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已連續數日沒早朝了,就坐在政宮為趙真人建造的小道觀中感悟天道,他褪下了明黃色龍袍,換上了青灰色道袍,盤腿打坐,在嫋嫋沉香中,聽趙真人念完一段《度厄經》,隨後身心像是受到了洗禮似的,眼神裏透出一種聖雅高潔的迷光。

    皇帝唿出一口氣,享受地說道:“真人,朕舒服多了,渾身都輕快不少。”

    趙真人揚了揚拂塵,滿意道:“恭喜聖上,步入小成境,聖上誠心向道,假以時日,必能步入大成境,修得圓滿。”

    皇帝聞言龍心大悅:“真人,你給朕的金丹煉好了嗎?”

    趙真人欠了欠身:“已經好了聖上,您是要現在服用嗎?”

    皇帝眼神驟亮:“快拿上來!”

    趙真人起身去了裏麵的煉丹房,出來時,手中便多了一個精致的銀製錦盒:“此金丹,每日服用半顆,可保聖上長生不老。”

    皇帝的麵上掠過一絲激動,卻又有些不可置信地問:“世上果真有長生不老之術嗎真人?”

    趙真人被質疑了,也不慌張,不惱,而是平靜地說道:“聖上覺得貧道多大年歲了?”

    皇帝看著他:“五十?六十?”

    趙真人笑著搖頭:“非也,非也。”

    趙真人的頭發胡子雖然全都白了,但精神奕奕,紅光滿麵,也沒有明顯的老年紋,皇帝猜測他五六十,還是聽了他的問題,故意往大的猜的,但瞧趙真人的迴答,莫非自己還猜少了?

    怎麽會呢?

    六十以上的人他不是沒有見過,誰像趙真人這麽年輕?

    趙真人道:“貧道已九十有八了。”

    皇帝目瞪口呆。

    趙真人淡淡一笑:“貧道就是服了這金丹,才得以延年益壽,貧道並非真龍天子,都能得次命數,聖上您,還怕不能長生不老嗎?”

    皇帝猶如醍醐灌頂,整個人瞬間被點透了,當即不再廢話,切下半顆金丹,和水吞服了。

    ……

    “什麽?聖上開始服用金丹了?”太子府中,楚楠驚愕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楊幕僚歎了口氣。

    楚楠濃眉一蹙:“聖上怎生如此糊塗?世上哪有什麽長生不老之術?不過是那些妖道士為了富貴前程,隨便調來糊弄人的毒物罷了!”

    為了達到立竿見影的效果,金

    丹中往往會摻入令人亢奮的五石散、鉛、丹砂,這些都是慢性致命的東西。

    前朝最後一位皇帝就是這麽死的,聖上難道忘了嗎?

    “不行,我要去阻止聖上,我不能再讓趙真人繼續為虎作倀下去!”

    楊幕僚攔住了楚楠,語重心長道:“殿下,您趕過去也沒用,聖上已經不是從前那個聖上了,您也不是他心目中疼愛的孩子了,圈養戲子的謠言雖被壓了下來,可在聖上心裏,這件事沒有過去。這種形勢下,您貿然告發聖上最器重的趙真人,聖上真的會相信您嗎?真的會感激您嗎?他隻會認為您想阻止他長生不老,想讓他快些死去,您要能夠繼承大統。”

    楚楠捏緊了拳頭:“我沒有!”

    楊幕僚歎道:“我知道您的孝心,寧肯被聖上猜忌,也絕不肯做出對不起聖上的事,但是殿下,您如今自保都難,還是別管聖上的閑事了。聖上就差一個借口辦了您,您可不能把這個借口親自送到他手裏呀!”

    楚楠冷聲道:“難道我就真的這麽眼睜睜看著聖上被害死嗎?”

    傻孩子,他被害了,你才可以得救啊。

    一個已對你起了殺心的人,何必留他在世上?

    仁慈,是一個帝王最需要也最不需要的東西。需要偽裝仁慈,心中卻絕不可裝有半分仁慈。

    那把座椅,是血洗而生,是累建在萬千白骨之上,坐上去的人,哪個的手中沒有沾滿鮮血?哪個的腳下沒踩滿屍骨?

    想幹幹淨淨,那是不可能的。

    楊幕僚拍拍楚楠的肩膀:“殿下,這是他的劫數,也是他的因果。當年,他害死了他父親,又害慘了淮南王府一家,蒼天饒過誰呢?”楊幕僚望著無邊無際的蒼穹,時值正午,他卻好似從蔚藍的天空看到了漫天繁星,“紫微星弱,天樞與瑤光閃爍其華,成爭輝之勢,殿下,聖上大勢已去,您別再白費苦心了,與其操心這些沒用的,不如想想怎麽應對天樞瑤光之爭,您與淮南王,誰是天樞,誰是瑤光,尚不得知,但能變成紫微星的隻能有一個人啊。”

    鳳禧宮,皇後落寞地站在庭院中,望著無聲掉落的楓葉,神情苦澀。

    “太子還沒有入宮?”她淡淡地問。

    杜女官搖頭:“娘娘,沒有。”

    霍皇後扶住樹身,手指深深地摳進了樹皮中:“他怎麽可以這樣?聖上被趙真人騙得服用金丹了,他竟然無動於衷!他到底在想些什麽?”

    “當然是在想怎麽除掉一個對手了。”

    宛若天籟的聲音自右側方傳來,這聲音的主人化成灰她也認得,她的好妹妹,霍冰。

    霍皇後收拾好一臉狼狽,倨傲地轉過身來,看向了珠光寶氣的蘇皇後。

    蘇皇後穿著金色華服,戴著九尾鳳冠,國色天香,明豔動人,最重要的是,滿臉都洋溢著被人寵愛的紅潤,與之一比,失寵已久的霍皇後簡直憔悴得不像話。

    霍皇後難堪地捏了捏袖子。

    蘇皇後眼尖地捕捉到了她的小動作,莞爾一笑:“姐姐不必覺得難堪,反正妹妹有過更難堪的時候,姐姐忘了嗎?”

    “你來做什麽?”霍皇後警惕地問。

    蘇皇後笑道:“來給姐姐指條明路啊,妹妹當初走投無路的時候,姐姐沒能幫襯妹妹一把,妹妹至今記得那種絕望,實在是不太好受呢。妹妹不是那種睚眥必報的人,你是我姐姐,我永遠都記得的,不會把你加注在我身上的痛苦,還到你身上。”

    霍皇後嘴角直抽。

    蘇皇後給身後的宮女打了個手勢,宮女忙搬來一把椅子,讓蘇皇後坐下,一點兒沒把這當成霍皇後的寢宮,反倒像自己家一樣。

    蘇皇後抬手,宮女又忙從內殿端出霍皇後的水果點心,蘇皇後拿起一顆龍眼:“嘖嘖嘖,姐姐你這兒的龍眼都幹了,要不要妹妹給你送點新鮮的過來?你說你一國皇後,怎麽還沒我這個使臣吃得好呢?”

    誰不知道南疆王寵愛蘇皇後?為了蘇皇後,把後宮都遣散了,如此重要的使臣,宮人敢輕慢嗎?

    內務府也是一群拜高踩低的狗東西!

    “當初姐夫把我送上南疆人的床,我求姐姐把我放走,姐姐不幹。那個時候,姐姐在想些什麽?是想著比你漂亮、比你聰明、比你討人喜歡的妹妹,終於沒有在你麵前驕傲的資本了,還是想著你終於在一件事上贏過我了?”

    蘇皇後笑著剝了一顆幹癟的龍眼。

    “從一而終?哈。”蘇皇後笑出了聲,“妹妹這不潔的身子,還能當上一國皇後,姐姐失望嗎?”

    霍皇後撇過臉,擦了不小心落下的眼淚。

    蘇皇後嫣然一笑:“別哭啊,姐姐,我又沒說要報複你,別嚇成那樣。”

    霍皇後吸了吸鼻子,淡道:“當年的事,是我對不起你,你要做什麽,我無話可說。”

    “視死如歸了

    是麽?”蘇皇後剝龍眼的手一頓,“不在乎自己死活,不在乎聖上的死活,那你女兒的呢?”

    霍皇後眸光狠狠一顫:“你要對芸兒做什麽?!”

    蘇皇後漫不經心道:“做當年你們夫妻對我做的事咯。”

    “霍冰你敢?!”

    霍皇後瘋了似的衝過來,卻還沒碰到蘇皇後一個手指,便被蘇皇後身旁的宮女一個過肩摔,撂倒在了地上。

    宮女死死地鎖住她,讓她的臉緊緊地挨著地麵。

    蘇皇後撣了撣纖塵不染的裙擺,居高臨下地看著她:“你覺得現在的我,還有什麽不敢?”

    說著,抬起右腳,緩緩踩在了她臉上。

    霍皇後的臉被踩進泥裏,疼得讓她覺得自己的臉皮都好似被剝離了一般。她想反抗,卻使不出半分力道,她想叫人前來救命,奈何他們全都被蘇皇後的人用匕首架住了脖子。

    這還是那個柔弱溫婉的妹妹嗎?是那個起夜都不敢一個人非得拉上她的膽小鬼?是那個說話都從不大聲的霍冰?

    蘇皇後加大了腳上的力道,幾乎連同她的鼻子一塊兒踩進了泥裏,不屑的眼神像看著一隻螻蟻:“實話告訴你霍妍,你女兒的丈夫,匈奴二王子,早就玩膩她了,我隻用兩個舞姬,就把她換了過來。照我說的做,我就把你女兒放了;如若不然……後果你是知道的。”

    霍皇後屈辱又疼痛地說道:“你要我做什麽?”

    “弑,君。”

    作者有話要說:走一下劇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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