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心中大石落地,接下來幾日沈蔚一掃之前的愁鬱低沉,每日領著侍衛隊操演,與苗金寶打打鬧鬧,倒又是開懷的模樣了。

    就連每日見著楊慎行,她也能朝氣蓬勃地問一聲“楊大人安好”,隻仍舊堅持不肯談私事,於公務之外總是躲得飛快。

    七月廿五日辰時,鴻臚寺的晨間議事結束。

    沈蔚站起身匆匆向主座執了個辭禮便迴過身,略揚聲對正要退出議事廳的馮舒玄道:“小玄哥!正巳時你們幾位小隊主到我廳中的書房一趟。明日又要去光祿府了,咱們商量一下這迴怎麽打。”

    之前七月廿一那日是鴻臚寺與光祿府首次合兵武訓,無論單挑還是群毆,鴻臚寺卿侍衛隊毫無意外地被光祿羽林及繡衣衛的人打了個落花流水。

    不過侍衛隊從前本就散漫,又才剛剛經曆大清洗,補了些新人,沈蔚倒是沒指望他們能一日千裏地突飛猛進,因此對他們上一迴的表現還算滿意。

    但習武之人總還是有些爭勝之心才好,迴迴都輸得精精光光也不好看。

    馮舒玄應聲點頭,又聽她補了一句:“哦對了,你將茂哥也叫上吧。”

    她口中的“茂哥”是此次作為新人被增補進來的薛茂。

    前幾日與光祿府合兵演武時,薛茂初生牛犢不畏虎,在光祿羽林左將孟無憂的手底下竟也硬生生扛了十來招。雖實力差得遠極了,可那膽氣倒還是招人喜歡的。

    馮舒玄心知這是要栽培薛茂了,便點頭應下,與其他小隊主一道退了出去。

    端坐在議事廳主座上的楊慎行目光瞥向沈蔚,無聲地皺起了眉頭。

    小玄哥?!茂哥?!誰來解釋一下?

    奈何沈蔚並不看他,隻略低頭拿了麵前那疊卷宗。

    “你可真好意思,逮誰都叫人‘哥’,”此時苗金寶也跟著站起身來,扭臉向沈蔚嘲道,“你都幾歲的人了?”

    莫說薛茂才十七,就馮舒玄也不過二十二呢。

    沈蔚抱了自個兒的卷宗就走,迴頭對苗金寶笑道:“我還小,才十八歲……零幾十個月呢哈哈哈。”

    “不要臉!”

    苗金寶笑著就要追上去,才走沒兩步卻又被楊慎行叫住。

    “金寶留一下,有事問你,”楊慎行又對議事廳中其餘官員道,“你們都自去忙吧。”

    苗金寶

    隻得急急收了腳步,摸摸鼻子立在原處。沈蔚沒等她,自己蹬蹬蹬先走了,從頭到尾都沒多瞧主座一眼。

    一眾文官對侍衛隊這般咋唿鬧騰、沒規沒矩的樣子像是頗有微詞,卻又各有忌憚不好發難,便都紛紛管好自家的嘴,向主座行了禮後魚貫而出。

    唯鴻臚寺禮賓院的賓讚官杜宗幸一聲長歎,對楊慎行道:“楊大人,樓然使團即將抵京,沈大人這隨性的模樣,怕是得收一收啊。”

    雖說近日侍衛隊風氣煥然一新,可鴻臚寺一眾文官都覺著,侍衛隊有虎虎生氣確是好事,可這眼瞧著又被沈蔚給帶得,私下裏簡直沒個正經形狀。

    上官與下屬之間,畢竟還是該有些規矩才好。若叫樓然使團瞧見,那丟的可不是誰一個人的臉。

    杜宗幸已年過五旬,又是鴻臚寺的老資曆,處事自有他的一番準則。

    對此楊慎行也能體諒,便隻對他安撫地笑笑:“杜賓讚不必憂心。侍衛隊本就是武官,平日拘禮太多倒沒血氣了。沈蔚是有分寸的,有外人在時她不會拆自家的台。”

    “楊大人說的是。”杜宗幸又是一聲歎息,行了禮之後便退出去了。

    一直立在旁邊默不作聲的苗金寶衝著杜宗幸的背影齜牙咧嘴,偷偷做了個鬼臉,才轉頭向楊慎行問道:“楊大人有何吩咐?”

    此時議事廳內隻剩下他們二人,楊慎行便示意她不必拘束。

    “前些日子我太忙,侍衛隊與光祿府的首次合兵武訓也沒能去瞧瞧,此時得空,正巧就問問你當日情況如何。”

    其實,七月廿一日晨間首次合兵演武結束後,當日下午沈蔚就命人將一應情況匯總記好,並呈文到楊慎行處。可他想了解的,絕非公文函件上那一條條的輸贏勝負。

    苗金寶想了想,衝他笑得無比坦然:“毫無意外,輸得可慘可慘了。您知道,侍衛隊這些年都是在打混,這才剛起頭,輕易追不平光祿府的。”

    “可我瞧著,沈蔚……與你,這幾日心情都還不錯。”楊慎行暗暗垂下眼簾,唇角笑意淡淡的。

    兩日前兵部那頭已上陳奏議,目前各方勢力已對傷殘士兵的追加撫恤問題展開了角力,想必不日就會有定案出台;其餘的事情,台麵上與台麵下也都在各行其是。

    這幾日瞧著沈蔚開懷的模樣,想必沈珣之已向她轉達過了。就不知為何仍是躲著他?想不通,略氣。

    苗金寶自是不知他在想什麽

    ,隻笑眯眯地重重點頭,老實應道:“侍衛隊風氣大改,我倆自是心情好的。那日輸給光祿府是意料之中,不算丟人。沈蔚說了,丟掉的場子往後慢慢找迴來就是。”

    “嗯,那就好,”楊慎行若無其事抬眼瞧向苗金寶,似是隨口一問,“光祿府那頭可有為難你們?”

    “除了不肯放水之外,並沒有為難的。倒是沈蔚才要為難他們呢!”苗金寶忽地哈哈大笑,複又略傾身探過去一些,壓著嗓音道,“這不明日又要去了嘛,她早上還跟我說了個極其下流的法子。”

    “什麽法子?”其實楊慎行更想問的是,有多下流?

    “她說,明日若咱們的人一場沒贏,屆時為了保住最後的尊嚴,她就親自下場,指名單挑張吟!”

    照合兵武訓的規矩,將官們一向甚少親自上擂台與人單挑的。

    楊慎行略一挑眉,雙臂徐徐環在胸前,腰身僵直地靠向椅背,不動聲色地接口:“哦?為何不是旁人,偏偏是張吟呢?”又打算如何個下流法呢?

    “她說,單挑前先立戰書,就說若張吟贏了她,她便提著聘禮上他家提親,保管嚇得張吟變‘張輸’!”苗金寶忍不住拍著桌子大笑,“這法子是不是很無恥?”她可喜歡了呢哈哈哈。

    雖明知這話不過就是隨口胡鬧,楊慎行卻仍是聽出了一股綠雲罩頂的危機感。

    “沒有姑娘家提聘禮上人家裏提親的道理。”他暗暗磨牙,極力維持著麵上的笑意。

    苗金寶一慣是不大懂看人臉色的,聽他這樣講後,仍是在那裏捧腹大笑:“楊大人不必在意這些小事的,由她作死去吧哈哈哈。”

    楊慎行雙臂仍是環在胸前,一徑拿指尖輕叩著自己的手臂,眸心隱隱轉涼:“那,若她當真打不過張吟呢?”這事可不能由她,否則作的人是沈蔚,死的人卻可能是他。

    氣死的。

    苗金寶很是認真笑著思索片刻,最後本著死道友不死貧道的高尚情操,簡單粗暴地結論道:“若張吟當真較她更能打,又堅持不放水,那隻能說明張吟有心求娶唄。既如此她就老實去提親,也算皆大歡喜呢!再說了,江湖兒女吃鐵吐火,信字當頭的哈哈哈……”

    楊慎行暗暗拿發惱的白眼瞪她:“好,你可以出去了。”

    張吟也可以滾出光祿府了。

    ****

    下午,未時一過,韓瑱又以“溝通兩府合兵武訓後續事宜”的

    名義,光明正大地出現在鴻臚寺。

    接連多日他都以這個極度辱人智慧的爛借口往鴻臚寺跑,楊慎行深覺自己有些忍不下去了。“韓大人,鴻臚寺與光祿府是聯姻了嗎?”成天往這跑,當真賓至如歸啊?!

    瞎了眼都瞧得出來他分明就是來堵苗金寶的。

    韓瑱大馬金刀地端坐在楊慎行桌案對麵,聞言故作沉穩地迎上他的目光:“大約是……快了吧。”

    “原來韓大人之前親自將人送過來,就是為了有一日跟在後頭追啊。”楊慎行冷眉冷眼地淡淡刺他一句。

    近幾日韓瑱總來堵人,苗金寶卻也老實跟他去,雖不知內情,可也足使楊慎行羨慕到恨不得咬自個兒袖子泄憤了。

    韓瑱老臉一紅,有些尷尬地端起桌案上的茶盞,俊朗的眸中卻撲騰著止不住的連綿笑意:“隨你怎麽笑,反正我已大徹大悟。這人哪,積極才會有將來。”至於這自打臉嘛……就不值一提了。

    人人都說韓大人持身中正、沉穩內斂,可他與楊慎行私交甚篤,尋常沒旁人在時,總不免會有些原形畢露。

    此刻楊慎行瞧著他那副毫不掩飾滿眼春風的死樣子,甚覺不是滋味:“那我是不是該提前恭賀韓大人鸞鳳和鳴、舉案齊眉?”

    “賀禮拿來啊。”韓瑱理直氣壯地朝他攤出手來。

    滾!炫耀什麽,了不起啊?

    楊慎行恨恨瞪他一眼:“明日的兩府合兵演武,不管誰與你單挑,你都不能贏。”

    “憑什麽?”韓瑱正色斂容,一口迴絕,“演武場上沒交情的。除非你親自下場,我敬你官高一級,倒是可以稍稍放水。”反正隨隨便便就能將你打到飛起。

    對他的拒絕楊慎行絲毫不覺意外,隻輕挑眉梢,笑意奸詐:“如此說來,我隻好讓金寶找你單挑了。”

    韓瑱“虎軀一震”,倏地僵直:“她懂規矩的。”絕不會因為在演武場上打輸給他就遷怒……吧?

    “等她輸了迴來,我就會在晨間議事時當眾斥責她,”楊慎行單手托腮,拿另一手的指尖在桌上有一下沒一下地輕叩著,“訓得她痛不欲生,痛哭流涕……”

    金寶是極愛麵子的,對她來說,當眾訓她比當眾揍她可要嚴重得多。

    “閉嘴!”韓瑱抬手喝止他,咬牙切齒、忍氣吞聲地達成這黑幕,“成交。”

    ****

    申時一放值,金寶又被韓大

    人領走了。沈蔚將手頭上的事收拾停當後,心中正想著晚上是迴家吃還是獨自在外頭覓食,一路慢騰騰就行到了鴻臚寺大門口。

    卻被立在大門旁的楊慎行驚了一下,倏然止步。

    這幾日她躲楊慎行躲得還算順利,楊慎行倒也沒為難她,於是她便有些鬆了警惕。此刻乍然見他,心中失悔不已,暗罵自己真是大意。

    “你……在這裏做什麽?”沈蔚快速思量了一番,心道都走到人麵前了,若轉頭就跑,那場麵一定會很難看。

    此時正是放值時分,有鴻臚寺的其他同僚三三兩兩也正行出來。見楊慎行與沈蔚正在門口相顧無言,雖好奇,卻也沒敢多逗留,一個兩個視若無睹地飄然而去。

    見她很識時務地沒有轉身就跑,楊慎行稍感安慰,與她隔了三五步的距離,淡聲道:“就是同你知會一聲,明日的合兵武訓,我也是要去瞧瞧的。”

    這種小事,其實你隨意派個人通知我一下就可以的。

    沈蔚訥訥垂眼避開他的目光,點了點頭。須臾之後又慌張地猛一抬頭:“啊?你、你還是別去了吧?”

    雖說她自個兒對侍衛隊的渣渣戰力心中有數,也沒指望短時間內就能在與光祿府的武訓對抗中揚眉吐氣,可楊慎行畢竟是鴻臚寺的最高官長,若讓他親臨現場見證自己的侍衛隊被人打得毫無還手之力……那就不是普通的難堪了。

    擂台上技不如人、願打服輸這沒什麽,可作為侍衛隊長,讓頂頭上官親見那樣的場麵,她有些丟不起這臉。

    “怎麽,我不能去?”她麵上的心虛實在太明顯,這讓楊慎行瞬間就將事情與早上金寶提過的那個下流方案聯係起來了。

    什麽爛主意!輸了就上別人家提親?!想氣死誰啊?

    越想越氣的楊慎行索性不再等她說話,悶悶地轉身就走。

    不知他為何發惱,沈蔚一時有些慌張,便跟了上去,忙不迭道:“不是,實在是上次輸很慘,明日隻怕也不會好到哪裏去。你還是別去見證那慘狀的好,真的!”

    餘光瞥見她自覺跟了上來,楊慎行惱意略淡,唇角輕輕揚起,不動聲色地放緩了步伐。

    見他不作聲,沈蔚趕忙急急又勸:“畢竟麵上無光,很丟臉的!你還是別去了。”

    上次輸了個底兒掉,孟無憂當場毫不留情地一番嘲笑。那時她都恨不得能有一道雷來將自己劈死算完!可又不能顯著輸不起,還得硬著頭

    皮保持微笑,多謝昔日舊同僚、官長們對自己下屬的指教。

    說來那日還多虧索大人與繡衣衛的舊同僚們圓場,不然她極有可能忍不住心中羞憤,親自揮刀將嘴碎的孟無憂零落成泥碾作塵。

    其實一幫子武官混在一處時並無惡意,演武場上的意氣之爭說到底也不過是親近玩鬧,但她知楊慎行自有他的傲氣,也不願他去受這難堪。

    楊慎行停下腳步,轉頭拿笑眼覷她,一張美人麵在落日餘暉下簡直不可方物。

    “丟就丟吧。人嘛,要臉做什麽,還要洗。”

    沈蔚登時腳下一個趔趄,險些撲街。

    作者有話要說:散散散散s扔了1個地雷投擲時間:2017-05-2822:09: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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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謝各位小天使澆灌~!

    感謝訂閱!感謝收藏!!

    各位評論君們,你們吃粽子了嗎?

    悲催的月總昨天包的粽子自己一個沒吃上……

    今天隻能吃超市買的,真是男默女淚。

    嚶嚶嚶~

    對了,我早上給自己煎了兩個太陽蛋……

    隨手往盤子裏一丟,然後擠了番茄醬

    完了之後突然發現,巨像一隻吐血的悠嘻猴!

    真是妙手天成-!有興趣的可以去微博觀摩見證這奇跡哈哈

    哈

    昨天遲到了十幾分鍾,今天補上~~

    謝謝大家~~!愛你們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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