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裏藍空不知何時已被烏雲遮蔽。黑雲從西邊翻騰蔓延,迎麵吹來的風中,偶爾夾雜著冰冷的雨絲,撲麵而來,又麻又癢。天邊傳來隱隱雷聲。烏雲在頭頂層層翻滾,黑壓壓沈甸甸,仿佛隨時要砸下來一般。風聲漸緊,雨點如機槍般橫掃過來,又密又硬。真掃興,這雨說下就下,一點征兆也沒有。

    這雨爽不爽?咱們先不急著找地方避雨,直接去看海。怎麽樣?敢不敢?反正衣服都濕透了。雨天看海,多浪漫的事。她忘了浪漫是要付出代價的。

    好吧。本來肖博想找個山洞躲躲雨,但烏梅這樣一說,虛榮心膨脹,在女人麵前示弱,多沒麵子!也不再想去東躲西藏了。

    烏梅興奮地張開雙臂像個燕子般率先遠遠地飛掠向波濤洶湧的海灘,要去擁抱海洋,觸摸海浪。

    被風推動的烏雲猶如黑壓壓的巨型轟炸機俯衝下來,向海裏實施地毯式轟炸,轟隆隆的巨響裏,海水此起彼伏炸開翻飛,水霧如蘑菇雲般升騰。大海在發怒,像是個嘩啦啦地拖著根長長的粗重的鐵鏈的狂怒的雄獅---動物世界的主宰,露出貪婪猙獰的麵孔,再也不像風平浪靜時一條馴順的狗,搖頭晃腦獻媚地用舌頭舔著海灘。它在發動攻擊,發出懾人心魄的吼聲,狂奔而來,帶著風聲,腳下浪屑飛揚,藍色海水已經消失,翻騰著與烏雲攪在一起。因為慣性,它一下子被鐵鏈蹦得騰空而起,巨大的浪頭淹沒了一切,狠狠在砸在岸邊的岩石上,然後,濺碎成千萬朵黑灰色的水花,這種約束讓它更加狂燥,於是繞著圈子一次次狂奔。那浪濤直撲過來時的轟隆隆聲,直劈岩石的劈啪聲,潮急退迴去時的嘩嘩聲,唿唿的風聲,感憾人心,一切生靈都已經隱藏,在大海不可抗拒的威怒下,全都逃得不見了蹤影,肖博用手把衣服緊緊壓住,拚死抵擋那唿嘯著要把他卷入大海的狂風,他在擔心:也許鏽跡斑斑鐵鏈已經快斷裂了!

    烏梅此時的動作猶如螳螂舉著手臂擋車般可笑,因為此時的海水像擂著戰鼓聲中的千軍萬馬搖著雪亮的戰刀衝鋒一般。

    肖博在後麵急得大喊,你離海水遠點好不好?別讓浪把你卷進去可不是玩的。到時我可救不了你。

    反正你會遊泳,到時來救我就行了,有你在,我怕什麽?烏梅倒是沒在乎。

    我水平不行。肖博急得不知如何是好,茫然四顧希望找到避風石洞。

    你不救就是謀財害命。

    我謀你幹什麽?冤枉!我什麽都沒幹,天,她可真毒。救人我得死,不救我也得死。她也太瘋狂了,我再也不敢領她來了。這裏就兩個人要是真出了事,自己能說清楚麽?跳進黃河也說洗不清。肖博心裏這麽想嘴裏卻不敢說出來,隻能繼續勸,你瘋夠了沒?讓別人以為咱們是精神病院出來的,有什麽事想不開想跳海。

    沸騰的海潮像開鍋的水鋪天蓋地又一次襲來,發出轟隆隆震耳欲聾的聲音,仿佛一隻龐大笨重紅了眼的巨獸從雲層展開翅膀使出全力縱身跳進水裏,渾身的肌肉痙攣收縮著,鬃毛刷地根根倒豎,在抖動中炸開,濺起衝天的浪花、漫天的水霧,它張牙舞爪氣喘籲籲,向海灘上撲過來,眼裏閃爍著瘋狂的光焰。它進行的每次撲擊都要消耗大量能量,撲擊後都要彎下腰,大口喘著粗氣,嘴裏吐出大量白沫,唿出大片的水汽。

    形勢瞬息急變,眼看著烏梅躲閃不及,被怪獸巨掌拍倒,放在海攤上。烏梅想爬起來,但是已經站不起來,巨獸死死扯住烏梅的腿向海裏拖去,像貓戲老鼠一樣在股掌之間要開心玩獵物了。肖博見勢不妙,急忙跑過去,趁著巨獸進行準備下一次撲擊時,伏下身攔腰抱起烏梅虎口拔牙般往迴拖。

    你幹什麽?你這人真掃興,來了又不玩,不白來了麽?大約烏梅被嗆著了,上氣不接下氣,一邊劇烈地咳嗽起來,一邊踉踉蹌蹌斷斷斷續說。

    她全身濕透了,成了透明人,衣服如附骨之蛆,前心貼著後背。肖博沒心思也顧不上欣賞這春色滿堂,倒不是什麽非禮勿視,而是實在顧不上了。而烏梅嘴裏嘟嘟囔囔沒完沒了,把肖博都鼻子都氣歪了。什麽?竟然還不願意走,這都什麽人?這人怎麽這樣,我救了她的命,竟然不感激我,反而來埋怨我。白來就白來,能安全迴去就行了。我可不管玩不玩了,一會把命玩丟了,就不是玩的了,我又不是來玩命的,屬於沒事找抽型的。肖博不由分說拔河似的繼續拖著她的胳膊就往迴走。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她自己不知道,老天應該記得這公德的,否則真成了個無名英雄。防患於未然也應算救人,總不能落水以後,才算救人吧。

    “走,那邊有個石洞,咱們去歇歇吧,一會再玩吧。”

    其實這次肖博約烏梅出來,也沒有什麽別的意思。隻不過是家裏實在沒發呆,要去不停的看房子。按他父親的意思,買身單位一輩子,最大的固定資產就得到這一套房子。怎麽也不能搬出去。他愛護房子就象對自己的眼珠子一樣。當年樓下租出去做飯店,要從他家窗台路過,爬個煙囪,他父親怕砸壞牆,死活不同意。平時連肖博在窗外按個晾衣架,都不讓,生怕把牆弄不結實了。

    所以肖博還是有自知之明的,掂掂自己的分量,幾斤幾兩還是知道的,充其量不過是個壓秤砣的聯絡員。怎麽看,也是白看。他永遠作不了主,說了不算。出去跟朋友混,又吃又喝---說酒話醉話最後全是屁話,開銷太大---總不能白吃白喝別人的--欠人情債,總有一天要迴請的。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到時就得身不由己給人辦事。他們的錢又不是海水潮潮來的,在江湖上混總是要還的。

    還不如拎一瓶礦泉水,東遊西逛,談天說地,找人逗樂解悶尋開心,消磨時間。本著咱窮人少花錢多辦事的原則,她要的本來也不多,又不獅子大開口---好打發得緊。再說把她作為活標本,把她們的心理活動進行解剖,為今後正式戀愛少走彎路,討女孩子的歡心打下基礎,總結出寶貴的經驗教訓。

    人都有惰性,一坐下來就不願意動了。烏梅果然安靜下來,不再提出出去玩了。

    在陰暗的石洞中,她雙手摟著身體,身體弓著,不斷搖晃甩著頭,她抹掉臉上的雨水,臉色有些發白。

    一定是剛才讓雨淋了,大腦進水了,發潮了。肖博覺得沮喪,迴想剛才的暴風驟雨。那篇神話的開頭,肖博怎麽也寫不出來,不知道該怎麽寫,寫了也總不滿意。好像有個定好了的開頭,在他眼前晃動,就是抓不住。這下又要交白卷了,又得挨挖苦、嘲笑了。

    他們席石而坐。肖博一再告誡自己,不付出感情,我們之間什麽也不會發生,哪怕就是牽牽手也不行。

    “大連這幾年來,一直幹旱,雨下的越大越好。”肖博想為自己定下掃興的日期開脫。

    “那咱們怎麽迴去。”烏梅瞪著眼,很是不爽,臉拉了下來。

    “這個,我倒忘了。”肖博有些發窘撓著頭說。

    烏梅身上穿這麽濕的衣服走在街上,不用說也能想象出來人們將用什麽樣的目光看他倆,目光就能把她的衣服剝光進行輪奸,真是光腚推磨,轉圈丟人。

    說到大連幹旱少雨,肖博有很多感慨,幹旱少雨為什麽還種草坪?臨街的舊樓房為什麽粉刷一新,而不是加固,如果有金箔貼上豈不更好,金光閃閃?強拆小房,強拆樓房。翻過來覆過去壓馬路、換路燈、鋪地磚,刮盡民脂民膏,把中央財政的補貼截流不發下來,勞民傷財瞎折騰,搞不切合實際的形象工程,為自己的政績添磚加瓦。整天大興土木,烏煙瘴氣,欺上瞞下、弄虛作假、以權謀私,大貪特撈,中飽私囊,以為天高皇帝遠沒人管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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