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座城市渺無生機,死氣沉沉一片,陰影籠罩其上,帶著一層難以描述的陰鬱跟不詳。即使晴空萬裏的天氣,陽光在落向這座城市之後,也被染上渾濁不明的顏色。災難發生之後,這座城市就被稱之為“黑玉死城”。是的,死城,除了遊蕩其間的鬼王,就再也沒有別的活物了,連飛鳥蟲鳴都消失不見,這是一座徹頭徹尾的死城。何太哀坐在這座城市最高建築的尖頂上,他在這段時間見過太多叫囂著要殺他的人,但裏頭沒一個能殺得了他,相反,隨著自身死亡次數攀升,這些人簡直脆弱得不堪一擊,除了登場形式酷炫之外,半個能打的都沒有。就好像這次進來的這一批人,也是如此。黑玉凝成的巨大人像,麵帶祥和微笑,隻手伸向那些個憤慨的天師,要將他們捕獲。森森然的死城,詭譎的行走黑玉雕像,玉像上的人麵笑容如此平和寧靜,在這個詭異死城的氛圍襯托下,越顯森然詭異。然而在那隻巨大玉像的手,快要觸碰到那群天師的那一瞬間,有金色的絲線疾行而來,瞬間將玉像伸出的手糾纏捆縛住。玉像的動作停止了。最高建築上的何太哀驀然迴首相望,他神色平靜,說不上有波瀾,然後就這麽一步邁出,直接從高處跳下。然而,半身玉化的何太哀,他的這次墜落,卻並沒有直接與地麵接觸,而是落入了一張金色的網中。抬起頭,何太哀平靜地看向對方,微微一笑:“好久不見,你是來殺我的嗎?”虞幼堂看著何太哀,半晌,說:“我不明白,你為什麽要這樣。”何太哀也不站起來,隻是坐著,他仰看著虞幼堂:“不重要。你出現在這裏,也是為了來殺我的吧?也好。大家認識一場,我給你一個的機會,如果是你動手的話,我不會還手。”虞幼堂定定的,從麵上看不出他真正的情緒:“你弄出這麽大的陣勢,就是想要所有人過來殺你嗎?”何太哀輕笑了一聲,說:“你千裏迢迢過來,總不至於是為了和我聊天,這可是不務正業啊,虞大天師。”虞幼堂慢慢走過來,走到網中央。外傳兇名赫赫的鬼王,就在此處,沒有半分殺機,甚至透出點可以任人為所欲為的姿態,他說不會還手,就是真的不會還手。虞幼堂低下頭,他看著何太哀:“我不是來殺你的。”何太哀莫名笑了一聲:“不是來殺我的?難道你是來勸我的嗎,你怎麽這麽天真。”虞幼堂半蹲下來,就在何太哀的麵前,他的視線與何太哀平齊,他說:“不,我是來帶你走的。”何太哀一怔:“虞幼堂,你在說什麽瘋話。你家溫師兄要是聽到了,第一個打斷你的腿。”“我已經不是天師府的人。”何太哀這時才注意到,虞幼堂右耳那枚標誌性的銀杏耳釘,那枚金色的天師府“魂釘”,居然真的沒有了。他心裏有一種很奇異的感覺,膨脹著塞滿了他的胸腔,堵得他一時說不出話。虞幼堂垂眸看著何太哀:“你變成這樣,有我一份責任。”“責任?”何太哀再也維持不了之前無所謂的態度,他描述不出這一刻聽到所謂“責任”發言的感受,像是被冒犯到,又或是別的其他什麽的,他在瞬間變得像一隻刺蝟,情不自禁地豎起身上的刺,冷笑,“虞幼堂,你是不是太看得起自己了?我變成什麽樣子,關你……”虞幼堂忽然按住他的肩膀,猝不及防地靠近過來,抱了抱他。這是一個安撫性的,像哄小孩兒的擁抱。虞幼堂下巴抵在何太哀的肩頭,他輕聲說:“如果你想放棄生命,我希望你放棄的原因,純粹是因為活得太久活夠了,而不是因為你被擊垮了,活不下去。”何太哀劇烈掙紮起來,因為他感覺到了虞幼堂的憐憫。這一點憐憫之意,簡直比刀刺更讓他感到難以接受,那讓他生出了一種無法言喻的難堪感:“你在可憐我?我用得著你可憐?”“我不是可憐你。”虞幼堂突然說,“是我喜歡你。你一直知道的。”何太哀:“……”何太哀在片刻的呆滯之後,他有些惱羞成怒的:“你幹什麽!突然說這種話是想幹擾我的思路嗎!”虞幼堂將何太哀抱得更緊了一些,但在何太哀用力掙紮之前,他鬆開了他。何太哀:“你沒一點是非觀嗎?我手上沾著那麽多條人命,你為什麽不殺了我。”虞幼堂:“你在自責。”何太哀冷笑:“自責有屁用,你師兄要不是之前殺不了我,早把我這種鬼東西殺了祭天。我不想活著,死了倒也省事,你要是真的喜歡我,不如親自動手給我個痛快。”虞幼堂靜靜看著何太哀:“你知道我殺不了你,我之前殺過你一次的,在‘新|約|教|會’,我那時沒留後手。”何太哀說:“那你走吧,迴去你的天師府。我在這裏找死,你也不要妨礙我。”虞幼堂:“如果你是想要去死,我想和你一起找尋辦法。”何太哀:“……”何太哀深吸一口氣:“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虞幼堂:“我知道。”何太哀:“你以為你是救世主嗎?想要救我?你……”虞幼堂:“我這麽做,是為了我自己。”何太哀那一句“你也太自以為是了”卡在喉嚨裏,不上不下。虞幼堂握住何太哀的一隻手,他眼簾低垂,睫羽在麵上投下鴉青色的陰影:“你心中有負罪感,對嗎?如果你有罪,那我可以跟你一起還付。你殺過一個人,我們以後就再救十人,如果不夠,就再救一百人,一千人。想要死是不必求成的,你現在不死的體質,我們可以慢慢找尋辦法。我會陪著你,一直陪著你。”何太哀:“我根本不喜歡你,我一點都不喜歡男的!”虞幼堂眼簾微抬:“是嗎?那我們就是朋友。我說的喜歡你,也隻是一個人對朋友的喜歡。自己的朋友陷入困境之中,想要幫助他,是很理所當然的事,不是麽?”何太哀心頭一酸,感到些微的苦澀之意。“你就這樣,這樣……”就這樣什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