嚇,瞬間亂了方寸。心一砍了兩個衝上來的蠻兵,發現什麽精妙的武功都沒用,打仗靠的就是人數,人多的一方砍瓜切菜,怎麽也能把人少的一方收拾了。心一讓大家原路撤迴,餘光瞥見沈放還在扯著嗓子跟一個蠻兵幹架,當即就轉了幾個念頭。

    蠻兵特意在這裏提前埋伏,他們隻是運糧隊,如何會是蠻兵的對手?但無論如何,一定要有人把蠻兵截獲了他們和大周後的聯係一事告訴即將到來的紀凝。以心一的能力,要逃過蠻兵的追殺不是難事,但是沈放怎麽辦?

    這位帝都的公子哥兒好不容易出來一趟,宏圖霸業尚在搖籃裏,今天就要交代在這兒了。心一大步竄過去,一劍結果了那個蠻兵,他一把拉住沈放的胳膊,大喊:“走!通知紀凝將軍!”

    “哦哦哦……”沈放看著蠻兵身上的血窟窿,頓時聲音都變了。他用兩隻手握住了手裏的劍柄,被心一拉著往山穀外衝去。

    糧隊死傷過半,但好在活下來的那部分及時撤出了山穀。領頭的蠻人高聲喊了幾句嘰裏呱啦的陌生語言,大批蠻兵朝他們追了過去。

    心一聽到近在耳畔的腳步聲,迴頭一看,果然發現追兵離他們不遠。蠻族常年在大草原上生活,擅長騎馬射箭,體格比大胤的北方人健壯得多。他們這樣跑,沒多久就會因體力耗盡被抓。

    心一用力將沈放推到前麵,衝他大喊:“去找紀凝!”說罷,他拎著劍迴頭迎上了蠻兵。身邊的幾個近衛見他轉身,也紛紛停下了腳步,握緊了手裏的武器。

    “你們不用跟著我……”他的話還沒說完,蠻兵就到了眼前。

    刀光劍影,汗如雨下。

    心一知道他們這幾個人堅持不了多久,但他希望能盡量拖長時間讓沈放離開。敵人的鮮血濺在了他的身上,一開始是熱的,但很快就冷了。他不記得殺了多少人,隻知道劍刃早就殘缺了,最後,蠻兵團團圍住了他們,卻沒有再輕易上前。

    心一看著那些陌生的兇悍麵孔,微微側頭,問道:“還剩幾個?”

    “世子爺,我……我們還有十三個人!”近衛喘著粗氣迴答。

    “行了,去見他們的頭兒吧。”心一說著,扔掉了手裏的劍。

    蠻兵立即圍上來,將這十幾個人綁了,一邊說著嘰裏呱啦的話,一邊將他們押上了山。

    “他們在說什麽?”近衛低聲問身邊

    的人。

    心一眯了眯眼睛,道:“他們要帶我們去見北漠王。”

    “北漠王?”那個近衛嚇了一跳,“世子爺,您會說蠻族話?”

    那當然了,他還有蠻族語言四級考核通過的證明呢!心一撇撇嘴,看了一眼這個近衛,覺得他有點眼熟,問:“你叫什麽名字?剛才為什麽要跟著我留下來?”

    “迴世子爺,我叫宋遲。”近衛道,“我被您挑中了做侍衛,自然要保護您的安全!”

    “你也姓宋?”

    宋遲笑了:“宋詞詞是我媳婦。”

    心一悚然一驚:“你們不是夫妻嗎?名字怎麽跟兄妹一樣?”

    宋遲解釋道:“剛認識詞兒的時候,她說自己沒有名字,讓我給她取一個,我就讓她隨我姓了。”

    心機啊!什麽愛做大俠夢的書生,這麽早就給媳婦兒下套了。

    心一總覺得,這個長相秀氣的男子喊宋詞詞“詞兒”的時候,感覺有點怪怪的。他沉默了一會兒,問:“你為什麽不告訴我你的身份?我若是知道你是宋詞詞的家人,就不會帶你來了。”

    宋遲搖了搖頭,道:“詞兒讓我好好保護世子爺,而且我自己也想來。”

    蠻兵聽他們嘰裏呱啦說話,湊過來恐嚇了一下,他們才不言語了。蠻兵押著俘虜們翻越了兩座山,來到臨時駐紮的營地。心一被他們帶到一座最大的營帳裏,隻見虎皮王座上坐了一個巨大的男人,額上貼著一塊寶石,絡腮胡子,雙目如鷹般銳利,和他對視隻覺一股雄渾的氣勢撲麵而來。

    心一見慣了權貴王者,心裏倒是不懼,隻是這個人確實好大。如果大胤的男人能被稱作身材高大,那他就隻能形容成巨大,簡直像一座山丘。

    北漠王瞧了他兩眼,緩緩開口:“就是你殺了我族近三十位勇士?”此人不愧是蠻族的王者,雖然常居漠北,卻精通周人和胤人的語言,看來沒少研究周邊文化。

    心一不卑不亢:“是。”

    “哼!”北漠王冷笑,傲然道,“本王知道你們想救大周太後,可惜你們的陰謀被我族發現了!你是勇士,本王給你一個機會!阿魯,來!”

    心一循聲望去,又看見一座山丘朝自己移動過來了。北漠王的聲音適時地響起:“阿魯是我族第一勇士,你若是能勝過他,本王就還你自由。”

    那座叫阿魯的山丘朝北漠王微微俯身,輕蔑地瞟了一眼心一,率先

    走出了營帳。蠻兵解開心一身上的束縛,他也跟著走了出去。

    兩人剛在帳外站定,阿魯便大喝一聲,猛地朝心一撲了過來。心一體型小,身子極其靈活,左躲右閃避開了他的攻擊,當他找到機會一拳打在阿魯身上時,卻發現對方紋絲不動。阿魯迴頭,摸了摸被打中的胳膊,居高臨下地衝心一齜牙咧嘴,笑得十分輕蔑。

    心一覷著他的神情,甩了甩酸痛的手臂,悄悄後退了兩步。他和阿魯的體型和力量相差巨大,再加上先前那場大戰和長途跋涉,消耗了他不少體力,現在的他完全不是阿魯的對手。

    阿魯發現心一身輕體弱,又大吼著猛撲上來。心一盡量避免和他正麵接觸,但一味躲閃也不是辦法,何況他現在已是強弩之末,根本支撐不了多久。果然,阿魯很快就發現他體力不支,趁機揪住心一的鎧甲,竟然硬生生將他舉過了頭頂,又狠狠地摔向了地麵。

    心一被重重砸在地上,清楚地聽到了體內傳來骨骼斷裂的聲音,劇痛和暈眩的感覺一齊襲來,眼前一片黑暗。恍惚間,他聽到北漠王的笑聲在耳邊響起:“哈哈哈哈!你們看,小國果然訓練不出真正有本事的人!”

    “嘰裏呱啦!”

    “嘰裏呱啦!”

    軍營裏的蠻兵響應北漠王的話,一齊振臂高唿,歡唿聲震耳欲聾。宋遲他們幾個見蠻兵聲勢浩大,心一又身負重傷,不由得臉色慘白。心一本想給他們遞個眼神,卻實在支撐不住暈過去了。

    不知過了多久,心一被一盆冷水潑醒了。冰涼的水順著衣服滲進皮膚,讓他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他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被關在一個露天的監牢裏,監牢由嬰兒手臂般粗細的木頭圍成,四麵八方都是蠻族的軍帳。他醒來的時候,蠻兵正在拆解帳篷。

    宋遲他們幾個也在,見心一醒了,宋遲連忙過來扶起了他,道:“世子爺,你覺得怎麽樣?”

    潑水的蠻兵衝他們一陣亂吼,帶上門出去了。

    心一摸了摸胸前,忍不住嘶了一聲,咬牙道:“斷了兩根肋骨,沒事。”

    宋遲道:“那天您跟那個蠻兵打完,他們就把我們關在這裏,現在不知出了什麽事,他們好像要走了……”

    “他們要去京城。”心一道,“他們知道我們的同伴迴去報信了,紀將軍不會再上當。他們要先去跟二皇子會和,想趕在紀將軍來之前先打下京城。”

    “那咱們呢?”

    “我們現在

    是俘虜的身份,人數不多,他們會帶上我們。”心一看了十二個士兵一圈,道,“我會想辦法救你們出去的。”

    “世子爺,你先養傷,其他的事都別想。”宋遲道,“既然蠻兵不打算殺咱們,咱們就跟著去看看形勢。”

    “你說得對,我要先養傷。”心一點點頭,“大周後那邊恐怕還不知道消息被截了,咱們得想想辦法跟他們取得聯絡。”

    計議已定,心一他們跟隨蠻兵主力轉移,逐漸接近了大周京城。很快他們就發現,自己先前的想法是錯的。北漠王有意控製了行軍速度,晃晃悠悠往京城而去,分明是在拖延時間。蠻兵沒有選擇入關,而是駐紮在百裏之外的一個軍事重鎮,二皇子再三催促,北漠王就是遲遲沒有動作。

    二皇子再蠢也看出來了,北漠王是在坐山觀虎鬥,打算等他們兄弟兩敗俱傷再坐收漁翁之利。他公然背叛整個大周,被天下人唾棄,現在退無可退,唯一的辦法就是打敗大皇子和三皇子,將關內的軍隊盡數收編,再去收拾外麵那頭虎視眈眈的狼。

    現在的形勢是對三個皇子都不樂觀,至少心一看不出他們有什麽辦法能收拾這個局麵。他們跟著北漠王的大周觀光團晃了兩個多月,一直沒找到機會聯絡深宮裏的大周後。

    紀凝收到沈放帶迴來的消息,立即派人聯係了大皇子。大胤的態度很明確,他們不插手皇子間的爭鬥,但希望和大皇子、三皇子聯手,將北漠王趕迴漠北。仗打了這麽久,原本最關鍵的大周後是死是活反倒無所謂了。三個皇子借討伐李氏妖後的名義起兵,現在外患大於內憂,三個皇子各自積累了足夠的人望,已經不需要再借任何名義行事了。何況,大周後的親信北上阻止北漠王未成功,身邊沒什麽可靠的人剩下,無論最後是哪個皇子入主京城,她都無法對其構成威脅。更何況她病了那麽久,誰知道是不是早就死了,就連二皇子也放棄了刺殺她的計劃。

    那麽,大胤還要救這位被困在深宮不知是死是活的老太太嗎?

    心一每天在蠻兵軍營幹著苦力活,一邊思索大周後的問題。在這種各方勢力完全撕破臉皮打得不可開交的時候,刺客是最方便做點什麽事的人,而且他是外來人,不容易受到幾位皇子的注意。

    “世子爺,你的傷怎麽樣了?”宋遲問。

    心一摸了摸胸口,低聲道:“差不多了。”

    不管要做什麽,他們就苦在對大周的環境不熟悉,要想見大周後一麵,談何容易。心一看了

    士兵們一圈,正準備開口,蠻兵突然闖進了關押俘虜的監牢,仔細數了一遍人數,又給他們加了幾把大鎖。

    “好像出什麽事了。”心一見狀,不由得皺起了眉頭。他不想看到意外發生,隻想快點把任務完成,早點迴河間去見謝淩容。

    他們被抓了這麽久,家裏人肯定都急死了。

    蠻兵們查完崗就留下來了,將監牢團團圍住,他們看守很嚴,而且一聲不吭,心一暫時不知道外麵到底發生了什麽。大約過了半天時間,監牢外麵突然來了幾個蠻兵,令看守打開牢門,他們挑了三個俘虜,在他們嘴裏塞上一團幹草,又套上了麻袋頭套。

    不幸的是,心一被選中了。

    “世子爺!”宋遲驚慌失措,卻被蠻兵一腳踢了迴去。蠻兵將被選中的俘虜們捆了起來,推搡著離開了監牢。

    心一看不見外麵的情形,隻感覺原本嘈雜的軍營突然變得很安靜。他們打算處置俘虜了嗎?他的心猛然一跳,如果在這裏死了,謝淩容怎麽辦?

    他突然很後悔當時沒有及時逃走!

    蠻兵推著他經過了一段很長的路途,心一腳下踉踉蹌蹌,腦子裏閃過了無數念頭。突然,他被人按住了,感覺背後靠著一根圓圓的木樁,四肢都被粗繩綁在了木樁上。心一試著掙紮了一下,發現完全掙脫不開。他聽到另外兩個人也在附近,大家都察覺到了死亡的恐懼,嘴裏嗚嗚叫著。

    心一雖然看不見,但他能感覺到有很多雙眼睛正看著自己。冷風拂過身體,他的額頭上卻冒出了汗珠,隻能在心裏拚命對自己說冷靜。這時,又有一個蠻兵靠近了他身邊,還將一個東西放在了他的頭頂。

    心一瞬間就不動了,他知道了,有人在玩射箭,這是要將他們當靶子呢!

    果不其然,他很快就聽到了北漠王雄渾的嗓音。他似乎剛從王帳裏出來,心情十分愉快,大笑道:“比賽場地準備好了,請客人們過來看看,你們還滿意嗎?”

    唿唿的風聲裏,一個清麗的女聲不驕不躁,淡淡地開口:“大王,你先還是我先?”

    北漠王哈哈大笑:“美麗的公主殿下,當然是你先請了。”

    “好,那我先開始。”她說著,接過了蠻兵遞過來的弓箭,試了試手感。

    “拉得動嗎?”北漠王的語氣看似關切實則帶了幾分輕視,“要不要換一把輕一些的?”

    “不必,你們漠北人拉得開這把弓,我們大胤

    人也可以。”說著,她走到第一位俘虜麵前,抿緊嘴唇,將箭矢搭在弓弦上,緩緩拉開,對準了前麵的人。

    心一渾身的血液都冰涼了,身體止不住地顫抖起來。聽到這個聲音的刹那,他完全忘記了自己正身處蠻兵軍營,忘記了大周後和北漠王,忘記了身邊正在發生的一切,腦海裏隻剩下一個念頭。

    容兒……為什麽容兒會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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