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醫生,聽說您明天要上一台顱內動脈瘤栓塞術?”齊歡爆發的同一時刻,距離一樓特護病房三十七點七米的走廊上,高大帥氣的淩醫生被滿臉堆笑的醫政科費主任攔下了腳步。


    “是的。”淩醫生止住腳步,給出一個符合社會期待的笑容,卻沒有繼續接下去。


    費主任也是早就摸透了淩醫生的脾氣,嗬嗬幹笑兩聲,趕緊轉入正題:“淩醫生可不可抽出五分鍾時間,我想跟您了解一個事情。”


    “三分鍾。”淩醫生笑容不減,語氣卻是不容置疑。


    費主任老臉微紅,但馬上就掐滅了心頭燃起的小小的火苗子,他抓緊時間問道:“我就是想了解一下,前兩天您搶救六十三床的時候,有沒有注意到六十四床的情況?”


    “沒有。”淩醫生看了一眼對麵牆上的掛鍾。


    費主任心裏頭畢竟不爽,他稍稍移動身子,試圖擋住淩醫生看表的視線,卻發現他的個頭實在太矮,踮腳都夠不著。


    時間真的不多了,費主任整理一下思路,長話短說繼續問道:“淩醫生不要誤會,我知道無論是六十三床和六十四床,其實都不是您的病人。我這兒也是因為周副院長過問,特別讓我過來跟您了解一下當時的情況。想必您也知道,六十四床的情況挺蹊蹺的,病人明明掛著監護儀呢,卻不知不覺地死了,而且監護儀也沒報警,您說這事,也算是個醫療事故吧?”


    “也許是監護儀壞掉了。”淩醫生有些心不在焉,腦海中浮現出那天準備上除顫儀的時候,係統突然給出的任務:“三百六十焦,一次除顫成功,獎勵中級寶箱一個。”


    讓淩醫生感覺奇怪的是,正常操作下,係統的任務應該是:“一次除顫成功,獎勵寶箱一個。”首先係統不應該直接給出三百六十焦這種具體要求,而且一次除顫成功,也沒什麽大不了的,給個初級寶箱都屬於係統白送。


    難道是太陽黑子突然大爆發了?係統那天也出了狀況。淩醫生撇撇嘴,總之那天係統挺皮的,發寶箱時候還變卦了,把中級寶箱改成了初級寶箱,提示的信息更是讓他摸不著頭腦,竟然說什麽“基本阻止奪舍,獎勵初級寶箱一個。”


    淩醫生沒時間研究奪舍是啥玩意,他還頗為期待地當場開了寶箱,結果是一瓶累計數量已經過萬的精力藥劑。


    費主任滔滔不絕地說著,忽然瞥見淩醫生撇了撇嘴,他的醫術平庸,察言觀色的水平卻是相當高:淩醫生竟然走神兒了,奶奶的,明明說好給老子三分鍾時間的,結果隻給了三十秒還不到!


    好在費主任自我調節的能力也挺強的,念頭一轉就把心裏的怨念消滅掉了。首先,以淩醫生在第一醫院的地位,根本不是他一個醫政科的小主任能撼動的。而且,萬幸的是,六十四床死掉的那老頭是個孤老戶,直係親屬都死絕了,隻有一個在海外念書的外孫女。


    孤老頭雖然死的不明不白,作為他唯一家屬的外孫女卻也挺好糊弄,不但沒有追究院方的責任,還主動提出能否盡早將遺體安排火化,說是馬上要開學了,還要抓緊時間趕迴去。想到孤老頭的外孫女,費主任的小心髒不禁怦怦地跳起來,那個小丫頭叫啥來著?想起來了,她叫李尤,挺有趣兒的名字,那小模樣,小身段兒,還真是個人間尤物來著。


    三分鍾的時間,在兩個同時走神兒的人身邊,匆匆流過。淩醫生收拾起心情,再度甩下一個符合社會期待的笑容,大步走遠。費主任嗬嗬幹笑著望著淩醫生高挑帥氣的背影,心想:反正我已經按照周副院長的吩咐找過淩醫生了,該走的過場兒都走過一遍,下麵總算輪到重頭戲了。淩醫生也說了,多半是監護儀出了問題,嘿嘿,那個提供設備的醫藥公司的小代表叫啥來著?長得挺水靈兒的那個?


    費主任掏出手機,開始翻找聯係人,雖然快到下班點兒了,但工作不能耽誤,正好把那個醫藥公司的小代表叫來,好好溝通一下這起醫療事故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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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一時刻,第一醫院的門口,齊歡的老爸老媽正在進行日常的互懟。


    “你說你,外頭外頭指不上,家裏家裏指不上,戶口本第一頁被你占著,真是浪費了。”趙春梅的情緒激動,說話的聲音高了八度。


    互懟這個詞不夠嚴謹,兩人之間一般都是趙春梅懟,齊國棟被懟。


    “迴頭咱就去派出所改戶口,戶口本頭一頁換你行不?”齊國棟腳下鬆了鬆離合器,汽車緩緩地往前移動了半米。他稍微有點兒煩,倒不是煩趙春梅,已經在醫院門口轉了三四圈兒了,還是沒能停上車。


    “你少扯這沒用的!”趙春梅挽起眉毛,指頭差點戳到齊國棟的太陽穴上,“我就問你,房子沒賣出去,孩子住院的錢咋辦?”


    “房子沒賣出去怨我啊?”齊國棟苦著臉,“你剛要是鬆下口,便宜點兒,不就賣出去了麽?”


    “放屁!”趙春梅坐在自家車裏,數落著自家的老公,不用顧及形象,唾沫星子直接噴過去,“大家說好的三百二十萬,憑什麽他說變就變?再說了,那王八蛋張嘴就要砍十萬塊啊,那是便宜點兒麽?你一個月才掙多少錢啊......”


    科羅拉的內部空間不大,齊國棟被趙春梅吼得有些耳鳴,他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果不其然,趙春梅說不了兩句,就能把話題扯到他沒本事這個痛點上麵。


    “要不,還是跟他大舅借點兒?”齊國棟別的本事沒有,卻有一宗能忍的長處,任憑趙春梅****地噴他,卻始終保持一種唾麵自幹的淡然。


    “還找我大哥借錢?”趙春梅又氣又急眼圈兒發紅,“小歡住院的押金還是我大哥給墊的!我可沒這個臉,再找大哥張口。再說了,你一個大老爺們兒,咋不去想辦法,啥事都找我大哥,你的工作還是大哥辦的呢!”


    齊國棟嘴唇動了動,到了嘴邊的話終於沒有說出去。他這個教育局的工作的確是趙春梅的大哥給活動的,但問題是,這也是趙春梅要求的啊,依著齊國棟的性子,留在中學裏做個物理老師也挺好的。又不用他當班主任,每周就那麽幾節課,大把的空閑時間,還能享受寒暑假,悠哉遊哉多好?


    不過,齊歡這次住院真是花了家裏不少錢,齊國棟甚至把給他老娘預備的緊急款都墊上了,也還是杯水車薪。耳邊,趙春梅的嘮叨數落宛如濤濤江水,齊國棟悄悄歎了口氣,神遊車外,開啟了精神上的自我隔離模式。


    他的目光落在路旁的一副廣告上,內容是濱河經濟台的一檔談話欄目,畫麵上主持人董月兒一身淡米色的套裝,笑得恬然,在她邊上則是一位頭發全白的學者,風度翩翩。


    齊國棟挺喜歡這擋節目,董月兒年輕貌美而且氣質出眾,和她搭檔的是濱河商學院的黃茂森教授,此老不但學識淵博,做節目時更是妙語連珠,口才了得。


    “別盯著了!”齊國棟走神兒沒有半分鍾,馬上被趙春梅察覺到了,她的語氣裏帶著一絲醋意:“盯著也沒用了,你沒看朋友圈兒嗎?董月兒死了。”


    “死了?!我前兩天還看她節目呢!”齊國棟有些吃驚地扭迴頭,這肯定是個謠言,這幫四五十歲的老娘們兒,啥謠都能造出來!


    “有種節目叫錄播,你知不知道?”趙春梅白他一眼,把手機伸到齊國棟的眼前,冷笑道,“你不信拉到,反正我沒造謠,更沒傳謠,朋友圈兒裏說的,說她是感情問題,燒炭自殺的,人都死了十幾天了。”


    齊國棟半信半疑,正要細看那手機上的消息,後麵忽然傳來警車喇叭的噠噠聲。齊國棟手忙加亂地連著打了兩把車輪,他剛剛讓開空間,就見一輛黑色的賓利從邊上擠了過去。


    “奔喪去吧!”趙春梅盯著前麵的賓利,咬牙切齒,“這幫瘋子,連警車的喇叭都敢裝。”


    齊國棟不屑一顧地搖搖頭,飆了一句英文:“nozuonodie。”


    那賓利也隻響了兩下高音喇叭,“叫”開了路,便猛地提速,向前竄出十幾米,在進入主路口之前,提前右轉,鑽入一條狹窄的小巷,朝著花園路的方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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