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卿歸來,全家人都很高興,也顧不得天色晚,在翠竹院擺了桌酒席給他接風洗塵。

    喬氏問了小兒子的狀況,陸卿如實說了:“右胳膊脫臼,當時就接上去了,沒什麽大礙。”

    說是這樣說,可沒經曆過的人不曉得脫臼其實是非常痛的,索性陸銘年輕,痛感不比成年人強烈,咬咬牙,就挺過去了。三個孩子裏頭,屬他最能吃苦,當然也最頑劣,陸薇這不著調的性子多半就是被他影響的,隻是陸薇沒他那麽堅強罷了。

    聊完陸銘,話鋒不知怎的一轉,轉到了陸薇的身上。

    陸薇十幾年沒幹過一件正經事,成天闖禍,以前都是去禍害別人倒也罷了,前不久抓麅子險些把自己禍害死了,這可不能再放任下去。陸卿的意思是,陸薇年齡到了,該學點東西充實自己,性子也得收斂,免得將來嫁了人,把婆家弄得雞飛狗跳。

    陸薇很小的時候,參加過一次宮宴,太後在宴會上喝多了,暈暈乎乎之下給陸薇定了一門娃娃親,夫家是慶陽王世子。因是酒後之言,陸家起先並非放在心上,然而這麽多年過去,慶陽王世子遲遲不娶妻,又不禁讓人懷疑,那邊是不是真的在等陸薇及笄。

    上門去問吧,肯定是不好意思的,萬一人家沒這心,多丟臉?又或是,人家以為陸家在逼婚,豈不更丟臉?

    好在陸薇年紀小,耗得起,耗不起的是慶陽王世子,等他哪天成了親,陸薇也就能隨意婚配了。

    迴薔薇院的路上,喬氏拉過女兒的手:“你大哥方才說的,你可都聽見了?你老大不小了,該學點東西了,是請女夫子到家裏來,還是上內學堂念書,你自己挑一個。”

    聽到念書,陸薇就頭大,她寧願天天被大白咬屁股,也不想去背什麽四書五經。學習這種事,年紀小反而有優勢,她骨子裏都二三十歲了,心早花了,哪裏還靜得下心去嚼那些已經學過的東西?但要說她會吧,她又忘得差不多了……

    接下來的幾日,陸薇都躲在翠竹院教老太太打馬吊,這是她上迴從皇宮迴來的路上給老太太買的禮物。馬吊有些類似於前朝的葉子牌,但比葉子牌有趣,四人一桌,既能打發時間,又能鍛煉腦子。更重要的是,人上了年紀容易患癡呆症,據說打馬吊能預防。

    當然她這麽做,也不全是為了老太太,她有自己的私心,她不想上學。

    四月三,她上學的事兒尚沒著落,倒是陸家老宅那邊發生了一件大事。

    事件的起因得從老宅的一位姨娘說起,當年老太爺與老太太大婚後,先是生下嫡長子陸棟梁(陸相國),之後生下陸薇的大姑陸如蘭、二姑陸如萍,再之後便是二叔陸正平與三叔陸正奇。除大姑陸如蘭是李姨娘所出,其餘三個都是梅姨娘的骨肉。

    梅姨娘年輕時曾是老太爺身邊紅袖添香的丫鬟,貌美如花自不必說,還略懂識文斷字,沒分家時,就得寵得很。而老太太目不識丁,府裏大小事宜,多半是她在打理。一直到喬氏嫁入陸家,才從她手中把中饋奪了過來。

    梅姨娘自是不服氣的,可她也沒有辦法。喬氏出身書香門第,又是陸家正兒八經的長媳,要身份有身份,要見識有見識,她什麽都比不過人家,再霸著中饋就有些說不過去了。

    後麵長房分了家,老太太和喬氏都走了,中饋順理成章地迴了梅姨娘手中。按理說,這梅姨娘是熬出頭了,下半輩子什麽都不用幹,也不必擔心像別的老姨娘一樣被送到偏僻的莊子上了此殘生,開開心心地守著兒子、孫子就夠了。可也不知她哪根筋不對,竟學著那些文人雅士以詩會友,會出了一段黃昏戀。

    喬氏帶著女兒趕到老陸家時,二太太蔣氏已經哭成了淚人,三太太從旁安慰她,但發紅的眼眶看得出來她也落了不少淚。

    “二弟妹,三弟妹。”喬氏走上前。

    蔣氏止住了哭泣,抬起淚汪汪的眼看向喬氏和喬氏身後的陸薇:“大嫂……囡囡……”

    喬氏拍拍陸薇,陸薇鼓鼓腮幫子,悶聲喚了聲“二嬸”,見喬氏看著她,她聳聳肩,又喚了聲“三嬸”。

    蔣氏儼然沒料到喬氏會帶了陸薇過來,想盡地主之誼,又有些力不從心。喬氏看出了她的為難,拍拍她的手,轉頭對綠珠與紅蕊道:“你們帶二小姐到園子裏逛逛。”

    陸家的園子有什麽好逛的?陸薇揉揉肚子:“娘,我餓了。”

    陸薇被三太太帶到碧紗櫥後吃東西,從這兒看不到那頭的人,卻能聽見聲音。陸薇聽到她娘輕聲問二嬸:“二弟妹,這究竟是怎麽一迴事?”

    蔣氏抽泣道:“大嫂……我都沒臉說……”

    嫡庶隔一層,喬氏與兩個弟妹的關係原先不算十分親近,但一筆寫不出兩個陸字,再不親近那也是一家人。喬氏替她抹了淚:“你不說,我怎麽知道該怎麽幫你?”

    蔣氏抓住了喬氏的胳膊:“大嫂!你這迴可一定要幫我、幫二爺啊!”

    喬氏柳眉一蹙:

    “怎麽又扯上二弟了?”

    蔣氏紅著眼眶道:“還不是怪梅姨娘?二爺他發現梅姨娘與人鴻雁傳書,氣得不輕,一怒之下就以梅姨娘的名義把人約了出來,然後……然後把人給打了……”

    喬氏倒抽一口涼氣:“打得很嚴重嗎?”

    蔣氏搖頭,哽咽道:“沒多嚴重,就揍了一拳,可他揍的是個王爺!”

    居然是個王爺……喬氏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梅姨娘都是做祖母的人了,怎麽幹出這種見不得人的事?她當自己是正妻,夫死後可以再嫁麽?再說了,就算是正妻,那也沒到了這個歲數,兒孫都滿堂了還想著嫁人的。不怪二弟如此衝動。

    蔣氏見喬氏沉默,哇的一聲哭了起來:“大嫂!你可一定要救救二爺啊!二爺被他們帶走了,到現在都沒放迴來,已經三天了,我又不敢報官,都快急死了,大嫂!”

    陸薇啃了一口玫瑰酥,她前世總在皇宮待著,沒碰上老宅的人上門求娘親,也就錯過了這麽精彩的八卦。

    嘖,勾搭上了一個王爺,梅姨娘不簡單呐,難怪當年能把祖母壓得死死的。就不知是哪個倒黴王爺。

    “是哪個王爺?”喬氏問。

    蔣氏道:“榮親王。”

    榮親王是當今聖上的叔叔,閑散王爺一個,沒什麽實權,年輕時娶過一任王妃,僅一年王妃就病逝了,之後他沒再成親。榮親王是鰥夫,不會蹦出什麽正室上門討伐。可即便如此,情況也不容樂觀。

    喬氏苦惱地歎了口氣:“二弟妹,不是我不肯幫你,但二弟得罪的人……太位高權重了,不如你進宮求求太後吧,也隻有她老人家能說上話兒了。”

    蔣氏哭得更大聲了:“大嫂當我不想找姑姑嗎?可姑姑隻疼大哥一人,二爺與三爺她根本不放在眼裏,我便是去找她又如何?她會幫我嗎?便是幫了,梅姨娘恐怕也活不成了!要是二爺知道我為了救他……把他親娘給搭上了,你說他會原諒我嗎?”

    整件事因梅姨娘而起,以太後的性子,的確有可能殺了梅姨娘給榮親王泄憤。就算榮親王不計較了,但梅姨娘做出如此辱沒門楣之事,太後也一定不會放過她。

    “不能讓姑姑知道……”蔣氏握住了喬氏的手,哀求地說。

    喬氏搖頭:“但我真的幫不了你,相國府與榮親王府沒有交情。”

    蔣氏囁嚅道:“與榮親王府沒有,與別的王府有啊。”

    喬

    氏古怪地看著她,蔣氏細聲細氣道:“囡囡不是和慶陽王府有婚約嗎?隻要慶陽王府肯出麵,相信榮親王不會不給麵子的。”

    陸薇吃著玫瑰酥的動作頓住了,她和慶陽王府的親事本就是太後的一句醉話,誰都沒當真,隻是突然有一天,兩家莫名其妙地走動了起來。後麵相處多了,慶陽王世子看上了她,非要娶她,二人的親事才真正定下了。

    她曾一度以為兩家突然走動是因為慶陽王世子救了她,但照這幾日的情況來看,兩家還是和之前一樣井水不犯河水。

    該不會……真正的原因就在這裏吧?

    我的天,梅姨娘坑兒子就算了,要不要把我也一起坑了啊?

    喬氏為難道:“二弟妹,囡囡和慶陽王府的婚事做不得數的,我不能為了替二弟求情,就厚著臉皮上慶陽王府求關係。”

    蔣氏撲通跪在了地上:“大嫂!我求你了!你就救救二爺吧!我給你磕頭了大嫂!”

    她說著,果真砰砰砰砰地磕了起來,喬氏攔都攔不住,須臾,她額頭便紅了一大片。

    就在喬氏幾乎要心軟的時候,門外一個身穿綠色比甲的媽媽跌跌撞撞地衝進來了:“二太太!二爺迴來了!”

    “迴了?”蔣氏先是一怔,而後害怕地問:“是……活的嗎?”

    媽媽激動地點頭:“是呢是呢!用馬車送迴來的!特別大的馬車!”

    奇怪,這還沒找人上門說情呢,榮親王就把人給放了?

    眾人正納悶究竟發生了什麽事,跑到大門口一看,就看到了淮南王府的馬車。敢情是淮南王府上門要人了,難怪能要了迴來。

    作者有話要說:陸薇:小璃璃出手了好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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