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俊甲收了電話,看著坐在私人會所裏的林家樂和陳家銘,以及自己的兒子康寶鈞。


    “這麽說,董事長病了?”康寶鈞發出的疑問不是沒有道理,在蕭家自己的醫院,他們都在醫院裏安有眼線,可從沒有聽說過蕭鑒明患有什麽嚴重疾病。


    林家樂抽了口煙,把煙條放在煙灰缸上磕了磕,說:“他真有病,肯定不敢在自家醫院裏看的,越是嚴重的病,越是不可告人。”


    “不知道他在哪裏看的病?”陳家銘的臉微微側著,像是隱沒在黑暗裏,不太喜歡張口說話的樣子。


    康俊甲瞧了瞧他那樣,笑道:“怎麽,上迴心口那口悶氣到現在都沒有舒解開?”


    “他想扶持自己那個扶不起的阿鬥,那終究是他的親兒子,有什麽好說的?”陳家銘寥寥幾句淡漠道。


    “嗯,說起來,不仔細追究還真不知道,原來那個港口,居然是楊家的子孫弄的。”康俊甲這話是稍微透露了個信息。


    新興的公司耀邦,其背後的大老板,是楊家。說到這個楊家,來頭有那麽點大。如果蕭鑒明真想強強聯手,有這個楊家在背後撐腰的話,恐怕在國內甚至國外,都所向無敵了。


    畢竟做生意,在官場上要疏通人脈,建立必要的人際關係非常必要。


    “他也隻能是這樣子做了。”林家樂再深深地吸口煙,雲霧繚繞籠罩著他暗藹的臉,“如果沒有個得力的兒媳婦幫忙,你讓他那個扶不起的阿鬥怎麽繼承家業,可能當他一倒,整個蕭家的產業包括長達,都隻能拱手讓人。”


    聽見他後麵那句,康家父子朦朦朧朧地笑著。


    陳家銘一句不吭,仿佛不願意再開口了。


    “像這麽大的公司,這麽好的公司——”林家樂看了看自己身旁坐著的陳家銘,“怎麽可以讓一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人來接手呢?這怎麽對得起長達當初打下這片江山的功臣們?長達,不僅僅是董事長一個人的功勞,而是許多開國老臣前仆後繼付出一切打拚下來的。其中,有些已經在沒有看到更好的未來時先一步走了。他們浴血奮鬥留下來的東西,絕對不能付之東流。長達要做百年以上的大企業,長久的企業,這需要有力的領導者繼承者,毋庸置疑。”


    康家父子均點頭,讚成林家樂的話,目光一樣落在陳家銘身上。


    “我們幾個年紀大了,長達的未來,可就得靠你們這些年輕有為的,敢於擔負起重任的。”林家樂最後一句幾乎是點名道姓了。


    陳家銘抬頭,可以看見周圍一圈像是寄予他一個人殷殷期望的臉,他再度垂下眉,卻也沒有急於表態。


    康俊甲似乎看出他心中的疑惑在哪裏,道:“自古忠孝兩難全。要不是那個阿鬥太不爭氣,讓人看了實在可氣可恨的,實際上,誰不想隨了董事長的意思。可是,終究,繼承人一個人而已,肯定比不上大局,比不上公司的命運重要。一旦公司破產,多少公司員工勢必失去了生活最可靠的依靠,一些老員工在長達幹了多少年,年紀都大了,如果沒有了公司,這個年紀失業,到社會上如何再找工作安度晚年。實在是不能不顧慮的蒼生。”


    陳家銘終於開了口:“你們認為這時候適合動手嗎?不要忘了,他們父子特別愛裝。或許,這又是他一個套。之前,你們不是一樣上過當了嗎?”


    “我認為董事長裝病的可能性很小。”康寶鈞這時候發表了相對比較成熟的意見,“其一,董事長真想設套,不會說讓湯叔突然下到車庫拿藥。湯紹宏確實是碰巧碰到湯叔,並不是有意的守株待兔。一切均是巧合。其二,董事長已經很明顯,對耀邦發出了橄欖枝,那麽,勢必是不允許兒子和那個窮女人之間的婚事了。”


    陳家銘的腦海裏再次閃過顧暖的那張臉,清湯掛麵,一點都不妖豔。有人說顧暖是狐狸精,他還真看不出來她哪點像狐狸精。


    如果非要給她安個名詞的話,他承認,她有野心,而且具有行動力,但不是那種隻會靠在


    男人身上的菟絲草。


    蕭鑒明莫非連他陳家銘這點眼力都沒有嗎?


    不一定。


    那麽,隻剩下利益權衡之下的終局。蕭鑒明如果有時間,不一定不會接受這樣的兒媳婦吧。但是,蕭鑒明沒有時間了。


    這從另一方麵佐證了,蕭鑒明真是得病了。


    康寶鈞剛才推測的兩點依據並沒有錯。


    “董事局裏,現在有多少人是我們的人?”陳家銘問。


    康俊甲和林家樂等,對他終於打開的這個口,高深莫測地笑了笑,接著說:“如果投票表決,要你陳董來繼承蕭董事長的位置,或是那個敗家子來繼承長達,那麽,無疑,選票都在陳董你身上。”


    “這個沒有意思。”陳家銘的腦袋是非常冷靜和務實的,“與他比,沒有太大的意義。董事長完全可以等,等到更合適的時機,像你們說的那樣,和耀邦聯姻,再來談繼承位的問題。”


    “你的意思我聽明白了。”康俊甲說,“陳董這是要絕對的忠臣。這個其實也是有的。”


    林家樂點點煙頭,他本人並沒有在長達任職,更沒有長達的股份,不是長達的董事。


    關於董事局的問題,康俊甲肯定比他們這裏每個人都要來的熟悉,畢竟是長達的老董事了,幾乎是長達開國的那一代。對長達董事局的變動和曆史,可謂是了如指掌。


    “現在的常務董事,即執行董事,一共是十個。不包括董事長。其中一些位置,因為有人生老病死離去,有人選擇告老還鄉,變動是不少,到現在,從董事局裏重新提拔上來的,或是繼承以前,一如陳董你,是屬於子承父業的。歸之變來變去,但是萬變不離其宗。”


    眾人聽康俊甲說完這堆話,隻留一點:萬變不離其宗。


    看來,那些在背後操控公司裏某些勢力的大頭,根本不會願意輕易放棄自己手中的權力。


    “韓董,陳董上迴見過的。”康俊甲一一指出,“柳董,退休之前,在公司裏人氣可旺了,他離開公司的時候,獲得董事長親自的再三挽留。但是他執意離去。如今他孫女在我們公司工作,對陳董你,可也算是一片忠心耿耿的人。”


    說的是小柳,陳家銘點了下頭,對於利用身邊的女人,這是商業男人非常慣用的伎倆。他不覺得有什麽,小柳主動接近他,更不會覺得有什麽。


    康俊甲繼續說:“至於陳董你自己發展的,像新招進來的員工,李常智和鍾巧慧,這兩個人不止來頭大,其家族和公司裏某些董事的關係,親密無間,陳董更不會不知。”


    這樣算下來,最少一半的人,都掌控在他們手裏,可謂勝算不小。


    吸著煙的林家樂這時插了一句:“當然,陳董的顧慮也是對的。必然是,要先查清楚,這對父子是不是在裝。第二,那個女人,最好死掉。”


    幾個人聽見他後麵那句誠然是一驚。


    前麵查清楚事實真偽,這個是不需要爭議的。但是後麵那句,顧暖真的有那麽重要?不就是個窮人家的孩子,對他們來說有這麽大的威脅嗎?


    林家樂轉頭,看了下康寶鈞:“你老婆,沒有和你說過小舅子的毛病嗎?”


    “我老婆整天說他瘋瘋癲癲。”康寶鈞好像無可奈何地說。


    蕭夜白這個瘋子,確實讓他們很頭疼,因為行為舉止都是亂來的,不按規矩來,經常來給他們一個飛來橫禍。


    “看來,你老婆對你還算保密。小舅子是真的瘋過的。”


    林家樂再透露出來的消息,讓現場的人幾乎周身一抖。


    可見那個蕭家的傻大姐,真的是把什麽都告訴給林家樂了。


    要說哄女人,還真沒有一個抵得上林家樂呢。


    康俊甲都不禁這樣想。


    林家樂似乎沒有察覺他們詫異的目光,繼續吸著煙:“如果真要斬草除根,不能讓他之後真和耀邦聯姻上了東山再起,無疑,讓這小子真的瘋掉最好不過。”


    大家貌似都記得,在蕭家裏,蕭夜白可是當著所有人的麵,幾乎高度示愛,而且,為了顧暖真的與蕭鑒明說反就反了。固然不知道這兩父子是不是裝出來的,但是,無疑,蕭夜白是真的很喜歡顧暖的。


    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


    這個敗家子看起來一樣,都是迷戀女人,為了女人赴湯蹈火,失去一切在所不惜。這個,確實是他們可以利用的地方。


    “沒有想到,小舅子是個情癡呢。”康寶鈞嘴角勾起來一聲壞笑,“外麵的人,隻說他是花心大蘿卜,實際上都是錯的離譜。”


    幾個人,想到公眾媒體上對蕭公子的評價,確實如此,於是,一個個都莫名其意地暗笑起來。


    幾個人剛說著話,林家樂擱在煙盒旁邊的手機響了起來,當他接起來後,每個在場的人都聽得一清二楚,是蕭家那個傻老三的聲音。


    “喂,老公——”蕭淑菊在對麵努力降低聲音神秘兮兮地貌似想吊人胃口。


    林家樂咳了一聲,佯作很忙:“我在公司開會呢,有什麽事趕緊說。”


    “我知道,我知道。”蕭淑菊看起來,還真的是很擔心打擾到他了,緊張地說,“要不是很緊要的事,我也不會趕著打電話告訴你,老公。”


    “什麽事?”


    “是這樣的,剛我們家裏來人了,一個小姐,我反正從來沒有在公眾場合見過。她一個人,進了老太太的房間裏被接待。”


    蕭淑菊這樣一說,幾個男人馬上聯想起了剛才剛討論過的事。林家樂沉下眸問:“知道對方姓什麽名什麽嗎?”


    “姓楊,其餘的,不知道。”


    姓楊,對了。


    蕭家裏


    管家奉了蕭奶奶的命令,把家裏最好的茶拿了出來招待貴客。端著茶品上來時,隻見那個來到蕭家的貴客,年紀可能剛二十出頭,與蕭家的大外孫女趙夢瑾差不多的年紀。


    年輕,而且長發飄飄,衣著也不像今下的年輕人那樣誇張,是非常傳統的一身天藍色的藍衣裙,顯得非常穩重務實。


    蕭奶奶看起來非常滿意的眸光,在對方那張漂亮的五官上溜達了再溜達,心想,這無疑才是最符合她和兒子心目中孫子媳婦的最佳人選。


    兒子這是留著一手呢。連她都萬萬沒有想到。


    這麽好的人家小姐,為什麽兒子不早點拿出來呢?要是早點出現,也不會讓那條狐狸精有可乘之機了。


    蕭奶奶有點想不通了。


    “你說你是叫做——”蕭奶奶嚐試著開了金口。


    “之琳,奶奶。奶奶可以叫我小名琳琳的,沒有關係。”楊之琳說。


    蕭奶奶點點頭,越說笑容越燦爛:“琳琳是嗎?以前都沒有見過你——”


    “我一直跟隨父親,在瑞士生活。”楊之琳說。


    瑞士,豈不是全世界最富裕的那個國家。蕭奶奶眼睛驀然一亮。雖然,兒子介紹來的,那肯定是家境不會有錯的了。


    “你在瑞士讀的是?”蕭奶奶繼續調查對方的資曆。這個媳婦,不能隻是家境好,氣質要好,教育也要好。


    “我這個人興趣比較多,自小學習的東西也多。家父家母都鼓勵我多學點東西,因此在大學的時候,除了在瑞士一家文學院研修文學,也去過維也納深造鋼琴。”


    楊之琳這番描述,在蕭奶奶耳朵裏聽來,真是個多才多藝的才女。剛好自己的外孫女也是個才女,蕭奶奶笑道:“都是學音樂的,有時間,你可以和我們家的夢瑾聊聊。”


    “奶奶說的是趙小姐嗎?”楊之琳說,“之前,我們在維也納一次公開的演奏會上合作過呢。”


    一聽這話,蕭奶奶更是像打了一針興奮劑,整雙眼睛都笑開了。


    喜歡,非常喜歡,蕭奶奶從來沒有感覺這麽的喜歡上一個晚輩。這個女孩,明顯和她老人家很投緣。


    楊之琳端起茶杯,規規矩矩地喝了一口。


    蕭奶奶示意管家。


    管家搖頭。


    說明蕭夜白根本不會接他們打的電話。


    以前,孫子都不愛接她的電話,現在都和家裏鬧崩了,這一步更難了。蕭奶奶歎氣著,心想是不是先把自家孫子的照片給對方看看。然後再想想家裏孫子有留下的證書之類。


    別看蕭夜白好像大學都沒有讀完,人家根本不是因為成績差被終止學業的。相反,學校一直求著蕭夜白迴去讀書,並且願意無條件給蕭夜白頒發畢業證書。


    蕭奶奶很清楚,外界的敗家紈絝根本不是孫子的本貌,學校這麽做也根本不像外麵傳的,是被蕭家用錢買通了,純粹是因為蕭夜白是個天才。


    要知道,當初,蕭夜白學劍擊才學了三個月,都能代替學校出征了。


    蕭夜白具有學習的天賦,學什麽都很快,問題是,心性從來都不穩,從來沒有在一件事上真正地專注過,因此才顯得人家說的瘋瘋癲癲的。


    “少爺的證書嗎?”管家說,“上次少爺來讓人搬床的時候,把證書全帶走了。”


    蕭奶奶給愣了下,想孫子從來不是對證書這種東西不感興趣的嗎,都是當垃圾一樣四處亂扔,甚至要扔到垃圾桶。全都是她老人家心疼,經常幫孫子從垃圾桶裏撿迴來。


    老人家哪裏知道,大白狗隻要想到自己老婆是研究生,心裏對沒有讀完大學有點後悔了,無論如何,要讓老婆喜歡自己,不能在學曆上和老婆差太遠。因此趕緊把所有證書抱迴去給老婆看看。


    大學那邊,已經答應他把畢業證書和學位證書給他了。


    蕭奶奶一口氣再歎。


    對麵坐著的楊之琳,似乎看出了老人家所想的,笑道:“奶奶,其實,夜白哥我見過的。”


    哎?


    蕭奶奶一驚,她這個孫子,平常連公眾場合都不願意出麵的。楊之琳在哪兒見過。該不會是聽信了狗仔隊那些紈絝什麽的虛構誇張的報道——


    老太太心頭有些焦急:“實際上,琳琳,外麵的人,並不了解——”


    “奶奶放心,我是親眼見過夜白哥的。而且隻見過一麵之後,我對夜白哥印象很好,認為男人就該像夜白哥這樣。所以,和家父家母稟告過之後,直接來拜訪夜白哥的家人了。幸好奶奶和叔叔不認為我唐突。我是真心喜歡夜白哥呢。”楊之琳道。


    蕭奶奶聽得一愣一愣的,想自己孫子究竟和這個小姐之間發生過什麽事。孫子那張毒嘴,沒有得罪過眼前這個小姐嗎?


    貌似,孫子從來都是在外麵得罪人。


    蕭奶奶想問,又不敢問,怕問了直接把孫子好不容易給對方製造的好印象打入十八層地獄去了,因此,隻好舔舔嘴巴。


    楊之琳也沒有繼續說下去。


    老太太永遠不會知道,蕭家人也不會想到的,她之前的形象可完全不像現在這個乖乖女的樣子,而是大卷發,塗口紅,戴墨鏡,絕對和傳統閨秀截然兩樣的新新人類。


    關於在飛機上,與蕭夜白那場“美好”的邂逅,她隻會一個人珍藏在心裏,屬於她和蕭夜白的秘密。


    楊之琳微微揚了揚嘴角:蕭夜白,我來了,你逃不掉的!


    給林家樂打完電話的蕭淑菊,躲在角落看著老太太待客房間的門,眉頭一時緊皺著。


    固然,林家樂那邊什麽話都沒有說,貌似也不太了解詳情,可是,這情形明擺著是老人家準備自己給孫子另找孫媳婦了。


    蕭淑菊想了一下,在手機上尋找號碼,最終找到了蘇逸夏的。


    總得再給這個蘇家小姐一個機會吧。她還是很想和歐春華聯姻的,隻可惜自己沒有女兒可以嫁給歐春華的兒子。


    嘟幾聲電話過去之後,蘇逸夏接了起來。


    “阿姨,您好。”知道蕭淑菊打過來的,蘇逸夏一方麵心情高興,對方沒有因上次失誤徹底拋棄自己,另一方麵心頭未免忐忑,擔心對方這是想徹底給她一盆冷水。


    或許,蕭淑菊真是給她一盆冷水了呢。


    “哎——”蕭淑菊先歎一聲,可以說也是頗顯無奈的,“蘇小姐,不是我不幫你——”


    “我知道的,阿姨。”蘇逸夏眼睛紅紅的,是快要哭出來了,她哪裏想到會變成這樣的後果,如果有重來的可能性——


    “我告訴你,你最好快點想辦法,我們家奶奶好像在另找人了。”


    蘇逸夏猛地一怔。她的想法,可不像蕭淑菊想的這麽簡單。這麽說,老人家不承認顧暖,但是,不是不另外幫蕭夜白找女人了,隻是同時不承認她蘇逸夏罷了。


    她蘇逸夏等於徹底沒有機會了。


    這一切,都是誰害的可想而知!


    她不好過,對方也別想好過!大不了,同歸於盡!


    “阿姨,你放心吧,我動作肯定會加快的!”


    “嗯嗯。”蕭淑菊打算再給她一點信心,“上次我剛見過你的表姑歐太太。她對你,說是沒有見過,不過聽過你的很多傳聞,對你信心是有的。”


    歐春華?居然對她也有寄望?蘇逸夏除了吃驚之外,陡然握緊了手機。


    *


    顧暖下班的時候,走到地鐵站路口,左右瞅著沒人時,見瑤姐的車駛了上來。


    瑤姐搖下車窗,對她擺了下手。


    顧暖走過去,拉開後車門,坐上她的車。


    長達位於郊區的好處,就在於人煙稀少,四周沒有那麽多眼目可以魚龍混雜。


    顧暖坐上車,一眼看到了放在後車座上的一個小孩子背包。


    那是瑤姐兒子的書包,米奇的,被瑤姐拿來利用,掏空了裏麵兒子的課本和文具,拿來裝上方永興的東西。


    說到這兒,要講到之前,顧暖按照方永興吩咐的,從方永興辦公桌下拿到那把隱藏的鑰匙,然後,她知道自己肯定會被人盯著,因此交給了瑤姐,委托瑤姐去取東西。


    瑤姐去到了公司庫房,找到了那個隱藏的暗箱,拿鑰匙打開鎖頭之後,把裏麵的東西都轉移到了兒子的書包裏。


    方永興為什麽不把鑰匙藏身上或是藏家裏呢。藏身上的話,一旦出事,像現在方永興這樣,鑰匙很容易暴露。藏家裏的話,方永興也擔心,自己老婆終究隻是個家庭主婦,不會什麽陰謀算計,會被人輕易設套上當。


    確實,自從方永興出事以後,方嫂子經常接到公司裏的人的電話,有些問候著問候著,會問她一些莫名其妙的問題。好在方嫂子雖然不會陰謀詭計,但是,確實對老公的工作什麽都不知情,對方一問,她當然也就迴答不上來。對方都隻好悻悻然地無功而迴。


    方永興藏的究竟是些什麽東西?


    顧暖拉開米奇書包之後,發現是一堆刻錄的光碟。


    在現在這個時代,光碟這樣的東西,幾乎不可見了,大都使用u盤硬盤儲存轉移數據,甚至采用加密的雲儲存。


    現在看到這些光碟,令人心頭浮現的第一個感覺是,有著沉厚的曆史積累感。


    瑤姐應該都之前看到了,說:“哎,都不知道能不能放呢?放了那麽久,會不會早壞了。”


    光碟不易保存,這是千真萬確的。因於保存環境影響,受潮磕碰等狀況一旦發生,會加快碟片的損壞速度,造成上麵保存數據的直接丟失。


    而且,刻錄光碟數據的修複,遠比硬盤之類困難多了,據說是。


    顧暖隻看用來刻錄數據的光碟,貌似不是什麽牌子貨,可能當時方永興沒錢買特別好的刻錄碟,這些都會加重數據丟失難以恢複的後果。


    瑤姐的這一歎,確實很有道理。


    問題是,這些光碟裏究竟都儲存了什麽東西,為什麽方永興要如此神秘地保存他們。


    看來這些,都隻能先問問當事人了。


    不敢把這麽貴重的東西放在車裏,瑤姐裝作給兒子拎書包,陪顧暖上住院部去探望方永興。


    方永興的媳婦出去給方永興買飯了。


    醫院裏的夥食吃多了,難免生厭,想調劑下口味。


    方永興一個人,用沒有受傷的手拿著份報紙在看新聞。


    受了傷,醫生說少點接觸手機之類具有輻射的東西,有利於身體康複。方永興把手機擱在一邊,沒看。


    顧暖和瑤姐走進病房的時候,見他一個人像是悠閑自在的,瑤姐笑他:“你現在倒好了,不用上班,都能拿錢。難怪日子過得這般滋潤。”


    方永興迴頭看著瑤姐,說:“看來你在公司裏的人日子不好過,才會都羨慕起我這半個都不能走路的殘廢人。”


    “瞧你話說的,不就是養上幾個月嗎?到時候又活蹦亂跳的。我們到時,隻好再擔心你是不是又亂來一次。”瑤姐走到他身旁,把米奇書包像是順道地放到他的床邊上。


    方永興注意到她這個動作,心裏明白她所指的,點了下頭。


    顧暖進來的時候,把房門關上了。


    隻看這個單人病房裏,倒是沒有攝像頭。


    “攝像頭安在廁所裏,聽說特殊病房都是這樣裝的。”方永興說,“據說是因為富人病,最怕在廁所裏突然發作暈倒而護士醫生不知道。平常在病房倒也不怕。”


    “你說的是冠心病。”瑤姐糾正他說的富人病。


    方永興聳聳眉。


    “對了,我和顧暖看了,都不知道你是想怎樣呢?”瑤姐迴歸正事問道。


    方永興當然不會說拉開那個書包,總歸之是謹慎最為重要,生怕隔牆有耳,因此他和瑤姐說話幾乎是無聲的,說著:“那些,都是我在長達幹了這麽多年,收集起來的資料。我給顧暖的,你呢,搞設計的,肯定看不出什麽,給她看的話,或許能看出一些端倪。”


    雖然,方永興從沒有在公司財務幹過,但是,財務屬於公司的核心部門之一,什麽部門都好,肯定要與財務有牽涉。而財務,管的就是錢,有錢的地方,那肯定是有說不清的東西了。


    顧暖一下子聽明白了方永興的意思,於是問:“組長這麽信任我是因為?”


    這些東西,肯定涉及到公司內部派係之間的爭鬥了。


    方永興這樣做的話,是想支持她老公?話說,方永興知道她老公是誰了嗎?


    不。


    方永興不知道。


    但是,方永興信任她顧暖。


    “你為人挺正直的。而我上迴出事以後,一直琢磨這個問題,為什麽我幹了這麽多年,是頭一迴出這種事,以前都沒過。這隻能證明什麽,你知道嗎?”


    顧暖點頭:“證明有些人終於等不及了,蠢蠢欲動,不折手段。”


    “對!”方永興幾乎要對她再豎起大拇指,眼睛望著她都笑了起來,“你很聰明,我很放心。你不會選錯了人。而我現在住院,實際上做什麽都不方便。隻怕我出院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在這個公司幹了這麽多年,等於和這家公司都血脈相連在一起了。我不能,看著一群壞心腸的家夥把這麽一家優秀的公司給毀了。你看了,能利用的盡管利用!”


    顧暖吧啦吧啦再點著頭。


    好東西她絕對不會錯過。


    瑤姐見她答應的如此爽快,眸光裏劃過一絲沉思。


    方永興話交代完了,招唿她們兩個說:“吃個蘋果再走吧。我這裏水果太多,吃不完。你們幫我消滅消滅。”


    難得來一次,也想多陪一下。瑤姐笑著點頭,顧暖在放在桌子上的水果籃挑了幾個蘋果和梨,拿到廁所清洗,順便削皮分塊。


    沒有想到的是,方永興這時突然大汗淋漓,神情不對。


    “怎麽了?”瑤姐緊張地問。


    “肚子疼。”方永興說,“不知道是不是這幾天吃的飯菜不對胃,吃後胃總是不太舒服。”


    “你胃不舒服,還說要吃水果?”瑤姐簡直被他氣死的節奏。


    方永興說:“我不是自己吃,是讓你們吃,幫我吃——”說完,他是肚子疼的不行了,倒在床上不動。


    瑤姐被他嚇到,馬上按住床頭的唿叫器唿叫護士。


    等了一陣,沒人來。顧暖看著方永興的時候,瑤姐隻好跑出去到護士台喊人。


    跑到那兒發現,由於護士交接班,沒有見到有人在護士站。醫生辦公室裏也不見人。


    瑤姐急得要死,又不知道如何是好,隻好跑迴病房裏,和顧暖商量。


    顧暖隻需片刻思索,便知道這事兒絕對不簡單。想想方永興是吃了這裏的飯不舒服,現在卻找不到一個醫生護士。隻怕繼續找,找到的時候,方永興的病情被耽誤了。


    而到底,這裏是長達注資的醫院,出了什麽意外的話,方永興既然身為長達的員工,很有可能內部消化掉,等於不了了之。


    歸之,這些人想做什麽?想給方永興一點小教訓或是怎樣?


    總歸不能把人命當玩笑。


    顧暖抬頭對瑤姐說:“瑤姐,請你在這裏看著組長,我馬上去找個醫生過來。”


    “你在這裏有認識的人?”瑤姐吃驚地問,因為之前並沒有聽她提起過。


    顧暖說:“也不算熟識的人吧。隻是剛好見過麵而已。那人人品還不錯,值得信賴,相信不會見死不救。”


    話畢,事態緊急,來不及再多做解釋。顧暖開始拿出手機,上次,她來這裏就診的時候,唐思禮不僅給了她電話,而且把歐亞楠的手機號碼也給她了。


    這究竟是不是這個貪錢的外科教授為了討好她老公,然後順道討好她的緣故?她不清楚。


    沒想到的是,現在真給派上用場了。


    唐思禮的電話她是不想打的,這人太過冷漠,太過高深,讓人摸不清楚他究竟目的是什麽。一旦欠了人情,反被勒索,得不償失。


    那麽,她在這個醫院裏,唯一剩下可以求助的人,隻有——


    歐亞楠。


    像小笙的年輕醫生,雖然年輕,但是在醫院裏已經獲得不錯的風評,跟著唐思禮,說明醫學成績優秀,哪怕他處理不了,他也能請教唐思禮,這樣的話,方永興絕對有保證可以得救。


    唐思禮這人固然不是那麽討人喜歡,可終究醫術過於高超,讓人總歸得求助於他。


    她這招算是曲線救國了。


    顧暖思定,沒有多做關於自己弟弟的聯想和顧忌,立即按了歐亞楠的電話。


    歐亞楠是少數幾個知道她耳朵沒有全聾的人。


    嘟,嘟,嘟,幾聲長鳴,幾乎在磨滅掉人心頭的每一點耐心。顧暖突然心頭浮現起了一絲忐忑,他要是故意不接她的電話呢?


    也是,他有什麽必要非接她的電話不可。他們之間,連朋友都說不上。


    當是醫生的話,如果他下班了?看時間,是正常下班的時間點了。


    顧暖的腦子裏不由再次渾噩地想了一通時,對麵哢的一聲,突然通話被人接起。


    “顧小姐嗎?”


    對麵,那個帶點顧笙餘味的聲音傳了過來,沒有像唐思禮一樣稱唿她蕭太太。


    顧暖隻是略微頓了下,接著馬上問:“歐醫生,是我,我想問你在醫院裏嗎?”


    “怎麽?你在醫院裏?”歐亞楠似乎有著一點吃驚的口氣,又因為有跡象她在醫院並且給他打了電話,他有理由懷疑她出了什麽事突然病了怎麽的,於是追問起她,“你怎麽到醫院的?身體不舒服嗎?打電話給唐教授沒有?”


    他接連不斷的幾句反問,讓顧暖有些愣。


    分明能感受到他口氣裏的一絲焦慮和緊張,算不算是關心?


    或是,隻是單純地怕被唐思禮罵,有著醫生的責任的關係?


    顧暖的腦海裏不由自主又閃過一串無關的念頭,猛地吸口氣,她按捺住這些,剛要張口否認時,突然想到了他們醫生不同部門肯定不想多管閑事,如果直接說難保他和唐思禮一樣打了退堂鼓,畢竟與他的關係還不到他一定會舍命幫忙的程度。


    靈機一動,顧暖說:“是,我沒來得及和唐教授說。感覺也不是很嚴重,想讓你給我先看一下,再說。”


    “什麽情況?”


    “你在醫院裏嗎?我去找你。”


    “不,你說你在哪裏,我來找你。”


    顧暖仔細聽,似乎能聽到手機裏傳來伴隨的腳步聲。他是在挪動腳步了。可能剛走出醫院門口的緣故,這下返迴來了。


    就此顧暖心裏是有點兒覺得對不住的慚愧,可是沒有辦法,方永興現在這樣,她也隻能這樣做了。


    向對方報了自己的所在位置,似乎歐亞楠一開始都沒有懷疑上她說的位置有問題。


    直到他坐上電梯,來到骨科的時候,歐亞楠意識到自己或許上當受騙了。對此,他自己都愣了下,覺得這麽明顯的設套,他竟然都後知後覺,實在是很可笑的一件事。


    真虧了他都在這醫院工作的,都沒有能第一時間察覺。


    隻能說自己真的在接到她電話的時候,心裏是很焦急的,焦急到腦子裏隻剩下她,沒有想到其它。


    顧暖遠遠地眺望到出現在走廊盡頭的人影時,心頭歎聲氣:欠了!


    他真的來了,這樣明顯地被她騙來了。


    這反而令她突然感到很不好意思了。


    之後再好好解釋清楚吧。顧暖想。如果他和顧笙一樣有顆正直的心的話,一定能理解的,願意伸出援手的。


    歐亞楠朝著她走了過來,走到她麵前,見她沒有說話,往左邊一轉,看到了病房裏在病床上疼得滿臉發白發青的方永興。


    隻是一秒鍾的遲疑,他走進了病房裏。


    顧暖跟隨他進去之後,先關上門。


    瑤姐先是驚訝地看著進來的這個陌生男人,問:“這是?”


    “歐醫生,這個醫院的醫生。”顧暖介紹。


    聽說是醫生,瑤姐馬上讓開位置,也顧不上去問顧暖事情的始末。因為方永興都快疼暈過去了。


    歐亞楠走到床邊,在方永興疼痛的肚子上按了幾下,問:“吃了什麽嗎?”


    方永興都疼得看不清他是誰,說:“中午吃了飯,然後什麽都沒有吃。”


    “什麽菜?”


    “醫院提供的菜,青菜,魚,肉絲蘑菇——”


    咚咚咚,走廊裏傳來了腳步聲,這時候,病區裏的護士終於趕到了。


    “歐醫生?”抵達的護士露出驚喜的表情。


    這裏的骨科,歐亞楠呆過,所以這裏的護士認識他。


    “他是急性結腸炎,先打一針止下痛,抽個血看看指標。如果繼續疼痛的話,可能需要去做腹部ct了,你和這裏的值班醫生說一下。”


    “好,好。”護士壓根沒有懷疑他的話,瞬間跑出去執行他的醫囑。


    歐亞楠隨之走出去,方永興畢竟不是他的病人,他哪怕給急著先處理一下,也得和這裏的醫生打招唿。


    很快的,護士端著治療盤過來,給方永興從靜脈裏推了一針,據說這樣起效最快。


    瑤姐隻覺得自己心驚膽戰地看著這一切。


    要不是顧暖及時找來醫生的話,她想都不敢想方永興的後果。


    針推完以後,方永興的表情明顯鬆解了下來。


    顧暖讓瑤姐繼續照顧病人,她自己走出去詢問情況。


    一路走到護士站那裏,隻見他站在台邊用鋼筆在病曆上書寫著。終究是他讓人家推的針,這個醫囑需要他自己負責。


    寫完,簽了名,交給對方。


    這裏值班的醫生,是個個子矮小的男醫生,年紀可能和歐亞楠隻是差不多,接過病曆,便是對歐亞楠訕笑:“你可別怪我,歐醫生,沒有辦法,誰讓那些護士喜歡你,一聽你說話,馬上去給人家推針了。”


    “我明白的。”歐亞楠臉部近似沒有表情地說。


    顧暖聽著他們兩個這段對話,心裏默默地一揪,不管他是不是顧笙,有一點是絕對的,這個人情她欠大了。


    怕給他再添麻煩,顧暖先走開,避免讓其他人誤解他們兩個具有非常關係。這醫院裏肯定不止一個眼線。


    顧暖因此先走出病區的走廊,打算找個地方等他過來。


    傍晚了,來探病的家屬也多。醫院裏到處都是人的樣子,人頭湧動。


    正因為如此,顧暖的耳力本就比他人差一些,聲音混雜的情況下,分辨力更低。走到她身後的腳步聲她根本沒有在意到。


    突然兩雙手拉住她手臂往後拽。顧暖掙紮一下,沒有站穩,對方幾個人勁兒用得很大,直接一路把她拽著,很快拽進了一條夾道。


    由於人很多,行人各走各的,都也沒有發現這突發的異常。


    不過幾步的時間,幾秒鍾的時間,顧暖猛地跌到了牆角上,她都根本來不及辨清對方的麵孔放聲唿叫。定下神,抬起頭,隻見在自己頭頂上幾張少女的臉蛋。


    顧暖一個念頭一閃而過:是蘇逸夏找來的?


    似乎是不用猜疑的,因為,這幾個女孩,一看都是學校裏的學生。能做出這種事的,除了剛從學校裏出來的蘇逸夏,還能有誰?


    顧暖貼著牆剛要站起來,幾個女生衝上來,猛地把她推迴去,正要一頓拳打腳踢。顧暖隻好蜷縮起身子,先護住自己的頭和肚子。


    “你們做什麽?!”通道左邊驟然的一聲大喝。


    幾個女生轉迴頭,緊接看見有人發現了,馬上拔腿就跑。其中一個慌措之間跑錯了地方,先跑向了左邊的方向,等她掉頭跑時,歐亞楠先一步抓住了她的手臂。


    那女生急起來,抽出了口袋裏的一把刀子。


    “小笙——”顧暖跳起來,向對方拿刀的手撲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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