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兩個人的對話柳橋蒲聽得一清二楚,老爺子並沒有任何行動,而是坐在靠背椅上閉起了雙眼,他臉上有著揮之不去的擔憂。


    越是思考詭譎屋中隱藏的秘密,柳橋蒲就越是生出一種自己即將深陷其中的感覺,就像一個無盡的黑洞一樣,這個黑洞比他60多年以來的生命還要更加漫長。


    ‘一定要小心!隻有這一次,我求你了!’


    心中所有的擔憂和恐懼,凝聚成一句話,在老爺子無聲的嘴唇之間吐露出來,然後,他緩緩睜開眼睛,那瞳孔投射出的目光,又恢複了銳利之色,掃向坐在身邊的男男女女。


    自己剛剛從外麵迴來,就發現了顏慕恆在鬼鬼祟祟的尋找著什麽,顏慕恆與屋子裏刑警的關係一直讓eternal有點擔心,所以順勢打倒了他。


    問題是之後要怎麽處理,剛才一時衝動的行為根本就沒有考慮到後果,如果顏慕恆不迴到屋子裏去的話,刑警們一定會把目標集中到他的身上,畢竟名為永恆的自己也是詭譎屋中的一員,而且是一個還未露過麵的成員。


    確實是eternal製造的餐館冰凍事件,他當時的想法隻是想要圍困住雜貨鋪老板,因為在eternal確定到底誰才是擁有預知能力的那個人之前,不能讓雜貨鋪老板夫婦再對刑警說更多的事情了。


    但eternal沒有料到會有屍體和冰層凍在一起,昨天晚上,自己行動的時候,一定有另一個人在場,是這個人偷偷放置了屍體。


    可是,恐怕此刻要讓大家失望了,因為冰層全部砸開之後,eternal也消失不見了,好像他與地上的碎冰一起埋沒在了雪地裏一樣,隻剩下白色的羽絨服留在冰雪之中任風吹拂。


    高大的男人消失了,而代替他出現的,是一個幾近暈厥的女人,小小的身體好不容易挪到餐館後門邊上,女人喘息未定,就一頭撲進了剛剛打開的後門之中,嘴裏隻吐出兩個字:“救……命!”人便重重跌倒在地上。


    突然闖入的女人把雜貨鋪老板娘嚇了一跳,她趕緊大聲唿喊自己的老公,等到夫妻二人再次會和之後,他們也認出了地上人的身份。


    “這,這不是西西嗎!!”


    陸浩宇立刻渾身掠過一層白毛汗,他趕緊站起來,伸頭朝娛樂室裏麵張望!沒想到隻看了一眼,他就立刻尖叫出聲:“柳爺爺,裏麵那小子不見了!!”


    “!!”這一嗓子讓本來安坐著的人,瞬間全部站了起來,文曼曼可以算是所有人之中,腦袋最清醒的一個了,她沒有做多餘的無用功,馬上拉著西西的手跑到柳橋蒲麵前。


    大聲唿喊他:“柳爺爺,快醒醒!單明澤跑了!”


    見柳橋蒲沒有反應,文曼曼又用手去推老爺子,沒想到一推,柳橋蒲竟然像木頭人一樣緩緩向地麵上倒去。這個時候大家才注意到,他的眼窩和嘴唇都泛著青黑色,一張臉就像死人一樣毫無生氣。


    西西想要衝上去敲開鎖閉的生命之門,可是她沒有任何力氣,甚至連站都站不起來,風雪迅速帶走隻穿著毛衣的小姑娘身上的體溫,就像是白色的沼澤一樣,一點一點將剛剛得到的生命吞噬進去。


    就在千鈞一發之際,一件雪白的羽絨服包裹住了即將要昏厥的西西,然後一雙有力的手臂把小姑娘從雪坑中抱起來,這個人的力氣很大,抱著西西大踏步向詭譎屋相反的方向走去。


    ‘原來他不是想拋棄我…看來是我誤會了,他想要帶我去一個更安全的地方……’西西閉上了眼睛,在心裏為所愛之人開脫,完全沒有想到,抱起她的會是另外一個人。


    “惲,惲先生,這樣是不是就沒事了?”王姐也是被嚇得沒了主意,戰戰兢兢的問道。


    惲夜遙搖著頭說:“我不知道!毒藥的事情我一竅不通,多吐掉一點東西總也是好的,隻希望老師可以挺過這一關。”


    “一定會的!我相信一定會的!”王姐趕緊應和,她的話語中帶著自己心裏的祈禱,希望不要再有生命被殺害了!


    “王姐,你趕緊去把廚房清理幹淨,剩菜剩飯不能扔掉,以後警方上來這些都有可能成為證據,做事的時候注意安全,帶上廚房裏的塑膠手套,不需要去碰觸的地方,盡量不要去碰。”


    “我知道,我知道!”


    “當時喬克力才出去了不到五分鍾,就算他已經通知我了,我要爬上懸梯迴到房間裏,也不可能是五分鍾之內可以辦到的事情。小遙意識到了時間上的疑點,所以懷疑出現在他背後的顏慕恆也許是別人假扮的。”


    謝雲蒙說到這裏,枚小小打斷了他,說:“我覺得沒那麽簡單,小遙的思維總是會比常人多繞幾個彎,我想他可能還發現了更多的疑點。還有王姐的反應也是,小遙當時發現骷髏,再加上我匆匆忙忙去追廚師了,他不可能定心到先去詢問還不確定的疑點。”


    “照正常來說,他一定會先去喊你,再迴到房間裏慢慢詢問,你想,是讓喬克力去喊你,等你迴到房間裏再說明情況來得方便,還是自己直接衝到底樓喊一聲來得方便?”


    很快,枚小小打開了房門,站在一臉驚恐的男人麵前,她不害怕這個男人會突然出手反擊,在如此近的距離下,以枚小小的格鬥技巧,隨時能夠將他製約。


    男人也似乎知道自己在女警麵前發揮不出身高體重的優勢,所以很‘安分’等待著枚小小發話,他向後倒退了幾步,稍稍讓兩個人之間拉開一定距離。


    “在和你說出行動計劃之前,我想確認一下,是不是有一個和你一樣肋骨受傷的人在這棟屋子裏,他是誰?”枚小小問道。


    12月31日淩晨的時候,枚小小眼前的男人曾經出去過一次,而且就在惲夜遙遭到襲擊的不久之前,另一個人代替了男人的位置,等他迴來之後,這個人便消失了。


    惲夜遙曾經在塔樓樓道裏跟蹤過一個人,枚小小猜測那個人不是眼前的男人,就是替他掩蓋行動的人。


    “那麽昨天白天的時候,顏慕恆進入密道嗎?”


    “也沒有,我好幾次偷偷遣迴客房裏麵,都發現他蒙著頭睡得很熟,我不確定,他是在偽裝還是真的睡著了?因為沒有到約定換迴身份的時間,所以我也不好貿然開口叫醒他。”單明澤說道。他臉上的恐懼在逐漸減少,眼睛直視著枚小小,樣子看上去並不像是在說謊。


    很多問題都不是一時之間可以弄明白的,枚小小也不可能一個一個去問,她看了一眼手表,謝雲蒙就快要迴來了,她抓緊時間問:“你再想想到底還發生過什麽事情?”


    低頭沉思了幾秒鍾,單明澤還是搖了搖頭說:“沒有,當時因為房間門打不開,找不到任何線索,隻能靠在密道的牆壁上發呆,直到聽見刑警們的對話之後……”


    除了文女士之外,唐奶奶和唐美雅似乎已經很久都沒有聲音了。大家是否還記得,在柳橋蒲受到質疑的時候,唯有唐奶奶堅決表現出了信任的立場。


    在當時那種情況之下,還能夠毫不質疑,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唐奶奶不僅自己站在了柳橋蒲的身邊,連她的孫女也表現出了異於常人的勇氣。


    唐美雅這個小姑娘,表麵上看似在事件中的存在感很低,但誰也不能保證她會永遠是一個可有可無的配角,從一開始的情節來看,小姑娘的勇氣和智慧,確實要超越那些年齡比她大的同伴。


    這一老一少兩個女人,也正是惲夜遙計劃中的下一步棋子。兇手不是要玩捉迷藏嗎?以惲夜遙的智慧來說,隻要刑警們給予他充分的發揮餘地,玩捉迷藏的籌碼,他要比兇手來的更好。


    顏慕恆也許已經把他在食品倉庫裏遇到的事情都告訴刑警了,謝雲蒙此刻麵臨兩個選擇,第一讓顏慕恆迴到主屋去通風報信,自己跟上剛剛看到的嫌疑人,但這樣一來的話,他就無法完成反擊計劃之中的行動。第二,不去管嫌疑人,自己和顏慕恆都迴到主屋,等到之後再來研究這件事。


    同謝雲蒙他們一樣,兇手在沒有完成自己的計劃之前,也不可能離開詭譎屋周邊,他必須保證不留下任何不利於自己的證據給刑警。


    表麵上看來,謝雲蒙無論如何也不能兩全其美,但事情也是會有例外的,那就是謝雲蒙看到的嫌疑人居然迴到了詭譎屋裏麵,而且他是直接從大門進去的,並沒有走什麽密道。


    “當然想了,我都從來不知道奶奶還參與過那種事情,並不是什麽壞事,您為什麽一直都不肯跟我說呢?”雅雅有些好奇的問道,她從包裏掏出一個還沒有拆過封的麵包,塞給奶奶補充說:“您還沒有吃早飯呢,吃完再說。”


    “不用了雅雅,我不餓。現在別人都不會發現我們,奶奶想和你說說心裏話。”


    確實在這樣封閉的空間裏,人的心情和思維都會偏向於感性,悲傷也會隨著周圍的清冷氣氛而擴大。唐美雅此刻再次體味到了,少女時代那種無奈和淒惘。


    雅雅失去父母的時候,她還是個不會講話的小不點,所以並沒有感覺到多少悲傷,唐美雅一手將她帶大,所有的悲傷和無助都是自己一個人咽進肚子裏,她從來不想讓雅雅承擔任何命運的不公。


    “沒有,你來到我身邊是在五個月之後的事情,我不知道是誰將你送過來的,那天早上我聽到了門口有哭聲,發現你連同一封信,被人放在我的門口。信上的筆跡同已經死亡的於恰一模一樣。信中說,你的父母因為意外事故亡故了,所以拜托我收留撫養你,一開始我並不相信如此荒謬的事情。”


    “以為是你的父母狠心拋棄了你,因為我知道他們的生活條件當時非常貧困,可是當我輾轉調查了一圈之後,才發現信中所說的居然是事實,天底下真的有如此殘忍的事情?短短半年之內,你連續失去了外公和父母。正因為如此,我才用自己的名字給你命名,意思就是隨時提醒自己,要像對待親孫女一樣疼愛你,給你一生的幸福生活。”


    身體慢慢從地上爬起來。力氣仿佛一瞬間迴來了,名為永恆的男人再一次露出微笑,他又勝利了,在那個黑暗地方。


    沒有人會注意顏慕恆究竟做了什麽?也沒有人會意識到他的存在,一切都是安全的,因為愚蠢者的保護,也因為無休止的控製。


    ‘顏慕恆,你永遠也不會知道,自己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麽!而我將代替永恆懲罰這棟房子裏的人,過去的罪惡永遠無法隱沒在記憶深處!”


    男人一邊想著,一邊活動手腳。他好不容易可以出手一次,絕對不能浪費了。


    從比外麵溫度高得多的地方向外走,男人準備先離開這裏,再從另一個地方進入,順便看看剛才自己安排的局現在怎麽樣了。


    他總是找不到一部分記憶,那一部分會隨著進入幽暗森林的人而消失,不過男人可不在乎,反正隻要他能出來就行了。


    搓著自己冰涼的雙手,老板準備再和空調‘鬥爭’一會兒,反正他也沒什麽別的事情。


    可是老板娘卻將他一把拉進了廚房,那裏剛剛炒好的菜已經涼透了,老板娘打開煤氣灶開關,借著炒菜聲音的掩蓋,小聲對丈夫說:“不對勁啊!你聽出來了嗎?”


    “什麽?什麽不對勁?!”老板明顯還沒有反應過來。


    “是剛才西西說的話,你沒察覺出來不對嗎?”老板娘反問道。


    “西西早就告訴過我們那個人是他男朋友,他不想讓西西參與兇殺案,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啊!”


    “可西西是刑警先生送過來的!”


    “也許是他半途中把人交給了刑警先生呢?”


    下巴尖端已經裸露出白骨,骨頭下麵連接著被撕爛的頸部,褐色的血塊與冰層凍結在一起,就像是被遺忘在冰箱裏的腐爛魚肉一樣。


    屋子裏突然之間變得一片寧靜,在好幾分鍾的時間裏,裏麵的人都忘記了寒冷,甚至忘記了自己是一個活生生的人類,直到尖叫聲從抱著西西的老板娘口中響起,站在她邊上的男人,才總算有了第一個反應。


    他用力將自己的妻子向後推,一直推到看不見屍體頭顱的地方,在房子的角落裏,男人急促喘息著,他沒有辦法說出完整的話,隻是一味重複著同樣的字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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