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階比他想象得還要難走, 建造者采用了類似於棧道打樁的方式,先在懸崖峭壁上打一個洞,然後把方形石階嵌進去。單塊石板的長度在一米左右, 寬度大約半米,它們一半被插在岩壁內部,另一半在岩壁外作為作為階梯, 每隔一段距離就嵌有一塊石板作為落腳點,相互之間的距離和落差也是半米。在那個科技水平約等於零的年代, 古人竟然用自己的智慧征服了這懸崖峭壁。這種話方法既減緩了台階的坡度, 又節省了材料,唯一的美中不足就是體驗不好——一低頭就能看見白茫茫的穀底, 死神站在你家門口的感覺實在是過於刺激了。謝行吟想起某些旅遊景區的天階經常打出什麽“中國最長”“亞洲最陡”的噱頭,可是和眼前這真正的天階比起來, 那完全是小巫見大巫。大家光是看著這天階都有點腿腳發軟, 但是俗話說得好,來都來了。沒辦法,眾人隻能硬著頭皮上。出於安全考慮, 所有人在前進時都相互保持著一個台階的距離,盡可能分散開來行走,以免兩人同時踏上一個石階,使石階承重過度。李鐵峰打頭,剩下的人一個接一個地上了台階。老梁看著麵前那狹窄的石階,悄悄迴頭對謝行吟說:“不用怕,老謝。反正我們這裏侯老板最重,有他在前麵當小白鼠,我們應該、應該挺安全的……”他這話不知道是用來安慰謝行吟還是安慰他自己的。“行了,注意腳下。走慢一點不會有事的。”謝行吟雖然沒得恐高症,但是站在這麽高的地方往下看,心裏也止不住有點悶得慌。那種不踏實的感覺就像是心髒被掏空了一塊。和恐怖穀效應的原理類似,人站在高處時會生理性地產生害怕的情緒。恐懼感輕重不一,但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會有一點,這種本能產生的恐懼可以促使人們遠離墜落的危險。不過他們現在有任務在身,非但不能遠離,還必須負重前行。這份恐懼感也就由警示變成了負擔。謝行吟剛安慰了老梁兩句,忽然感覺腰間一緊,被什麽東西勒住了。低頭一看,原來陸焚正貼在他背後,雙手悄無聲息地環過了謝行吟的腰,把一根繩子套在了他身上。謝行吟不知道他要幹什麽,就看著陸焚動作迅速,修長的十指幹脆利落地舞動著,在他腰間打了個漂亮的死結。緊接著,陸焚又把另一端纏在了他自己腰上,也牢牢打了個結。這樣一來他們兩個人就被死死地綁在了一起,成了一根繩上的螞蚱。謝行吟忽然被他綁住了,莫名地看著陸焚,叫了他一聲:“陸焚?”“……哥哥放鬆一點,這是為了防止有人掉下去。”陸焚言簡意賅地說著,拔出那柄軍刀將多餘的部分切斷了。那條繩子長度足夠,掛在他們兩個人之間並不會影響活動。謝行吟低頭檢查了一下被他纏在自己腰間的繩子,繩結看上去相當的牢固。雖然陸焚沒有明說,謝行吟也知道他用意了。他們兩個人像這樣緊緊拴在一起,如果其中一個不小心滑倒,另一個可以拉住他,不至於直接從懸崖上墜落。“你就不怕我們兩個人會一起掉下去,適得其反嗎?”謝行吟盡可能放鬆地笑笑。“不會。”陸焚衝他眨眨眼,也不知道那信心從何而來,是對他的還是對自己的。看著他這幅模樣,不知怎麽的,謝行吟莫名有點輕鬆。他們兩個人都不是那種四體不勤的人,隻要不同時滑倒,拉住對方的力氣還是有的。“……謝謝。”無論怎麽說,謝行吟知道陸焚的身手比自己強,願意和他綁一塊兒基本屬於主動扶貧了。謝行吟挺感激他的好意。前麵的老梁已經哆哆嗦嗦走上了石階,謝行吟也小心翼翼地跟了上去。他腰間拴著的那根繩子連著陸焚,就好像攀岩時係的安全繩一樣,同時在他生理和心裏上兩方麵提供了一層安全保障。沿途石階陡峭,呈45度傾角向下,那些台階相互之間的高度落差足有半米,一級的跨度能抵得上普通台階的三級。走在上麵與說是在走台階,不如說更像是走梅花樁,每一步的下腳都得小心翼翼,以免不慎墜入萬丈深淵。縱使看不清這天階究竟有多長,謝行吟知道這山穀的深度絕不是開玩笑的,一個不小心就會粉身碎骨摔成肉泥。影視劇裏經常有墜入深淵恰好掉進水中活下來的橋段,但是現實中是根本不可能的。先不說水夠不夠深,裏麵有沒有礁石,光是從數百米高空墜落,人體拍在水麵上承受的瞬時壓力和拍在水泥地上沒什麽區別。總而言之,要是掉下去,很快就可以去閻羅殿門口排隊了。一行人在萬丈懸崖之上攀爬,就像古絲綢之路紀錄片裏那些在峭壁之間穿行的人一樣。甚至他們所處的位置還要高,腳下的石階還要陡。這天階建造的年代不知道是多久之前,想必曾經這附近也有過繁華熱鬧的村落,後來漸漸沒落了,變成了荒無人煙的沙地,台階也沒人定期保修了。偶爾有些石階微微鬆動了,踩上去搖搖欲墜,並不是很牢固。謝行吟用手扶著內側的岩壁,遇到險峻的地方,就把刀插到側邊的岩壁裏,以此維持平衡。他目不斜視,隻盯著眼前的路,盡量不去看腳下的雲層。眾人小心翼翼地前行。漸漸的,峽穀裏的大霧重新升騰了起來,四周都變成了白蒙蒙的一片,能見度顯著降低,兩個台階以外的東西就看不見了。石階狹窄,所有人都隻能緊貼著岩壁行走,恨不得像壁虎一樣黏在上麵。有時候崖壁的岩石凹凸不平,石階的位置也跟著忽左忽右,走起來異常艱辛。前麵的老梁每次遇到鬆動的石階,就咽著口水念叨什麽阿彌陀佛,然後哭爹喊娘地狠心跨過去。如他所說,侯老板最重,走在石階上也就最害怕,空曠的峽穀裏迴聲嘹亮,屁滾尿流地叫了一聲,整個峽穀方圓百裏都迴蕩起來。“還好不是在爬雪山,要不然按他這個叫法立馬就雪崩了,把咱們都埋底下。”老梁抱怨說。謝行吟笑笑,攀著崖壁抬頭看了一眼紅雲遍布的天空。峽穀裏繚繞的雲霧被夕陽染紅了。他們足足走了有三個小時,這天階竟然還沒走到頭。此時大家已經進入了雲層最厚重的地方,四周能見度極低,完全是伸手不見五指。謝行吟再抬頭時,已經看不見走在前麵的老梁了。濃濃白霧裏隻有一個黑糊糊的輪廓,但聞其聲不見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