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黃大夫要了地址,心一帶著兩套換洗衣服和一包碎銀子上路了。他雇了一輛板車過了小鹿江,很快就到了鳳凰郡。和河間郡比起來,鳳凰郡看著就富裕多了。心一身體乏力,又累又餓,又吃不下什麽東西,在板車上啃了半塊幹糧,要靠超絕的毅力將才能吞下去。

    在鳳凰城裏看著來來去去的陌生人群,他歎了口氣,以前還想過有機會要逃去一個沒人認識的地方,那時他就能真正脫身,重新開始生活。如今他著這些陌生人,他隻覺得心裏一片茫然,不可抑製地想起身邊一大幫人,每一個都讓他感到安心。哼……心一改主意了,不管以後發生什麽事,他都不要去沒有謝淩容的地方。

    太陽快落山的時候,心一來到了黃大夫說的那座神醫隱居的山峰,山上樹不多,積雪也不深,看上去有點荒涼。剛爬了一會兒,他看見好多人提著東西從上麵下來了,正七嘴八舌說些什麽。

    “擺什麽臭架子,還神醫呢,全是放屁!”

    “說了讓你們不要信他!半年前,我養的鵝拉綠稀了,抱上去給那個老頭看,他硬是說不出個一二三來,可見神醫說法是騙人的!”

    “我的手指都斷了好幾天了,還想大夫給我接上呢!他居然狠心不見我,簡直妄為大夫!”

    ……

    這些人和心一擦肩而過,聽著耳邊的絮叨,他扭頭看過去,正好看見一個人舉著斷掉一半的手指,嚇了好大一跳。

    前來求醫的人們無功而返,心一的情緒也被影響了。不給人看病的,怎麽會是神醫?想著想著,他又歎了口氣,他不想去走遠路去江州城,現下沒別的辦法,隻能先上去看看。

    山上風大,又冷,到處都有冰掛。今天沒有下雪,山上的積雪消融了一些,導致路有點滑。心一沒多久就出了一身大汗,身體虛得厲害。他喘著粗氣,冷不防發現前麵有個身材佝僂的老人,手裏提著一籃子蘿卜白菜,和自己一樣正沿著山路慢慢往上爬。

    原來還有人沒有放棄?這下有伴了。心一撐著一口氣,上前拍了拍那個老伯的肩膀,一手捂著臉,盡量用輕快的語氣問:“老爺子,你也是來找大夫看病的嗎?”

    老人年紀很大了,骨瘦如柴的,精神還算矍鑠,但眼神很冷漠。他扭頭打量著心一,大概是把蒙著臉的心一當成了打劫的土匪,好長時間沒說話。

    怎麽不理人?心一眉頭緊皺,和老頭互瞪大小眼,身上的力氣不知被誰抽走了,沒過多久,他隻覺眼

    前一陣暈眩,一頭栽在了地上。

    意識清醒的時候,心一後背痛得要死,睜開眼發現自己躺在一張破破的木板床上。外衣和毛巾都扔在床邊,他抓起來一看,衣服後麵全都爛了,還沾了不少汙水和髒泥。他這是被人拖迴來了?正想著,小木屋的門被人推開了,路上偶遇的那個老伯端著一碗粥進來,啪的一下放在缺了角的四方桌上,瞪著心一道:“帶了一身病上山,萬一死了連累別人怎麽辦?”

    心一忙道:“老伯,您放心,我剛病,不是太嚴重,我還有救的!”

    “哦,你以為你隻有一種病嗎?”老伯看他的眼神像在看智障兒。

    “嘿嘿……”心一賠笑,“我上山就是來找那位傳說中的神醫治病的,老伯,您知道他住哪兒嗎?”

    “不知道!”老伯氣唿唿的道,“什麽神醫!沒有!吃完趕緊滾蛋!”把粥碗放下,他罵罵咧咧地出去了,不知怎麽發這麽大脾氣。

    心一看了看周圍的環境,自己明顯是在山上,他突然想到——這個老伯不會就是那個脾氣古怪的大夫吧?

    老伯給了他一碗粥,心一端過來看了一眼,裏麵隻有米飯和水,什麽都沒放,有點稀。他試著喝了幾口,然後趕緊躺迴床上睡覺,很好,這個辦法成功抑製了想吐的衝動。

    心一睡到了第二天早晨,然後就被一陣雞叫給吵醒了。昨天那個老伯拎著一隻半死不活的雞來到他麵前,語氣不悅地道:“臭小子,你這個病會過人的,你知道嗎?”

    心一點了點頭。

    “我把你昨天吃剩下的粥給雞吃了,它都拉稀了!”老伯道,“你前幾天有沒有吃過什麽不幹淨的東西?”

    心一搖了搖頭:“沒有……”說著,他忽然想起自己曾在災民營裏喝過一碗粥。會不會真像那個刀疤漢子說的,那個碗沒洗幹淨,而在他之前用過那個碗的,正是那幾個發燒咳嗽的病人?

    “你看看你!”老伯一看他的表情不對,立即開罵,“什麽人的東西都吃,你餓死鬼啊!”

    心一非常後悔,早知道會染上病,當時就該多忍耐一下,不隨便吃別人給的東西,不過現在說這些都太晚了,他趕緊問道:“老伯,您有什麽辦法嗎?”

    老伯沒有直接迴答,拎著雞出去了,不一會兒又端了碗濃濃的藥汁進來,味道很大,難聞得令人作嘔。

    “把這東西喝了,出去洗澡!”老伯放下藥碗,嘴裏念叨,“大白天的路上撿

    個晦氣玩意兒!”

    心一確定這個老伯就是鳳凰郡百姓說的那位“神醫”了,原來他的古怪全部來自脾氣,不過說實話,這個老伯的脾氣真的很不好啊!沒耐心,愛罵人,性子又倔,就算救了人也要說點難聽的話,一般人還真受不了。不過心一倒沒什麽,他從前做過聖後和端王的侍衛,試問這世上有多少親眼見過鎮守一方的將軍和聖後吵架吵得動起手來?他早就練出了一身裝聾作啞的本事,不好聽的和不該聽的,他全都聽不見。老伯罵的再難聽,於他也沒半分影響。

    心一捏著鼻子把藥喝了,出去找到老伯,發現他在院子裏架了一口大鍋。鍋裏頭放了一堆藥草,不知煮了多久了,裏麵的水都是褐色的,而且帶著一股濃濃的藥味。

    “把衣服脫了,進去泡兩個時辰。”老伯麵無表情。

    心一二話不說,解了衣服就進去了。藥水很燙,不過沒到人體受不了的地步。心一坐下去,帶著濃烈草藥味的熱氣竄進了他的毛孔,全身的血液都加速流動起來了,皮膚變得通紅。

    老伯在山腰上搭了一間木屋,還用籬笆圍了出一個小院子。院子角落裏有幾個簸箕,今天出了點太陽,老伯還曬了點草藥。這裏杳無人煙,心一赤/身裸/體坐在院子裏也不覺得羞愧。可惜生活條件太差,洗澡沒有浴桶,他一個成年男人擠在一口大鍋裏,姿勢非常尷尬。

    老伯去拾掇他的草藥了,心一有意跟他套近乎,便問:“老伯,您就是附近老百姓說的那位神醫吧?晚輩應該怎麽稱唿您?”

    “我姓易,就是一個糟老頭子,不是什麽神醫!”老伯頭也不迴,語氣像是要跟人吵架,“臭小子,別以為老頭把你拖迴來,你就有資格跟我攀關係了,哼,早晚把你趕下山去!”

    “行,易前輩!”心一絲毫不介意他的態度,接著問,“我昨天上山的時候遇到好多求醫的百姓,您為什麽不願意替山下的村人看病呢?”

    “看什麽看?那些都是腦子有病的人!”易老頭怒道,“什麽養的鵝拉綠稀,分明是他在河邊放鵝的時候錯將人家用草料喂養的鵝抱了迴來,鵝沒病,是他自己瞎了眼!”

    “還有一個手指斷了的呢!”心一興致勃勃,“您能幫他接上嗎?”

    “你沒看見他的斷指都成臘肉了!誰能給他接?我又不是神仙!”易老頭怒氣不減,“這一個個都是什麽玩意兒!我還閑得沒事去給他們醫病?我呸!”

    “那我這個病呢?您能治好嗎?

    ”心一擔心疫病在災民裏頭傳開,萬一把公主他們感染了就完了。

    “我怎麽知道!”易老頭吹胡子瞪眼,“你做好死的準備,聽天由命吧!”

    “那我還是相信您的醫術的。”心一微微一笑,非常樂觀。

    他簡直是坨軟泥,不管易老頭說什麽,他都不驚不擾,嬉皮笑臉的。易老頭沒興趣跟他瞎掰扯了,一個人板著臉迴了屋。心一泡完澡,易老頭用他吃過的碗裝了點白飯放在地上,命令道:“吃完以後去給我挖點樹根迴來。”

    “哦!”心一忍著不適扒拉了幾口米飯,把碗洗幹淨放進柴房,背著簍子出去了。

    這老頭事兒多,要他去找什麽模樣的樹,不要太嫩的,不能老死的,心一囫圇記下,隨身帶了把鐮刀。這座山有點荒,高處覆著點雪,太陽曬了好久,積雪消融了一半。雪水順著山溝溝流得到處都是,一腳踩下去,鞋裏都是泥。

    心一背著簍子在山上晃了一天,累死累活挖了點樹根迴來,晚上換來了一碗白飯和幾粒花生米。易老頭照舊給他喝藥,讓他自己燒水泡澡,還把他趕去睡柴房,第二天又讓他出去挖樹根。心一熟悉了山路,這次挖的多了點,迴來發現易老頭把自己挖的樹根曬了。

    “這些都是藥材?”心一很好奇。

    “有些可以入藥,有些可以泡茶,還有的……”易老頭踢了一腳摞在地上的一堆樹根,“當柴燒。”

    心一:“……”

    易老頭要他挖的東西在山上的東西南北各個角落,他還以為是什麽珍貴藥材呢!結果挖迴來的一大半隻能當柴燒,老頭讓他費了這麽大力氣,這是什麽毛病?

    “您告訴我哪些是藥材?”心一道,“我以後隻挖那些好了。”

    易老頭不以為意:“怎麽?隻要藥材可以賣?幹柴就不能賣了?”

    “您要拿去賣啊?”心一有點意外,“其實不用這麽麻煩,我可以付您診金啊!”

    “誰要你的錢?”易老頭又怒了。

    “哦,那前輩,您怎麽不搬到鳳凰城裏去住呢?那裏人多,不像山上這麽寂寞。”

    易老頭怒道:“山下的大夫那麽多,我去幹什麽?”

    “您會治疑難雜症,這和其他大夫又不衝突。”

    易老頭冷笑,道:“我問你,這世上的疑難雜症多嗎?”

    心一想了想,道:“沒有一般傷病多。”

    “一般的病,大部分大夫都會治,要我幹什麽?”易老頭搖搖頭,“我會的都是偏門的東西,現下世道太平,用不上我。”

    心一想起他出身大明山,和老明侯一樣。從前,大胤九州還是蓄奴州的時候,有個奴隸主年少時遊曆四方,一雙眼睛見過了天大地大,後來垂垂老矣,便散盡家財收養了一些奴隸的孩子去大明山隱居,還辦了個學堂。後來,教書先生被雪衣夫人,也就是後來的聖後請下了山。奴隸主歎息,說既然出了個謝一,其他人再苦學也是枉然,就讓其他孩子轉去學醫。那些年戰亂不斷,這些孩子的醫術派上了用場。易老頭是最小的弟子,一直留在了大明山為奴隸主送終,後來天下太平,百姓安居樂業,他的一身本事沒什麽用處了,便迴了老家。

    心一見易老頭似乎有些心事,很不開心的樣子,趕緊拍馬屁:“前輩,您醫術過人,外麵都說您是神醫!每個大夫都有救死扶傷的本事,怎麽會沒用呢?”

    易老頭斜眼看他:“臭小子,別以為老頭看不出來,你裝傻裝得再像,我也知道你不是一般人。”

    “我沒裝傻。”心一笑道,“我哥哥他們都說我真傻。”

    “什麽傻子會被人打成這樣?你身上的經脈都斷了,你要是一般人,半年前就死得透透的了!”易老頭冷笑。

    “前輩,厲害啊!”心一豎起了大拇指,誠心誇讚,“帝都的大夫都看不出來,居然被你看出來了!”

    “這麽嚴重的內傷,哪個大夫看不出來?”易老頭怒道,“你當老頭和你一樣傻?!”

    心一忙道:“我說的是真的……”

    “那你遇到的大夫都是假的!”易老頭道,“快滾!今天不給我挖一籮筐迴來,晚上沒飯吃!”

    心一還想跟他聊聊帝都大夫的醫術,卻被一根棍子趕出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這個老頭是來治男主舊傷的,我們世子要崛起了

    心一:“隨便吧,快點,趕著迴去見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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