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是第十八個月圓之夜了。”


    青年孱弱的身影匍匐在窗前,烏黑的眼睛顯得格外有神。


    屋外燈火通明,各家各戶吹鑼打鼓,大街上熱鬧不凡,歡鬧聲到一直到深夜都沒停,像是在慶祝什麽節日。


    年夜,這是青木大陸的傳統節日,是全大陸人們歡慶的時刻。


    傳說,一萬年前,每到這個時候,都會有一隻名為年獸的神獸出來作亂,年獸非常強大,無人能敵,後來,大陸的幾十位頂級強者,為了大陸億萬人類生靈,決心與年獸決一死戰,最終在付出慘重代價後,重傷年獸,並將其逼進了西南方向的妖獸森林,從此再也沒有出現。為了慶祝人類以後可以安居樂業,不受年獸的威脅,於是當年一統整個青木大陸的漢武帝國的皇帝把一年之中的最後一天定為年夜,從此往後,每年年夜,全國上下,舉族同慶。


    經過了一萬年,這個傳統節日一代一代地傳了下來。


    “咚、咚、咚……”


    這時房門被敲響,屋外傳來一道聲音:“風哥,風哥。”


    青年理了理衣領,起身打開門:“鄧海,什麽事?”


    門口站著一個皮膚黝黑的青年,身材壯實魁梧,頭上紮著一根藍絲巾,顯得不倫不類。


    鄧海嘿嘿一笑:“風哥,阿爹讓我來請你去我們家吃個年夜飯,平日裏要不是有你在一旁幫著我們出謀劃策,我們飯館也掙不來那麽多錢,於是想請你過來湊個熱鬧。”


    青年擠出一絲笑容:“不用了,一些小事,不足掛齒。”


    “不成啊,阿爹可是給我下了死命令,要是沒請到風哥,那我也甭想迴家過年了。”鄧海哭喪著臉,“風哥,你就幫個忙吧,阿爹昨天特意從城裏買了一塊火豬肉迴來,花了好幾百精石呢。我這輩子還從來沒吃過火豬肉,你就幫幫我吧。”說到火豬肉,他忍不住砸吧著嘴。他這人沒別的毛病,就嘴饞,見了什麽好吃的都想嚐嚐。


    聞言,青年有些遲疑。


    鄧海一看,猜到了青年的心思:“風哥是擔心濤叔吧?你就放寬心吧,就半個時辰而已,濤叔難道還能出什麽大問題?”


    林濤,青年的父親,一個優秀的鐵匠。


    一年前,林濤嘔心瀝血培養的傑出弟子蕭然,為了實現成為一代煉器宗師的偉大願望,毅然選擇了離開,從那以後,他就一蹶不振,終日酗酒,醉生夢死,用酒精來麻痹自己,企圖用這樣的方式來忘卻那一段傷痛的迴憶。


    他的生活也變得單調起來:鍛造、喝酒、睡覺。


    所謂盛情難卻,青年拒絕不了鄧海的熱情,隻好無奈道:“那好吧,我……”


    嘭——


    旁邊的屋子裏傳來一聲巨響。


    緊接著就是一陣碗碟破碎聲:“嗙、嗙……”


    兩人急忙衝過去。


    堂屋裏,一個胡須拉碴、臉色通紅的中年一手握著酒瓶,一手準備把桌子掀翻。中年醉醺醺的,打著酒嗝,身體搖搖晃晃的站立不穩,顯然是在發酒瘋。


    青年眼疾手快,衝過去把桌子穩住。


    “風哥,我來幫你。”鄧海也急急忙忙衝了上來。


    中年眼神迷蒙,嘴裏念念叨叨:“從你三歲起,我就開始教你,一直到十八歲。”


    “是我把你培養成一個絕世天才。”


    “你的一切,都是我給的。”


    “你為什麽還要這樣對我?”


    須臾,青年輕車熟路地把他扶到隔壁屋裏的chuang上,替他洗臉洗腳,蓋上被子,“鄧海,你先幫我看著點他。”話畢,他來到堂屋裏,收拾了一番,動作十分熟練。


    做完了一切,青年才找到鄧海,歉意道:“抱歉,我恐怕去不了你家了。”如果他不在家看著,誰也說不準林濤會不會在這期間跑到外麵去惹出什麽事來,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容不得他不擔心。


    鄧海同情道:“攤上這麽個酒鬼父親,風哥你真不幸。”


    一年裏,要不是青年頑強地支撐著這個家,也許鐵匠鋪早就完蛋了,沒有了經濟來源,他們早晚得餓死。


    見青年興致不高,鄧海歎了一聲,無奈道:“那我還是先迴去了,風哥,保重。”


    “恩。”青年點點頭。


    鄧海剛走,中年猛地坐了起來,死死地盯著青年,眼睛裏滿是血絲,質問道:“為什麽,你為什麽這樣對我!”


    看來,蕭然的離開,對他的打擊真的很大。


    一年了,他仍然沒從悲傷的陰影中掙脫出來。


    提到蕭然,雙龍鎮凡是知道他的人,都不得不發出一聲由衷的驚歎:“天才!”


    他年紀輕輕,就取得一係列令人矚目的成就,無論是煉器還是修煉,都令人歎為觀止。年僅十九歲的他,儼然已經踏入了煉器師的門檻,是一名真正意義上的煉器師,修為更是達到了四階武士層次。這樣的天賦,即便放在天才雲集的帝都,也依然算得上其中的佼佼者!


    他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是林濤唯一的驕傲!


    與他這個出色的弟子相比,林風和林雲這兩個親子,反而顯得十分平凡,尤其是老大林風,除了腦子好使以外,幾乎找不到任何優點了。


    林濤在他身上傾注了太多的心血和感情,付出越多,受到的打擊才越大。


    “你喝多了,睡覺吧。”林風把他扶迴去。


    雖然枕在枕頭上,林濤的目光仍然沒有從林風身上移開,嘴裏重複著:“為什麽……為什麽……”


    見他沒再鬧騰,林風舒了一口氣,轉身走出屋子,輕輕帶上房門。


    站在後院裏,沉默半晌,林風搖了搖頭,發出一聲淺淺歎息。


    凜冽的寒風吹起他幾縷鬢發,隨風飄擺。


    “蕭大哥,前程難道真的比感情重要嗎?”林風低聲喃喃,“也許等到你實現自己夢想的那天,你才暮然發現,在這個過程中,你失去了許多珍貴的東西。”對於蕭然的決定,他理解,卻不認同。


    重活一世,他比任何人都珍惜來之不易的親情。


    隻可惜,他天生體質孱弱,大地親和力極低,在這個以實力為尊的世界,注定了無法取得多大的成就。他不是沒有努力過,隻是他的努力付出收效甚微,最終不得不放棄。這具身體內的成熟靈魂,早已沒有了年輕時候的衝動和熱血,也不曾幻想什麽奇跡。


    他想成為父親的驕傲,卻受天賦的限製,心裏的不甘隨著時間的流逝變成了無奈。


    “假如,我能像蕭大哥那樣天才,父親就能恢複過來。”


    雖然年輕的身體裏藏著成熟的靈魂,但是林風偶爾也會幻想,盡管有時候他自己都感覺這些不切實際的幻想十分幼稚。


    “唿唿……”


    涼風襲來,絲絲涼意包圍著單薄的身體,令林風從幻想中驚醒。


    “該幹活了。”林風走向偏院的一個小屋,這裏麵是材料儲藏室。


    提前把林濤第二天要打造的生活用具的材料準備好,這是林風每天的任務。


    和往常一樣,林風取出鑰匙,打開材料儲存室,小心翼翼地搬動礦石。


    說到材料儲存室,林風曾聽父親說過,這個材料儲存室十分古老,是先祖廢了大力氣修建的,具體傳了多少代不清楚,但起碼有千年的曆史了。其餘的屋子,已經修葺了多次,但這間材料儲存室卻依然紮實無比,自始至終都屹立於此,從無出現過絲毫損毀,歲月沒能在它身上留下絲毫痕跡。


    這麽一間材料儲存室,適合存放林家最貴重的礦石材料。


    開了門,看見其中材料又快見底了,林家眼中掠過一絲無奈。


    再這麽下去,他都不知道這個家,還能支撐多久。尤其是還要負擔弟弟高昂的學費,要知道清風學院的收費可不低。


    搬了五塊礦石,林風就累得氣喘籲籲,靠在屋子一角休息。


    “這具身體比普通老人的身體好不了多少。”最讓他無奈的還是這一具弱不禁風的身體,稍微做點體力活,就累得喘不過氣來,難怪父親從沒有對他報過希望。


    生在鐵匠世家,身體卻弱不禁風,這也是一種悲哀。


    搬完了礦石,林風仔細數了數材料儲存室裏的礦石,眼中泛起一絲苦澀:“差不多隻剩半個月的量了。”自從蕭然走後,林濤鑄造生活用具的效率直線下降,有時候一天都不能鑄造出10件生活用具,鐵匠鋪的收入令人憂心。


    站在門口,林風看著為數不多的礦石發呆。


    “如果以前蕭大哥鑄造的武器還在,那麽我們的日子也不會過得這般窘迫了。”林風心裏歎了一聲,“那些武器,也不知被父親扔哪兒去了,如今一件也找不著。”


    忽然——


    “那是什麽?”


    在原本礦石堆積的牆角,一塊不起眼的黑色小鐵片引起了林風的注意。


    要不是開著門,借著年夜較為明亮的月光,林風未必能察覺到。


    小步走過去,林風把小鐵片撿起來,好奇地觀察起來。小鐵片表麵滿是鏽跡,隱隱約約刻著幾個小字,但由於太模糊了,林風也無法辨認出來,隻是隱約感覺這幾個字有些熟悉。


    懷著好奇的心情來到鐵匠鋪裏,林風拾起鬃髦皮輕輕擦拭。


    把鏽跡除盡,小鐵片露出了它的本來麵目,銀灰色的外觀,邊緣十分鋒銳,不知是什麽金屬鍛造的,很薄,像一張卡片一樣,上刻著的幾個小字一覽無遺:遊戲一號。


    “遊戲一號?”


    看著這幾個小子,毫無征兆地,林風落淚了,淚水如決堤的江河,奔湧而下。


    這四個字!


    漢字,最正宗的簡體漢字,十八年了,他第一次在這個陌生的世界看到了家鄉的文字,已經快被歲月衝擊得破碎不堪的遙遠記憶,漸漸清晰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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