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家的宅子在城北,是一座年歲悠久的老宅。紀凝這次迴帝都述職,順便告了半個月的假,帶兒子迴來住一段時間。進到府裏,紀凝已經在等著了,但心一沒想到的是,謝淩容居然也在。

    “紀將軍,這是……”

    紀凝還未開口,謝淩容先站了起來,輕飄飄地看了他一眼,道:“紀姐姐難得迴來一趟,你抓緊這個機會,跟她學學武功,省得天天都像個半死的人似的。”

    誰天天像個半死的人似的?心一把頭一揚,簡單粗暴地拒絕:“不學。”

    “好!”謝淩容道,“那你就向天下人宣布,說你配不上我,願意自動放棄這樁婚事。”

    “憑什麽?”心一莫名其妙,“你要是不願意嫁就算了,自己去昭告天下啊!”

    謝淩容道:“我一旦表了這個態,大胤百姓就會以為我瞧不起你,故意欺負你這個病秧子。”

    “我管你呢!”心一道,“反正我不會主動放棄婚事的!”

    “那你就照我說的去做!”謝淩容拔高了音調,“如果你做不到,就老實承認自己是個廢物!到時候,你還是要向天下人坦白,說你配不上我!”

    “你……”心一火冒三丈。

    紀凝終於開口:“世子,容兒把你們的約定告訴了我,讓我來監督世子是否完成要求。你跟著我學武,若是把身體練好了,將來是不會吃虧的。”

    心一:“……”

    他想起了前幾日在宮裏的口頭約定,原來謝淩容已經當真了!

    “好!”他看著謝淩容道,“你給我等著,若你日後進了我的家門,我一定會想辦法折磨死你,讓你嚐嚐我的厲害!”

    “做夢!”謝淩容唇邊露出一絲冷笑,得意地眨了眨眼睛,道,“將來我們要是真的成親了,我會讓你像現在一樣,連我的小指頭都不敢碰一下!”

    大小姐撂下話,趾高氣揚地走了。

    “哼!”心一盯著她離去的背影,暗暗道,我們要是成親了,你就是我的人了,到時候你還不得聽我的?

    紀凝看著他們吵架,像兩個沒長大的小屁孩一樣,甚是好笑。她輕咳了一聲,道:“好了,世子,咱們開始吧!我隻有半個月的時間,你要好好學。”

    心一老大不願意,但不想給謝淩容找由頭奚落,還是跟著她去了。到了院子裏,紀凝便教心一紮馬步。馬步是習武的基礎,心一小時候不知紮過多

    少,簡直是輕車熟路。

    可是,他堂堂一個大胤禦用刺客,為什麽還要紮馬步?

    正想朝老天翻個白眼的時候,紀凝的兒子鄒雲峰跑了出來,好奇地繞著心一走來走去,似乎是覺得他的樣子很好笑,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小鬼,你給我走遠點。”心一惡狠狠地道。

    “略略略!”鄒雲峰衝他做起了鬼臉,“我偏不走!我要看看你能堅持到什麽時候。”

    “雲峰!”紀凝站在院子門口喊,“別鬧!”

    “為什麽不讓我欺負他?”鄒雲峰指著心一,“他不是娘的兵嗎?”

    “人家是身份尊貴的世子爺,論輩分你要喊一聲哥哥的,乖,別去打擾他。”

    “那他為什麽在這裏蹲馬步?”鄒雲峰嘻嘻笑道,“他是不是做了什麽壞事?”

    “……”心一很想衝他翻個白眼。聽說鄒雲峰是紀凝和她賬下一個謀士的兒子,長得像母親那般高大,還繼承了父親的聰慧,從小就是鬼精靈一個。

    這個習慣了在邊關當小霸王的調皮鬼居然光明正大地嘲笑他,簡直可惡。

    “雲峰,快迴來,給你爹寫信去。”紀凝招了招手,好歹把兒子弄走了。

    心一的痛苦卻沒有結束。他多年沒有紮過馬步了,半天工夫下來,腰背又酸又痛,兩條腿幹脆就麻了。

    偏偏那個鄒雲峰安靜了沒一會兒,又過來吵他,還叉著腰,裝模作樣地宣布:“紀將軍說了,今日就練到這裏,你明天放學後記得過來!”

    心一兩條腿都在打顫,一聽這話,終於放鬆了身體。他耐著性子去跟紀凝告辭,感覺全身上下累得不行,不得不感歎,老大那一掌確實把他打廢了。

    紀凝讓心一每天放學後都來自己府上,從紮馬步練基本功開始,繼而教了他一些粗淺的拳腳功夫。難倒是不難,就是累,以及每天都要聽紀凝和鄒雲峰在耳邊聒噪。

    “世子,我問你,我們習武是為了什麽?”

    “我知道!我知道!”鄒雲峰搶先舉手,“是為了女人!”

    “胡說!娘親是堂堂大胤的將軍,學習武藝保家衛國,難道也是為了女人嗎?”

    鄒雲峰不服:“那娘親就是為了男人嘛!”

    “瞎說!”心一大怒,“我們習武是為了事業和愛情!”

    “沒錯!習武可以強身健體建功立業,也能保護好

    我們心裏在乎的人。”紀凝覺得心一還是很有悟性的。

    “什麽事業和愛情?”鄒雲峰嘀咕,“不就是權力和女人?”

    心一簡直服了這個小鬼,小小年紀就把人生看透了,長大還得了?

    紀凝一巴掌把兒子趕走,迴頭見心一像是窩了一肚子氣,耐心勸道:“世子,你不能一直這麽消極應付我的訓練,你要多想習武的好處。你要記得,你必須先過了我這一關,不然我要是對容兒說你不行,你就永遠都娶不了她了。”

    累都累死了,還管它有什麽好處,至於婚事……哼,若不是那樁婚事,他怎麽會來這裏受罪?心一不停腹誹,態度依然十分消極。

    ……

    幾日後,桃子讓人抬著兩個箱子來到了紀凝的府上。她找到心一,興奮地告訴他:“世子爺,你看!這些都是精品武功秘籍,是我們小姐特意去市麵上搜羅的!”

    心一:“精品怎麽會有兩大箱?”

    “這些都是小姐出高價從民間收購的!”桃子睜大了眼睛,說話擲地有聲,“據說這有好多失傳已久的秘籍,世子爺,您可要好好練,不要辜負了我們小姐的一片苦心啊!”

    心一隨手翻了兩本“秘籍”,差點吐血。他十分好奇,謝淩容買這堆破書花了多少錢?有錢買假貨,還不如投資他的有個寶貝呢!

    鄒雲峰指著心一的表情狂笑:“哈哈哈哈哈哈哈!”

    ……

    晚上迴到府裏,心一都快虛脫了。鎮國公聽說他最近在跟紀凝將軍習武,明裏暗裏都十分支持。由勤變懶易,由懶變勤難,心一有苦難言,迴到房裏躺下,半天不想說話,連吃藥都要來寶哄。

    “少爺,您最近怎麽老是不開心啊?”來寶端著藥碗站在床邊,憂心忡忡地問。

    廢話!你去練練那些五歲以後就看不上眼的東西,看你怎麽受得了?心一麵無表情地盯著床帳的帳頂,困意一陣陣襲來,他嘟囔了一下,忽然問:“來寶,我問你,要是我現在就快死了,你有什麽打算?”

    “啊?”來寶一怔,“那我就迴老家去。”

    心一:“……”真是世態炎涼啊!

    鎮國公愛的是自己的兒子,謝淩容要的是一個健康的丈夫,來寶他們服侍的是擁有世子爺身份的那個人,沒有人在乎真正的心一想要什麽。茫茫塵世,竟然沒有一個知心人在自己身邊,這樣一想,他頓覺悲從中來,心想自己實在太可憐

    了。

    “我們老家有一位退休的禦醫,醫術十分高明。”來寶道,“要是少爺覺得身體快不行了,萬萬不要絕望,我迴老家把那位禦醫請來,讓他幫您看看,說不定能讓您再多活幾年呢!”

    心一有些怔忡,隨即哭笑不得:“算你有點良心。”

    經來寶這麽一逗,他心情好多了,深知不能再這樣消極下去。謝淩容不過是區區侯爺的女兒,而他是堂堂鎮國公的兒子,帝都人人尊稱一聲世子爺的人,怎麽能被她弄得如此狼狽呢!不行,他要振作起來!要好好給那個驕縱成性的大小姐一點顏色看看!

    俗話說得好,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根據現有的情報,他知道謝淩容的弱點隻有一個:怕鬼。可是光天化日之下,裝神弄鬼去嚇唬一個小姑娘,似乎不太容易。心一琢磨半晌,找了個借口支開了來寶,跟在院門外值夜的耀武說了聲要去花園散步,然後把以前藏起來的梯子搬出來,偷偷從牆上翻了出去。

    從家裏出來,心一一路溜到了明侯府,托紀凝這段日子訓練的福,他的肢體比剛受傷那會兒靈活了許多,沒費太大力氣便翻進了明侯府。心一伏在明侯府的屋頂上,屏氣凝神,就像一隻大貓咪。借著夜色的掩蓋,他仿佛迴到了做刺客的時候,和隨便一個侍衛都是大胤正規軍精銳的鎮國公府相比,明侯府的守衛對心一來說不算什麽,很快,他便憑著精準的判斷力摸到了謝淩容的閨房。

    入夜不久,謝淩容房中還亮著燈。心一趴在屋頂上,小心翼翼掀開了一片瓦,看見下麵房間裏站了好幾個人,而正主坐在床上,身體被繡帳遮住了,從他的角度完全看不到人影兒,隻能聽到說話的聲音。

    花子婆婆站床前,手裏捧著一本看不清封皮的書,笑著說道:“小姐,您要找的書,我給您找來了。”她上前一步,把書遞給了床上的人,又道,“按我說,小姐還沒這麽快大婚呢,不用現在就看這種書的。”

    一隻纖細的手從華麗的床帳內伸了出來,將書本接了過去。很快,房間裏傳來了翻動書頁的動靜,謝淩容的聲音慵懶地響起:“每次想到那個病秧子喜歡跟我鬥嘴爭勝就討厭,我偏要知道成親了以後他能對我幹什麽。本小姐思來想去,似乎就隻有一件事不大清楚,待本小姐研究一下……”

    忽然,她的聲音戛然而止,翻書的響動也停下了,接著,每個人都聽到了床上傳來了一陣急促的唿吸聲。不知道謝淩容在書上看到了什麽,那雙捧著書的手抑製不住地顫抖,胸口劇烈地起

    伏著,隨即,她把書用力丟出了床外,可憐的書本掉在地上,發出啪的一聲巨響。

    “混賬!”謝淩容光著腳從床上跳了下來,雙手裹緊了薄薄的睡衣褲,全身顫抖不停。

    “哎喲!”花子婆婆道,“我都說了,您現在看這些太早了!”

    桃子作勢要去撿那本書,卻被謝淩容喝住了:“你們都給我出去!全都出去!出去!馬上!”

    桃子和花子婆婆麵麵相覷,屋頂上的心一忍不住笑了起來。好啊,這個平時看上去一本正經的大小姐居然在偷偷看春/宮圖冊!心一想起她又是帶隊闖青樓,在煙霞嶺看到那些受害者又是那樣強烈的反應,還以為她懂的東西很多呢!沒想到她竟是不懂裝懂,根本就是個無知的處/女嘛!

    一個養在深閨十七年的少女,第一次見到赤/裸裸且細致又寫實的男女交/歡圖畫,還未經人事的她是真的被嚇到了。心一緊盯著難得露出如此害怕神色的高傲大小姐,心裏泛起了一種異樣的滋味。他好像,知道怎麽對付她了。

    將來他們成婚了,他就可以天天欺負她了,嘿嘿!

    心一得意地笑了起來,桃子和花子婆婆正要退出去,忽又聽謝淩容道:“桃子,你去給我準備幾把剪刀!快點!”

    “剪刀?”

    “哼!”方才還嚇得瑟瑟發抖的謝淩容冷靜下來,微微仰頭,冷冷道:“不管將來是誰,要是敢隨便碰本小姐的話,左手碰了剪左手,右手碰了剪右手,無論是什麽地方,統統剪掉!”

    心一頓覺身下一痛,隻見謝淩容快步走到那本圖冊的前麵,玉足用力踩下去,發泄似的將上麵的圖畫全部揉皺。

    可惡!心一氣唿唿地把瓦片蓋上,十分不甘心地離開了明侯府。經過馬廄的時候,他看見謝淩容平時乘坐的馬車,立即生出了一個報複性的念頭。

    他從牆上輕飄飄地跳下來,悄悄地摸到了馬車旁,低頭鼓搗了幾下,終於滿意地拂袖而去。

    敢剪我的小夥伴?哼,先讓你嚐嚐屁股痛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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