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寧殿中,好一陣子焦躁,待到劉院判診過後,道:「娘娘動了胎氣,但好在一直保養得宜,並無大礙。但為保萬全,接下來的日子還是臥床靜養為宜。奴才再給娘娘開一劑保胎的藥,早晚各服用一次,想必胎相很快就會平穩下來。」


    蘇簾聽了太醫的話,方才安了心,原本還心想著,要不要進桃源世界吃一顆仙桃保胎,如今看來,暫且不用著急了。幸好那草地還算柔軟,摔一下並不十分妨礙。那仙桃,還是等待快臨盆的時候吃吧,才三個多月的,胎兒的吸收能力想必不是很強,等大一些,想必更管用,對於生產也是大有好處的。


    玄燁一顆懸著的心也終於放了下來,忍不住又虎著臉道:「之前答允了朕不去危險的地方,怎麽就又跑去蘭藻湖邊兒了?!」


    蘇簾醋意橫飛地道:「你就是覺得我不會去湖邊危險的地方,才放心大膽地在哪兒偷情吧?!」


    玄燁的臉又青了三分,怒沖沖地使勁戳了戳蘇簾光潔如玉的腦門子:「你還講不講道理了?朕隻不過跟個宮女說二句話,你就醋成這樣?!」


    「我……」莫非真是她太多心了?那個叫菱華的必然是有那個心思的,但是玄燁怕是未必,畢竟看宮裏多是成熟艷麗的嬪妃比較得寵,那樣的小青澀,應該不怎麽對玄燁胃口吧?


    「那你也不能那麽吼我,還把我的手腕掐成這個樣子!」說著,蘇簾擼起自己的左袖子,露出布滿青紫印痕的的皓腕,她本就肌膚白如羊脂,那痕跡就格外觸目明顯了。


    玄燁不由氣性被湮滅了,連忙執著蘇簾的柔荑,滿是心疼的道:「怎麽會這麽嚴重,朕、朕也沒用多少力氣呀!」急忙吩咐道:「快把那白玉祛痕膏拿來!」


    看玄燁如此殷切關懷的樣子。蘇簾不由半疑心地問道:「你真沒那個心?」


    玄燁不由氣結,忍不住吼叫道:「朕若有那個心,這迴又不是沒帶嬪妃,用得著隨手抓一個來嗎?!」


    蘇簾被他吼了一臉唾沫星子。他這般歇斯底裏,大約是真沒動花花腸子吧?蘇簾隨即笑了,不經意卻瞥見了玄燁袖子上那一串殷紅的血跡,她急忙拉了過來瞧:「怎麽這麽多血?你受傷了嗎?!」


    玄燁一愣,看了一眼自己的袖子,連手背上都有一串血跡,而那戒指上鑲嵌的紅鑽仿佛愈發嫣紅了,「朕沒受傷……是旁人的血。」


    蘇簾急忙忙翻起他的馬蹄袖,仔仔細細檢查了一通,確定的確沒有傷口。這才安心。玄燁思忖了一會兒道:「朕去扶你的時候,順手推倒了那個小宮女,好像劃破了她的臉蛋。」


    蘇簾眨眨眼,劃破了她的臉蛋?這麽多血……看樣子那個叫菱華的宮女是毀容嘍!蘇簾心裏的小惡魔正在歡喜地跳著舞,恨不得飛出來似的。活該。不作死就不會死!(你也是個作死的!)


    嘴巴上卻惋惜地道:「可憐了那麽一張俏臉了,你就不覺得可惜?」


    「你呀!醋勁兒還沒消嗎?」玄燁擰了擰蘇簾的臉頰打趣道,「朕這些年但凡來行宮,可曾有一次召幸過旁人?你這隻小醋罈子!就這般信不過朕嗎?」


    蘇簾有些不好意思,忸怩著道:「誰叫你好幾天都不搭理我!」


    「朕……」玄燁一時間啞口無言。


    蘇簾頂著他那張變幻莫測的臉,愈發狐疑,玄燁無奈地長嘆了一口氣:「的確是有件事。朕不知該如何開口。」


    見他表情有些不太對勁,蘇簾不由屏住了神,豎起耳朵聽著。


    「寧壽宮快要落成了。」


    蘇簾一愣:「這是好事呀!到時候擇吉日,請太後住進去不就成了?」太後可早盼著從壽康宮搬出去了,如今她心願得償,想必正是高興著呢。


    「的確是好事。估摸著時日,在十月前就能竣工了,剩餘的寧壽花園工程以後載徐徐進展也就是了。」玄燁眉頭卻一直沒有舒展開來,「隻不過太後的意思是,正趕上十月初三是她的千秋壽辰。雙喜臨門,想叫你也迴宮列席壽宴。」


    蘇簾沉默住了,玄燁嘆道:「朕知道你不願迴宮,如今又懷著身子,朕也不願意你舟車勞頓。但是太後卻說,等到了十月,你的胎也早已穩固了,有喜事沾一沾是好事。可是如今你又動了胎氣……」


    蘇簾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小腹,萬事自然是孩子重要,隻是太後的顏麵又豈可輕易駁了?何況宮中太皇太後不再計較她的得寵,不再為難她,這都是太後美言的結果。如今太後想在過壽辰的時候蘇簾列席慶賀,又不是什麽過分的要求。連玄燁都不好迴絕,何況是她呢?


    身側的琉璃束腰小案上,粉彩天球瓶中一束淺紫的玉簪裊娜舒展,馥香優雅地瀰漫著,這是澹寧殿前花園中最後一束紫玉簪了,明日謝了,便沒有了。蘇簾深處不染蔻丹的素手,輕輕拂過那斜依著滴翠般心形玉簪葉的花骨朵,手沾幾許溫溫的茶水滴在上頭,仿佛清晨的露珠,平添了幾分嬌媚。


    「到時候,我迴去就是了。反正又不是頭一次迴宮了!」蘇簾忽的莞爾笑著,語氣故作輕鬆。的確不是第一次迴宮了,但卻是第一次要懷著身孕迴宮慶壽,隻怕又不知要招惹多少嫉妒了。罷了罷了,她想要寵愛,就免不了各種各樣的嫉妒,誰叫她的男人是公用的呢?誰叫他的男人是執掌天下的帝王呢?單單是這個身份,就少不了三宮六院,更少不得無數妙齡女子前仆後繼。那個菱華不就是前赴後繼者之一嗎,隻可惜做了撲火的飛蛾,一張最引以為傲的臉蛋都毀了。


    臥床養胎的日子是無聊的,葉嬤嬤捧了她最愛吃的菊花佛手酥上來,道:「娘娘,按照您的吩咐那個姓常佳氏的宮女,已經攆迴內務府了。」


    「嗯——」蘇簾嘴裏嚼著可口的點心道,「前頭有秋憐、點翠的例子在,居然還有人冒出來!」點翠的死,蘇簾是在生了小猴子之後才曉得的,彼時她滿心都在自己的孩子身上,隻稍稍哀嘆兩句罷了。


    葉嬤嬤語氣帶著諷刺道:「娘娘忘了,常佳氏一族,那可是內務府包衣世家!教導出來的女兒,都是讀書識字的,哪裏是進宮做奴才的?分明就是衝著皇上來的!」


    「包衣世家?」蘇簾一愣,一瞬間想起來了,的確,正黃旗的包衣如今已經初步成形了幾個頗有勢力的世家,德妃的烏雅氏算其一,另外還是常佳氏、徐佳氏、鬆吉氏三姓,合稱為內務府四大滿人世家,另外還有漢包衣四家:高氏、劉氏、金氏、沈氏,隻不過還不甚成氣候。


    葉嬤嬤愈發冷刻地道:「不過是瞧著德娘娘封妃,舉族榮耀,看著眼饞罷了!原本烏雅氏一族隻不過是內務府的中等世家,根本不能與常佳氏、徐佳氏和鬆吉氏三家相提並論。隻不過德娘娘一風光,她的父兄自然跟著水漲船高,也就成了內務府滿四大家族之一了!」


    「可是皇上並沒有刻意提攜德妃的父兄呀!」蘇簾隨口問道。


    葉嬤嬤笑了:「哪裏用得著皇上提攜?烏雅家有了德妃娘娘,誰敢不給他們三分臉麵?連內務府總管都客客氣氣著呢!但凡是內務府轄下七司三院裏的職務,誰不得任由他們一路升遷?」


    蘇簾暗暗點頭,原來位份尊榮了,有這麽大的好處,怪不得德妃那樣孜孜以求呢!什麽都不需要做,就無形之間為自己的家族在內務府的興盛開闢了一條光明大道!也難怪其他幾個包衣世家看著眼熱,想法設法要把自己家族的姑娘往玄燁龍床上塞了!


    葉嬤嬤嗬嗬笑著,「皇上真正用心提攜的,也就隻有娘娘的父兄家族而已!連佟皇貴妃的母家都還不曾抬旗呢,您的家族卻先一步入了滿軍旗!您的兄弟,一個在步軍營、一個在禦前做侍衛,那顆都是炙手可熱的位置呀!那步軍營,管著整個皇城的安危,凡是裏頭中等以上的官職,都是皇上親筆任命,非得是皇上最信任的人才成!而禦前侍衛就更不用說了,誰不知道連宗室子弟也都想著在禦前聽候差遣呢!無他,內廷近禦之臣隻要得了皇上青眼,害怕日後不發達嗎?」


    蘇簾聽了,暗嘆玄燁的用心良苦,雖則阿克敦和阿林都是中低等的官職,但是卻都是要緊的職位!何況,年紀輕輕的人,不都是從低品級起步的嗎?那些入閣拜相的,雖不說白髮蒼蒼,起碼也是人到中年了!年輕人,起步低一些也是好事,奠定好了根基,日後的路才會更穩當暢通。


    比起家族光耀,蘇簾更在意「穩當」二字,若是乍然起得太高,一則為人妒忌,二則隻怕他們也會生了驕奢得意之心,早晚會登高跌重。好在大哥阿克敦是個穩重的人,阿林雖然機靈,卻也隨著長大處事愈發圓滑,想到這些,蘇簾也就安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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