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兒倒退了幾步,避開了那孩童,隨之發出尖銳的嘶鳴,孩童趔趄了兩步到底不省人事。賀瀧的心下焦急,他側身張望著,手上微微脫力,那馬兒受驚後開始瘋狂的踢騰扭動,賀瀧一個不慎被重重的甩下了馬。他的脊背在凹凸不平的地麵上滾擦而過,火辣辣的疼,肩膀處未愈合的槍傷氤氳開一片熱流,不知是不是裂了,賀瀧擰了一下眉頭,正要爬起來,就被幾個黑洞洞的獵槍管抵住了下巴。賀瀧的眼珠旋轉,目光掃過那馬腹下方的孩子,他一眼瞧見了那個銅製的牛首掛墜,居然隱隱泛著紅光。他還沒來得及思考就被七手八腳的拽了起來,憤怒的住民們用捆繩將他五花大綁。“把他獻祭給牛首神!!”“把他獻祭給牛首神!!”賀瀧一語不發的被人群簇擁推搡著出城,這群村民仿佛對“獻祭”早有預案,連路線都了然於胸,沒有人表現出疑惑和茫然。最終他被帶上了一個山坡,七拐八繞的抵達了一個陡峭的懸崖邊。這懸崖的高度說高也不高,摔死人卻是綽綽有餘的。有人在他的肩頭用力一按,幾乎陷進他的傷口裏去,疼的厲害,賀瀧眉頭蹙起,聽那人大喊道:“褻瀆牛首神的人要以自身為祭,永生成為牛首神的仆從!供牛首神鞭撻驅使!!”住民們齊聲吟哦,賀瀧轉頭往懸崖下方一瞧,他看到了荒蕪的石灘,碎石和沙礫中零散排布著一個又一個的墓碑,滲人又詭異。他竟然不是第一個被獻祭的人嗎?“原來有這麽多人曾經褻瀆過你們的神嗎?”他漫不經心的笑起來。這句話的激怒效果異常顯著。“他們跟你不一樣!他們是神明的伴侶!以後會成為神明的繼承人!你就隻配去給神明當奴仆!”賀瀧挑了挑眉,還想說些什麽,聲音卻淹沒在群情激奮之中,他被強行按到懸崖邊緣,悍利的風吹的他臉頰刺痛。周圍的呐喊助威聲愈發猛烈,就在這一瞬間,一支箭從遙遠的人群之外射了進來。“咻”人群被這支箭撕裂,隨後一輛馬車轟然奔襲而來,車軲轆將山崖的地麵撼動。駕車的居然有兩個人,那兩人手忙腳亂的控製著車頭的方向,麵色驚恐不安,而後方射箭的人卻隻有一個,他昂首挺胸,器宇軒昂如萬軍之將,拉弓上弦又是一箭。他不需要打倒誰,隻需要吸引人群的注意力,給賀瀧爭取一個逃離的機會,此刻他大吼一聲“臥倒!”,車上的幾位想也沒想就趴伏下了,獵槍的實彈貼著頭皮飛馳而過。“日尼瑪呀我們這是要翻車了啊啊啊啊!”盛星辰一邊躲避著子彈一邊死死的扯著韁繩,馬車駕的是東倒西歪,悍然將人群衝散。與此同時賀瀧卻沒有要逃的意思,他往後退了一步,腳滑一般,縱身墜下了懸崖。“賀隊!!”鍾小聞看到了這一幕,驚得脫口而出,下一秒,她跟盛星辰就被一前一後的踹下了車,青年探身接過韁繩猛地一甩,馬車震蕩著衝向懸崖,隨後連人帶車的躍了下去。第53章 諾亞方舟(6)朔風唿嘯, 塵沙翻騰割麵,賀瀧跟伽馬在地上翻滾,兩人一個射出了帶鉤鎖的繩子, 一個用弓箭駐地努力的減緩著墜勢, 最終停了下來。賀瀧仰躺著喘氣, 那繩索在他的臂彎上纏了許多道, 繃的死緊, 勒出青紫色的痕跡, 他執著的要護著那緊跟著掉下來的青年,在滾落的途中又蹭了一身的刮傷。懸崖在高處, 依稀可見兵荒馬亂, 那輛倒黴的馬車在不遠處摔得四分五裂,賀瀧好半天才迴過神來, 他微微側頭,跟青年對上視線,剛要說話就見伽馬掙紮著坐起來,抬手給了自己一拳。這一拳相當實在, 賀瀧被打的半邊臉都麻了, 嘴裏湧起一片血腥氣, 他難以置信的扭過頭, 就看到那青年氣急敗壞的撲過來掐自己的脖子。“姓賀的你想死我可以直接送你一程!用不著專門當著我的麵跳崖!”賀瀧愣了一下,試圖掙脫,奈何伽馬的腿腳不甚靈便,一下子被他頂倒在地, 他心疼的伸手去護,瞬間又挨了好幾拳,他猛地仰躺在地上不動了, 隻剩下斷斷續續的喘息,手臂仍圈在伽馬的腰上。“你跟著一起跳下來才奇怪吧。”他咬著牙說。“我還不是怕你莫名其妙的死了!我又欠了你一筆債!”青年罵罵咧咧,他的眸光輕瞥,看見賀瀧的肩下暈開一片濃重的血色。這地上碎石雖多,但刮擦傷也不至於出這麽多血,他怔了怔,忙伸手去扒拉賀瀧的衣服,被賀瀧猛地鉗住了手腕。“你是誰?”賀瀧死死的盯著他,一字一句的問道。“我是你爸爸!”青年暴躁的吼了一句,甩開他的桎梏,一把將賀瀧拽起來,粗魯的去扯動他的上衣。眼下是誰已經再明顯不過了,賀瀧一時像是愣怔住了,停止了動作。兜領很輕易的就被拉開了,男人流暢的肩頸線條被崩裂開的槍傷模糊,嚴縉雲撕了一條布料麻利的替他包紮著,纏了幾道過後剛打完結,賀瀧卻突然伸手摟住了他,將他死死的鎖在懷裏。“你為什麽現在肯出來了?”他的表情極為複雜,兩腮咬的緊緊的質問。嚴縉雲冷然看了他一眼,用力在他肩頭一推,掙紮著站起來:“你是不是很生氣很失望啊!畢竟我又把嚴瀟頂下去了。”“你!”賀瀧狼狽的再次仰倒,被這句話噎的說不出話來,隻覺得荒唐,但更多的還是一種狂熱的上腦的情緒,像是喜悅又像是震驚,滾燙的壓倒了一切,甚至讓他的語言係統錯亂了,他不顧渾身的痛楚,撐地爬起來,去追趕嚴縉雲一瘸一拐的背影。就仿佛隻是為了確認一下賀瀧死沒死,僅此而已,嚴縉雲扭頭扭的很毅然,沒走兩步,他被賀瀧扯住手腕拽迴,他腿腳不便重心又不大穩,踉蹌著又跌入了賀瀧的陰影之中。“你他媽放手!”嚴縉雲幾乎是將所有暴虐的情緒都釋放了出來,額角都爆出了跳動的青筋,賀瀧也有些被激怒了,唿吸深邃淩亂,攥著他的腕子低聲吼道:“你他媽憑什麽認為我喜歡的是嚴瀟!”嚴縉雲的瞳孔細微的收縮了一下,轉瞬即逝。“你他媽喜歡誰關我屁事,我就是不想見到你,可以嗎?”他冷笑。賀瀧怔了怔。他後麵蓄積了許多的話想要傾訴,卻在這一刻都被封死,堵在胸腔裏炙烤著他的心髒,疼的厲害。“你就這麽不待見我嗎?”他的喉嚨口哽了一下。“是的,如果不是不得已,我也不想出來見你。”嚴縉雲說:“現在可以鬆手了嗎?”賀瀧默了兩秒,鬆開了手指。嚴縉雲垂眼,不再看他,慢慢的轉過身,跛著腳向前走,賀瀧伸手去扶他都被幾次三番的甩開,兩人就這麽一前一後的在石地上走著,走進了墓碑群。“我下來隻是想查看一下這些墓碑的情況。”賀瀧猶豫了片刻還是解釋了一句,他調整著情緒,彎下腰去細看墓碑上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