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太哀冷笑:“所以呢?你媽媽死後沒有變成鬼,你盤算著她大概是去投胎了,所以,這些年來,你滯留人間,就是不斷地尋找你媽媽的替代品?你讓那些鬼怪戴上麵具,然後操控它們模仿你記憶裏的媽媽,一旦對自導自演的行為厭倦了,就開始物色下一個新的目標,是這樣麽?真是幼稚可笑至極!”“你到底是出於愧疚,還是恨,才這麽多年以來一直追尋你媽媽的影子?恐怕你自己都不明白吧?死了那麽多年了,還保持著當年瘋小孩兒的風采,你媽媽要是保留活著時的記憶再看到你,恐怕隻會丟下你再跑走。”“她大概非常悔恨當年為什麽要生下你,或者如果沒有帶你在身邊就好了。你會縱火燒家,那麽當年呢。你母親頻繁地換了一任又一任的丈夫,這當中是不是也有你的功勞?”麵具鬼暴怒:“你給我住嘴!”何太哀原本也隻是為了激怒麵具鬼,而隨意胡說的猜測,但看麵具鬼這時候的迴答,竟似他真的是曾經對自己的“繼父”做過什麽的,這實在是太叫人吃驚了。何太哀不動聲色繼續道:“那你現在纏著我又是幾個意思,是覺得我很像你記憶裏的媽媽?”“你不覺得可笑麽?我是個男的,你居然慌不擇路到要拿我當替代品,恐怕,你現在都已經想不起你媽媽到底長什麽樣子了吧?”麵具鬼怒不可遏地直接捏碎了手中的麵具,但它竟沒動手打何太哀。很快,它重新平靜下來,至少看起來是平靜了:“你不聽話,但我會教你什麽是可以說的,什麽是不可以。”何太哀:“是麽?”說時遲那時快,也就這一刻,何太哀突然伸出手,直接將袖中藏著的符貼在了麵具鬼臉上。這符,正是虞幼堂上個副本交給他用以保命的東西,何太哀一直藏於喜服寬大的袖子內。他自見到麵具鬼以來,一直沒動作,隻是怕這些符貼在麵具鬼身上時,會因為隔著一層狒狒皮這類的存在而無法生效。所以,他才會特意去揭開麵具鬼臉上的麵具。畢竟,比起剝掉對方身上的“狒狒皮大衣”,摘下麵具顯然是更簡單容易完成的任務。而一路以來的“閑話家常”,也不過是為了轉移對方的注意力,好讓自己不著痕跡地慢慢靠近對方,然後,再出手猝不及防地將符貼到麵具鬼裸露於空氣之中的臉上。麵具鬼難以置信地睜大眼睛,竟是一動不動地被固定在了原地。何太哀生怕不保險,他一口氣用符貼了麵具鬼滿臉。也不知其中那張符生效,一團蒼白的火焰疏忽燃燒起來,隨即蔓延至麵具鬼全身,將麵具鬼全數裹在火焰之中。大火燃燒,焚身之疼席卷全身,一瞬間,麵具鬼恍惚以為自己迴到了生時麵對死亡的那一刻。那個時候,他在火中,徒勞地朝著那個身影伸出手,疼得連尖叫聲都發不出,但對方完全不理會於她。他想起來了。其實,他也並非是他,而是“她”才對。十六歲的女孩子,跟著再嫁的母親生活。有人用很下流的目光打量她,她非常害怕,所以在那些壞人對她出手之前,她先動手了。第一次發生這種事情的時候,母親冷靜地替她做了掩飾。然後,母親再嫁,又有了第二次的發生。“我們女人,不嫁人的話,是沒辦法在這個社會上生存的。媽媽都是為了你。”她心生怨恨。說什麽都是為了她,講的這樣好聽,其實不過是拿她的美貌去釣那些心懷不軌地猥瑣之徒。母親年輕的時候,是個有名的美人,現在年紀大了,容貌不複當年,已有衰老之態,但周圍仍有男人送上門,其實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正值花季年齡的她,比母親更當年更為容色出眾。很多男人是先看上了她的臉,卻又在和母親接觸的過程裏,被母親迷了眼,最後和母親結了婚,但很多人每次看到她,目光仍舊要涎出口水來。有些沒對她動手,有些動了。而動了的人,無一例外都死了。“既然說愛我,那為我去死也應該是心甘情願。”這樣循環往複的日子,什麽時候才是個頭?她終於受夠這一切,直接一把火燒掉整個家。而母親被她下了迷藥,按理來說應該平靜去死的。但藥劑分量大概出現了偏差,對方被濃煙嗆醒,倉皇地企圖向外逃走。她攔住對方,結果被推至一旁,燒斷的房梁砸中她,流落的火焰將她吞噬。她拚命求救,對方根本不理會她,直到她發不出聲音,被活活燒死。變成鬼後,一張曾經美麗的皮囊被盡數焚毀,嗓音也被燒壞了,聽起來竟像個男孩子。那麽,就從此當個男孩子好了。反正做女孩兒的十六年一點都不快樂,如果當初投胎是個男孩兒,或許要幸福很多。當了那麽多年的鬼,記憶被悠悠時光衝淡,很多以為自己已經不再記得的事,就這樣從大火裏重新幽幽地衝蕩迴來,就像潮水落下,終還是會迴漲。焚毀裏開始的鬼生,又將從焚毀裏結束的鬼途。做活人而死時離自己而去觸摸不到的身影,與做鬼而死時捕捉不到離自己而去的身影,兩廂影子,不知何時在她眼裏竟疊加在一處,一切是多麽說不出的諷刺。何太哀沒想到貼上去的附錄竟然自動燃燒,他連忙後退,退到安全的地方。蒼白的火焰幽幽,逐漸轉為金色。周遭的“麵具蟲”似乎受到了同樣的焚身之痛,竟滿地打滾起來,並隨後瘋了一樣撲向燃著火的“麵具鬼”,是企圖將燃燒不停的火焰給撲滅。作者有話要說:啊,補完了,卡文卡得死去活來t-t---第80章 骨塔王棺13火焰高漲難以撲滅,金色焰光隱隱透出一股縹緲莊嚴之力,將迷宮裏的妖邪鬼氛給驅散的一幹二淨。那些苦做癲狂之態的“麵具蟲”,並不能將符燃起的焰火撲滅,反倒自己引火上身,一隻隻瞬忽間被火焰吞噬,連點飛灰都不曾留下。可是“麵具蟲”們仍舊如同飛蛾撲火一般,全然喪失理智,它們不斷自四麵八方趕來撲入火中,這種無異於自殺的行為完全失去控製,甚至,除了那些單個兒落於地上的慘白麵具,連臉上覆著麵具的鬼物,也都一個接著一個的,在各自喪失理智的“麵具蟲”操控之下,無懼死亡地衝向那符召來的火焰之中。何太哀情不自禁地打了個顫。火焰無情地吞噬掉一個又一個的鬼怪,這景象有如地獄之景。何太哀的臉,在熊熊大火的映照之下染上金紅之色。他沒想到虞幼堂留給他自保用的符,居然如此兇殘。如此金色的焰火充斥著聖潔之力,似欲除去世間一切汙穢。對活人來說,毫無疑問,這是希望之光,但對鬼怪來講,卻著實叫鬼畏懼害怕。那般怒張的火焰,讓何太哀恍神了一下。如果虞幼堂發現他是鬼怪的話,絕對會像眼前這場大火爆發一樣發怒。一路以來,他都在騙虞幼堂。他們兩人不知因何緣故,極其巧合的總是碰在一起,於是他隻好假裝成活人的樣子,雖然一切是為了自保,但這種欺騙行為,無異於是在玩弄對方的感情。換位思考一下,如果他是虞幼堂,如果是他被自己最討厭的鬼物給騙取了信任,那他一定會在不可置信的同時,感到極度暴怒,並且,這種不可置信還會進一步催長暴怒之情令人變得更加暴怒。上一個副本的時候,他分明都感覺到,虞幼堂已經把他當做是朋友了。倘若自己沒死,兩人真的就可以變成好朋友。但是他死了。這場大火燒了很久,何太哀一直在旁看著沒動。直到黑衣黑膚的少女出現時,這場火都還沒燒完。晏臨手執羽扇趕到何太哀身邊,她明顯吃了一驚:“虞師叔給你的?”何太哀點了點頭:“不錯。”又道,“很厲害吧。”晏臨羽扇遮住半張臉,隻露出一雙大眼睛:“這符當然很厲害啦,我都沒有呢,不過,既然你有這麽厲害的東西,怎麽不早點拿出來?”何太哀:“我也不知道它有這麽厲害。你師叔給了我一疊,但沒給我仔細介紹過,我連怎麽用都不曉得,隻是剛才實在是被逼得沒辦法了,才‘死馬當活馬醫’地用了一用。”晏臨咋舌:“你這樣講得我都好奇了,快給我看看虞師叔都給你留了什麽。”何太哀便從袖子裏將剩餘的符取出,因他是鬼體,根本不敢直接接觸,所以拿的時候,都是將自己的手給部分“黑玉化”。晏臨拿過符,一翻,就“啊”了一聲,再翻,又驚唿一聲。何太哀:“這樣貴重的嗎?讓我感覺有壓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